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心理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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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再一次犯了大错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司马懿的装病生涯虽然难熬,但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在这期间,司马懿的心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磨练。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慢慢逼近了“三十而立”,司马懿不免焦躁起来。现在,他终于能够理解当年长兄司马朗为什么会欣然接受曹操的征召了。怀才总是要用的,可是他现在装病已经快装成了一个废人了。再这样任由年华流逝,岂不是要虚度一生了?

司马懿开始后悔自己拒绝曹操的决定了。当初,他认为曹操是成不了气候的,但现实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曹操不但成了气候,而且是成了大气候。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扫平了北方各路诸侯,荣登丞相之高位,大汉朝的大半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说的更直白一些,除了投奔曹操,司马懿已经很难找到其他的出仕途径了。

这时的曹操,已经从一个行刺董卓的英雄,渐渐变成了第二个董卓。当司马懿突然想到这一点后,不由不寒而栗。因为,从孩提时代开始,董卓就是司马懿的噩梦。对董卓的恐惧,一直深深掩藏在司马懿的心灵深处!

那时,曹操号召各路诸侯讨伐董卓。董卓吃了败仗,决定将都城从洛阳迁往长安。身居要职的文武百官都跟着汉献帝先走了。董卓自己却还暂留在洛阳。

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担任治书侍御史,正在随行之列。司马防决定,让二十岁的长子司马朗带着一家老小返回距离洛阳不远的老家温县,以免跟着迁都之众,长途跋涉,大受其苦。

司马防的这个决定,差一点让自己的整个家庭遭受灭门之灾。正当司马朗收拾行囊,准备上路之际,却被人告发说是要携带家属逃亡。

原来,董卓率兵进入洛阳后,他的部属横行霸道,烧杀抢掠,害得洛阳百姓民不聊生。百姓们为保性命,只好抛家舍业,逃亡而去。董卓因此下令严禁私自迁徙,违者重惩。

司马朗立即被抓走了。父亲已经奔赴长安,长兄又遭横祸,家中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年仅十二岁的司马懿内心充满了恐惧。他十分担心长兄司马朗难逃杀人狂魔董卓的毒手,到了晚上,焦虑地连觉也睡不着。

司马懿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好几天,没想到司马朗竟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原来,司马朗被押去见董卓。原本这必然是凶多吉少。但是,董卓见了司马朗,却想起了自己夭折了的儿子。他的儿子,如果不死,也和司马朗一样,都是二十岁。这个看似并不起眼的共同点,竟然造就了一个启动效应。

所谓启动效应,就是指外界某一个特别的信息或物品激发出了人们的某种情感记忆或身份意识。

董卓这个杀人恶魔由此被激发出了恻隐之心,对司马朗说:“你和我死去的儿子同岁。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他。我差一点就要大大地对不起你了。”

司马朗抓住恶魔董卓难得流露出来的这一点“共情性父爱”,连忙说:“明公凭借崇高的美德,在大乱中辅助天子,清除秽乱,举荐贤士,这确实是竭尽思虑,复兴社稷啊!您的威德日隆,功业卓著,但是兵灾战乱却日渐严重,四方州郡动荡不安,就连京都近郊的百姓都不能安居乐业,纷纷抛弃家业田产,四处流亡躲窜。虽然四处设禁,用重刑加以杀戮处罚,但还是不能禁绝。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想回归故乡的原因。希望明公稍微多考虑一下,那么您的名声就可以与日月同辉,即便是伊尹和周公也不能和您相比了。”

董卓的情绪依然处于“共情性父爱”之中,再加上司马朗的话又说得十分中听,董卓恳切地回应说:“我也悟到了这一点。你说的话真是很有道理。”

于是,董卓放回了司马朗。司马朗可能是当时唯一能够从董卓魔爪中平安脱身的人。对比一下二十岁的司马朗之于董卓的周旋以及二十三岁的司马懿之于曹操的拒绝,可以看出,司马朗的处事应变要比司马懿圆融得多。

司马朗平安回家,包括司马懿在内的一大家子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是,在他被抓失联的那几天里,董卓那些杀人如麻的往事传闻一一在司马懿的想象中浮现,董卓的恐怖形象从此在司马懿的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当司马懿惊觉曹操已经变成了第二个董卓后,恐惧立即扼住了司马懿的心灵。他越来越担心,曹操有一天也会对自己的蒙骗之举施以残酷的报复。当然,司马懿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在诸般机缘的推动下,自己也会成为第三个董卓,第二个曹操而独霸朝政。

司马懿心中五味杂陈,既后悔自己的贸然拒绝让自己错失良机,荒废光阴,又害怕曹操记恨在心,不肯放过自己,还期盼着曹操能够回心转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种种复杂的情绪让司马懿度日如年,而他自己选择的风痹之疾,更是让他进退维谷,既不敢不继续装下去,又很难坚持继续装下去。

司马懿在百般煎熬中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就在他日渐心灰意冷的时候,好消息终于来了。曹操在得知崔琰对他的高度评价后,再一次向司马懿伸出了橄榄枝。

久旱逢甘霖的司马懿兴奋异常,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峰回路转的礼物,立即跟着使者上路。

一路上,司马懿的心情雀跃欢腾,过往七年的煎熬与痛楚,仿佛也摇身一变,成为了最为甜蜜的回忆。

司马懿的表现,正鲜明揭示了人类的主观预期对于过往事实(记忆)的塑造作用。人们对于人生中各种事件的回顾性评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结束之时的情感方向及强烈程度。这就是结局效应。如果结束之时的情感状态是强烈的正向情绪,那么,再痛苦的历程,也会变得美好,充满意义。反之则反之。

诺贝尔奖获得者、著名学者丹尼尔·卡尼曼曾经利用会给病人带来极大痛苦的结肠镜检查做过一个实验。参加实验的共有682名病人。在结肠镜检查结束后,医生将内窥镜在其中一半的病人的体内静止不动多放了几分钟。在这几分钟内,病人感觉到的痛苦要比之前检查时轻得多。事情的结局最终影响了人们的记忆。这些被人为延长了检查时间的病人们,在检查结束时以及一个小时之后,纷纷表示他们整体感觉良好。而另外一半的病人则对结肠镜留下了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

司马懿再获良机的美妙感觉,把七年来苦苦挣扎的阴霾一扫而空。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一次欣然接受,却是犯了一个比他上一次断然拒绝更大的错误!

他对此前的风痹之疾没有做任何解释就生龙活虎般地上了路,等于是摆明了告诉曹操,我上一次就是骗你的。这无异于当众打曹操的脸!这就带来了两者间情感关系的失衡。造成失衡的责任主要在司马懿,而且,曹操又处于尊位,所以,恢复平衡的第一步也必须着落在司马懿身上。

如果司马懿没有就此作出相应的弥补,生性敏感的曹操必然会心生不满。

曹操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集善良与残忍、宽容与狭隘、仁爱与自私等截然相反的品性于一体。更重要的是,曹操是一个非常杰出的政治家,往往会根据战略大局所需,而表现出双面性格中的某一面。

司马懿被喜讯冲昏了头,根本没想到,曹操此时重权在握,春风得意,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政治姿态来塑造形象。而且,此时曹操的手下,谋士如云,根本就不缺乏人才。在这样的情势下,曹操当然更倾向于放纵自己的心性,恣意行事。

正如前述,曹操心底掩藏着不易觉察的自卑,这导致他心细如发,对于他遭受过的所有轻视与凌辱均牢记在心,一旦有合适的时机,就会爆发出来。

我们可以从八年之后,曹操被封为魏王时的一件小事来体察他的这一习惯性心理机制。这件事和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有关。

曹操当了魏王,已经位极人臣。他专门派人将年近七十的司马防请来。在宴席上,曹操借着酒意,半开玩笑地对司马防说:“司马公,你看我今天是不是还能不能当个县尉啊?”

司马防反应很快,回答道:“当初我举荐大王的时候,您正好适合当县尉呢!”

两个人都是话中有话。

原来,当初曹操自认为自己的才干足以担任洛阳县令。但是主管此事的选部尚书梁鹄却不同意。司马防也就只推荐曹操担任洛阳县令之下的北部尉了。

曹操今日旧话重提,就是想说明当年梁鹄和司马防小看他了。司马防的回答也很巧妙,曹操听了,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另一位也曾小看曹操的梁鹄,后来也被曹操收归部下。梁鹄的书法非常不错,自创八分书,深得曹操喜爱。曹操对梁鹄的善待任用,多少也是有意对外炫示他的心胸。

所以,曹操的宽宏大量是真的,小肚鸡肠也是真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在特定的情势下触动曹操的性格开关。

如果司马懿能够诚恳地对曹操道个歉,坦诚布公地承认自己当年愚钝无知,试图以诈病来欺蒙丞相,曹操听了之后,一定会哈哈一笑,对司马懿尽释前嫌的。

但是,司马懿却光顾着高兴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曹操的态度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

心理感悟: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是人生中最常见的重大错误。

启动效应外界某一个特别的信息或物品激发出了人们的某种特别的情感记忆或身份意识。

结局效应人们对于人生中各种事件的回顾性评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结束之时的情感方向及强烈程度。如果结束之时的情感状态是强烈的正向情绪,那么,再痛苦的历程,也会变得美好,充满意义。反之则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