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雄霸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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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两虎相争

五月十八日,南匈奴王庭,正下着一场小雨。

五月是匈奴贵族、勇士聚会的时节,因为这个传统影响深远,故而五月之后的六月会在王庭举行各类比赛。再之后就是九月份外出游牧的各部聚拢回来,举行丰收相关的祭祀。

对匈奴人来说,一月,五月,九月是三个主要节日所在,一月到九月是放牧生产的时间,九月到一月是躲避风雪的日子。鲜卑、杂胡也是类似的生活风俗,纯粹是生产方式影响所形成的节日。

与于夫罗、荀攸就出兵塞内一事商议半日又是不欢而散,魏越在这难得的清凉小雨中却感觉不到多少舒爽,回到居所心烦意乱之余便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整编杂胡一事关系深远,几乎没有人可以代替自己。不是自己多能干,而是随着时间发酵,自己在边郡诸胡之中已有了远远超出自己预料的影响力。

别说近处的匈奴、杂胡,就连一些较远的鲜卑小部也慕名来投,想为他魏越效力。至于零散来投的部落勇士更是日夜相继不绝于道。

可偏偏,朝廷如预料的那样要重新起征汉匈联军,这本是魏越计划中的一缓。虽然他本人入塞,会导致整编杂胡一事陷入停顿,率军入塞平叛与自己的根本利益有冲突,可朝廷威严尚存不能肆意践踏。

也是因为汉军这杆大旗,他才有目前这样的威势。若没了汉军大旗,杂胡、匈奴岂会这样顺服的接受他的整编?目前若放弃朝廷方面的支持,只盯着塞外这点东西,无异于本末倒置。

而雒都天变爆发后,放弃这番基业去雒都做高官,这已无法用愚蠢来形容。所以率军入塞是必须的,但也要留下可供自己今后卷土重来的后门。

率军入塞是既定计划,可朝廷方面实在是太膈应人。始终不肯将使匈奴中郎将的官印交出来,这让魏越怎么敢率军入塞?而且朝廷是以度辽将军魏真为统帅,魏越为前军校尉,另以黄盖为行军司马辅助魏真。同时还有一批军官会加入进来协助率兵,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完全不管魏越的想法。

仿佛现在的朝廷还是过去那个强势的朝廷,而魏越似乎还是过去那个弱小的魏越。或许这只是朝廷正常的任命,只是魏越势力暴涨,以至于心态也发生变故。使得朝廷一如既往的诏令,在魏越看来过于粗暴,是有针对性的要碾压自己的意志,企图让自己继续如过去那样夹着尾巴臣从。

就在魏越喝闷酒时,杜氏引着一众奴仆从走廊而来,见门前成廉徘徊神情焦躁,便问:“成君,何事如此?”

成廉驻步,抱拳犹豫道:“主公与单于、荀长史商议出兵事务未决,末将探听到事后单于与荀长史私议,言辞之间对主公甚是不满。认为主公自持功高目中无人,有要挟朝廷之意。”

杜氏眉头浅皱:“于夫罗胆敢敌对夫君?”

“此前不敢,若有荀长史撑腰,或许此人敢放手一搏。”

成廉垂着头,脸色阴着:“匈奴部众投奔主公前后编为二十八幢,此断栾提氏根基之事,容不得于夫罗装聋作哑。可恨朝廷、荀长史处处掣肘主公,否则收编匈奴六十余幢,又岂会由他于夫罗四处煽风点火?”

杜氏颔首:“我这就去为成君通传。”

“有劳夫人了。”

匈奴二十八幢,却足足有两万帐出头,壮年男丁近四万,这就是魏越此次出塞鏖战至今的收获。算上杂胡、北地四部及部分亲善态度的先零羌小部、杂种羌,若一切顺利大概能编成一百四十余幢,总人口四十万到五十万之间,极限动员在十五万。

这一切若达成,魏越就敢火并西部鲜卑或中部鲜卑,打掉其中一部,凭着胜利威望和战利品,足以维持这个体系平稳发展十年。

然而这一切只是他的设想而已,最难的收编杂胡让他完成了,最容易收编的南匈奴,却因为于夫罗和荀攸的阻止而中断,魏越只能选拔匈奴义从中的勇健之士组成二十八幢。

屋中,魏越吃饱后拍着肚皮,斜倚在木榻上看着窗外雨帘,微笑着悠然说道:“炎炎夏日突逢清凉小雨,煮一锅肉菜,亲友围桌而食真乃人生惬意之事也。唯独可惜,汤料中辛辣不足。”

奴仆已将堂中打扫干净,杜氏盘坐在窗户边捏针刺绣,回头看魏越:“妾身特意嘱咐的汤料务必辛辣,难道还不合夫君口味?”

“总是差那么一点。”

魏越说着眯眼,咧嘴又一笑:“其实如今也该知足了,人苦无足。”

“人苦无足?”

杜氏回味一声,稍稍扭身正视看魏越:“夫君如今还不知足么?夫君之雄威,令南匈奴、五原、云中、北地诸胡豪帅无不雌伏。私以为夫君当见好就收,莫要涉身过深,免得为诸豪帅所挟,重蹈张举旧辙。”

魏越听着努嘴,向后仰躺在熊皮毯子上,杜氏顾虑的有道理。自己身边、手里一帮各部豪帅,相处时间长了自己能影响这些人,这些人也能影响自己。

“我要尽前人未尽之事,要成就后人景仰之事,岂能自满于当下?”

“栾提氏如日落西山,匈奴没落之势早显。代替匈奴者必然是鲜卑,今鲜卑三大部内乱不止,此天赐之机,正是壮士建功之时。然而,朝廷不出力助我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坏我大事。”

魏越说着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杀于夫罗易如反掌,我若敢杀,荀公达自会助我。只是可恨朝廷处处掣肘,我若轻举妄动令朝廷猜忌,那朝廷自有手段坏我大事。”

他的一切都是借鸡生蛋弄来的,如果真的跟朝廷现在反目,那他的基本盘——边郡汉军会动摇、崩解;失去汉军支持和朝廷名义的镇压,匈奴、杂胡决然不会如眼前这样乖顺。

朝廷制裁他的手段很多,比如荀攸就告诉他一件事情。若魏越父子拒绝率兵入塞平叛,那么朝廷会诏令张纯为使匈奴中郎将。魏越打生打死图的不就是这个位置么?朝廷若给张纯,不管魏越怎么想,反正张纯那里会有很多想法,魏越的部属也会有很多想法。

到时候两拨人冲突起来,不是魏越几句话能制止的。这涉及到魏越一伙人的根本利益,容不得他人染指。

而率军入塞呢?

抗令不动,朝廷会分化张纯,形成两虎相争的局面利于朝廷调控。到那时,魏越是与张纯站在汉军阵营内斗,还是旗帜鲜明的火并?不论哪一种选择,都极大地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这一切,在魏越以及其故吏、部曲看来,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凭什么只能喝口汤?

而带兵入塞……在魏越之外,很多人看来这也是另一个两虎相争的格局。

张举是那么好对付的?

打赢张举势必损兵折将,这是一场几乎可以注定的惨胜。入塞的汉匈联军必然是魏越的心腹力量,这股力量若跟张举拼个元气大伤、两败俱伤,岂不是任由朝廷拿捏?

如果是之前,魏越所部上下不会生出这么多想法,朝廷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去。毕竟当时彼此体量差距摆在那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现在经过战争的考验,并获得了庞大的利益,吃的满嘴流油的魏越集团已经不满足于救火队、被朝廷低成本驱使的不利地位,他们想要的更多,而魏越相比于他们,想要的更更多而已。

最基本的矛盾就摆在桌面上,只是没人敢正视、提及而已。

这个矛盾就是魏越集团掌握南匈奴所获得的人力、真金白银,远不是朝廷能给于,并满足的!

换言之,朝廷根本无法满足现在魏越集团的胃口,这注定了合作的道路必然坎坷。可又必须合作,因为偏偏朝廷需要魏越集团的战斗力,而魏越集团也需要朝廷的大义。

想要合作的基本点就是‘使匈奴中郎将’,朝廷始终不给一个准话,这才是魏越故意磨蹭,逗留南匈奴不走的主要原因。自己的官职可以不上两千石部级,但自己父亲必须拿到‘使匈奴中郎将’这枚将军印。

哪怕朝中公卿许诺,以打赢张举为条件换取将军印,魏越也要犹豫、衡量一下。

可偏偏朝廷没什么表示,装聋作哑,大有不顾四处起火的危机,也要跟魏越拼消耗的意思。

朝廷态度如此粗暴,怎可能让魏越等人满意?

杜氏不明白,她明白将士们在意这片基业的原因在于后续源源不绝的收益,远比大汉募兵军饷要高的收益;可这些利益只要魏越还活着,就能保持住,不论魏越是在王庭,还是在雒都。

如此荒僻的地方,也只有春夏草木萌发后才看着入眼、怡人,秋后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比起这里,塞内的任何一处都要比这里繁华、气候怡人、养人。魏越的舞台应该在雒都,而不是躲在这里。

弃了针线活,杜氏依偎在魏越怀里低声询问:“夫君,若朝廷寸步不让,又该如何处之?”

“别无他路,入塞。”

魏越说着露笑,笑容平静:“我虽狂妄,却也知道何为大势。不过,为避免张纯成为祸害,我出兵前会举荐张纯为护乌桓中郎将,以续耿趾之缺。若朝廷不许,我便驻兵榆林观望形势,以待朝廷决策。”

以张纯跟鲜卑、乌桓人世代通商的友谊,征集到大批的义从部队不成问题。问题是,张纯以朝廷的名义和自己的人脉征集到数万义从骑兵后……正好雒都天变,不知道幽州这片土地上是东幽州的公孙瓒厉害,还是西幽州的张纯更厉害。

张举之后,张纯也能称为当世虎将,起码他是大汉诸将中部曲数量排在前十的。放羽翼丰满的张纯去幽州,与刚刚崛起的公孙瓒对垒,能有效延缓公孙瓒崛起的速度。

如果界桥之战公孙瓒将袁绍打崩、阵斩,歼灭冀州军主力。那么按着魏越的推断,公孙瓒当时足以成为雄踞四州的军事集团领袖,这是堪比董卓西州军事集团的力量,足以让天下形势大变。

鞠义已被自己挖走,如果界桥之战袁绍全面溃败、灭亡,那么天下形势对魏越来说将彻底脱轨。

与其面对边军出身,一波流战术,战斗风格迅猛的公孙瓒,魏越觉得袁绍这样的士族联合集团更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