书城文学粽香在舌尖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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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十里窑烟平和瓷

如果不是“克拉克”号这艘葡萄牙商船,也许平和窑青花瓷留给我们的是另外一种背影。但历史没有如果,历史只承认存在。远在明朝万历三十年(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截获了一艘商船,这也许仅仅是商业竞争的行为,历史的真相已经被埋在厚厚的尘埃后面。无论如何,这样的截获很容易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不会泛起多少的涟漪。但因为船上那近10万件的青花瓷器,这艘意思为“葡萄牙战船”的商船“克拉克号”被烙上历史的印痕,在时光的河流中沉浮。偶然之间,“克拉克”号让我们窥探了某种真实,其实能够留下身影的历史片段很多纯粹就是偶然。

行走在南胜、五寨的平和窑古窑址,窸窣的声音是数百年前的平和瓷碎片在今人的步履之下发出存在的信息,间或出现的半堵窑墙,紫褐色是烈火焚烧的结局,窑墙上那瘤状突起被称为窑汗,透露出当年高温炙烤的信息。有一段时间,已经湮没在荒草之中的平和窑和岂止是千里之外的阿姆斯特丹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当年寻找不到产地的青花瓷在随意的无奈之下被称之为克拉克瓷,在岁月中逐渐它声名远播的历程。1603年的拍卖让克拉克瓷一鸣惊人,直到上个世纪那场“晚到了400年的中国瓷器来了”的大型拍卖会,阿姆斯特丹成为克拉克瓷的福地,平和窑在这里晃亮了西方人的眼睛,以它温润骄人的青花身影。

曾经相当长的岁月,平和瓷在平和窑寂寞地躺着,而在外声名鹊起的青花瓷因为无法对接来自平和的家乡生命密码不得不流落他乡,以汕头器”’、“吴须手”、“吴须赤绘”、“交趾香合”等等名字漂泊江湖。宛如流落他乡的流浪艺人,在不同的区域总是留下不同的容颜,耳边突然回响起“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的歌声,歌声之后的辛酸和无奈随附在平和瓷回荡在不同的角落。流浪注定是要回家的,平和瓷的回家之路尽管艰辛漫长,但没有中断过。学术界的努力,考古工作者的劳动,平和人对沉睡山野之间窑址的发现,平和瓷生命密码的对接尽管错乱或者艰辛,但上个世纪90年代,流浪江湖400年的克拉克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出生地——福建平和。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仅仅是考古的一个发现,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触动,只有同业中人,才理解日本考古界专家跪倒在平和窑窑口的痛哭流涕。

依山临水的100多座窑口不仅仅是数字的概念,也不仅仅是阶梯式夯筑的风景。因为松脂量足而劈啪作响的青松枝在炉膛里挥霍自己,火力正旺的平和十里窑场升腾起的十里窑烟从历史的深处腾空而起,在平和的上空飘荡弥漫。窑烟、瓷器、忙碌的窑工,挥洒的汗水,变幻的画面钩沉起平和窑当年的繁荣身影,给人留下许多遐想的空间。再遥想当年的十里窑烟,我们没有办法不把目光定格在王阳明,这位明朝的都察院佥都御史王阳明,当年的他奉旨平乱。平定寇乱后,颐指气使的他行走在崇山峻岭之中,回望的目光有了若隐若现的忧虑,正德十三年(1518)三月,平和县置县,“寇平而民和”的寓意是王阳明的良好愿望,跟平和窑相关的是,王阳明为了“久安长治”,在军队中挑选了一些兵丁留在平和,没有跟随他远上平叛的征途,这些充役于县治衙门等的兵卒,还有首任县令是江西人,以及自明正德十三年到崇祯六年(1633),共有13位县令是江西人,这些让江西景德镇烧瓷工艺传入平和成为水到渠成,如今平和旧县城的九峰镇,依然留存的“江西墓”昭映历史的那一段。平和瓷也就在历史文献的字里行间闪烁它的娇容:“瓷器精者出南胜官寮、粗者赤草埔山隔”(明嘉靖《平和县志》)。“瓷器出南胜者,殊胜它邑,不胜工巧,然犹可玩也。”(万历元年《漳州府志》卷二十七)。

当年的十里窑烟,从平和旧县城到南胜五寨的袅袅升空,也许跟地域有关。在交通基本靠水运的年代,从南胜出发的船只可以沿花山溪顺流而下直达月港。回望明朝,月港取代了泉州港,成为“闽南一大都会”,在朝廷对海上贸易严格控制的背景下,原来偏安一隅的月港被朝廷的目光忽略,超越福州港,甚至广东港,早就了“市镇繁华甲一方,古称月港小苏杭”。仅仅是交通便捷是不够的,平和窑的异军突起不能不牵扯到景德镇。明万历(1573—1620)年间出现的原料危机,让景德镇的官窑曾两度停烧,民窑也因横征暴敛,一再受阻乃至被扼杀,矛盾的冲突,窑工的抗争,还有朝代更迭的动荡,景德镇的窑烟几近停歇,而当时外销市场的强劲需求,这给了平和窑千载难逢的机会。历史总是这样,危机可以是生机,一些人的绝望却是另外一些人的希望,平和窑的窑烟升腾得更有生机和活力。

如果没有清政府的“海禁”,也许月港依然繁华,也许平和窑的十里窑烟依然是今天的风景。但“海禁”实行了,朝廷的稳固肯定是清朝统治者的首选,何况当年他们的目光也许根本就没有在平和的十里窑烟停留过。一条政策足以改变许多,月港衰落了,平和窑的十里窑烟也熄灭了,就像一首歌曲,突然戛然而止,成为逐渐消失的背影,在历史的巷道中渐行渐远。

平和瓷峰回路转是“克拉克”号,它复活了一种传说,在平和窑青花瓷靓丽的身影回旋在不同场合的时候,南澳一号让这种传说更为厚重、充实。上万件瓷器是何等的冲击力,平和窑青花瓷缕缕从专家学者、播音员的口中出现,冲击我们的耳膜。无论是电视画面,或者在平和观看实物,平和窑青花瓷那温润的质感,典雅的色调不仅仅是古、雅、趣的感觉,更是心灵平静,心境平和的催化剂,总能在面对的时候意境悠远。而曾经的十里窑烟,只能是故事传说一般,回旋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