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叙关节分明的手指暗暗发力，紧握手机的指尖因紧张而泛白。他长舒一口气，耐下性子问道：“人在哪里？”
齐娜闻言笑了。
她此刻的笑声混杂着电子音传到叶叙耳朵里，显得尖锐刺耳。
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疯魔的状态。叶叙暗自听辩着电话另一端的情况，试图从细枝末节中判断出周款款的处境。
她是不是在齐娜旁边？齐娜又在哪里？
齐娜虽表面看上去大方有礼，但叶叙心里明白，她内心的弯弯绕绕不止一点半点，且为人城府较深，算计颇多。从电话里齐娜的语气来看，她似乎已经懒得再伪装。伪善的人撕下假面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穷途末路。
“周款款对你就这么重要？”齐娜的语调有着非正常的上扬，半是玩味，半是威胁。
叶叙绕开了她的问题，继续追问：“人在哪里？”
齐娜忽然换了一种严肃的语气问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周款款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不会。”叶叙半点儿不退让，斩钉截铁地回答，“即使她没有出现，那我就主动去找她，无论过程怎样，结果都是相同的。”
听了叶叙的回答，听筒里久久沉默，那边的齐娜似乎在压抑着激荡的情绪。
叶叙隐约听到齐娜抽鼻子的声音，她的气息很乱，过了很久，齐娜才缓缓开口道：“好，半个小时后A大艺术系顶楼天台见。”
叶叙皱眉，重复问道：“顶楼天台？去天台做什么？”说完，他心里隐隐升腾起一丝慌乱，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娜语气冰冷，答非所问：“逾期不候，后果自负。”齐娜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叙紧握着手机，听着通讯中断的忙音，心神不宁，眉头深锁。
他猜不透齐娜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以防万一，他在临走前拨通了报警电话，并简单跟警察交代了一下情况后，才马不停蹄地赶往A大。
另一边，A大艺术系顶楼天台上，周款款的嘴巴被胶带封住，双手被反绑，且左右各有一个彪形大汉看护。
她身处楼顶边缘，与十六楼高的“悬崖”仅一步之遥，不由得浑身都紧绷着。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体。好几次她都想往里面挪一挪，但每次只要向内靠近一步，就会被身边的彪形大汉喝止。而与之狼狈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的齐娜。
齐娜的妆容照旧精致，顾盼间眉眼生辉，复古丝质印花长裙垂到小腿。
天台上风大，大风拂起裙摆摇曳，连她耳边的鬓发也柔软摆动。脚上一双纤细的高跟鞋，更是将其小腿衬得紧致匀称。
总之她今天美极了，像个明星一样闪耀。
周款款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不远处刚刚挂断电话的齐娜，她实在想不通，这么美丽的外表下为何会包藏一颗蛇蝎心肠。
齐娜挂了电话后神色忧郁，但这种落寞的神态也只维持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她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扭着纤细的腰肢走过来，笑得满是风情。
齐娜从钱包里掏出两沓人民币分别交给身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吩咐道：“钱货两讫，任务结束，你们可以走了。”
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齐小姐……”
齐娜点头了然地道：“封口费是吧？今晚上会如约打到你们的账户上，放心，我不会爽约。”
彪形大汉殷勤地点着头，忙不迭地应和：“我们怎么会怀疑齐小姐呢，齐小姐出手这么大方，肯定不会坑俺哥俩的工钱。”
彪形大汉憨憨地絮叨，齐娜皱眉。
“行了！”齐娜呵斥，“快点儿走人！”
见齐娜发火，两个彪形大汉立马迅速撤离了天台。
齐娜看着脸色苍白的周款款，冷笑道：“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叶叙一脚油门踩到底，路上不知被沿途司机路骂了多少回。但他现在无心关心其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周款款身边。
在他推开天台大门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令人心惊的一幕：周款款双手被反绑站在楼顶边缘，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被大风吹下去。
叶叙到达的时间出乎齐娜预料，不过这也代表叶叙对周款款的重视。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不舒服。
“我人到了，你可以把周款款交给我了吧？”叶叙直接问道。
齐娜笑了：“不错，算你守信，果真一个人过来了。”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下去聊。”叶叙耐着性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规劝的意味。
他目测了下距离，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刺激齐娜，楼顶实在太危险了。
齐娜轻嗤：“这里怎么不是谈话的地方？依我看这里很好，我们三个的恩怨就在开始的地方结束不好吗？”
叶叙尝试着引导齐娜：“我们三个之间根本不存在恩怨，没有开始、结束一说。你带着款款一起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齐娜冷笑，酸味十足地重复叶叙的话：“款款？叫得很亲密嘛。”
此时，周款款在一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她已经急得眼圈泛红，只一个劲儿盯着叶叙。
而齐娜却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说道：“好了，叶叙，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直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叙稍稍放下心的一刻，天台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小天怒气冲冲地跑上来，身后还跟着原莎莎。
小天见周款款被绑在楼顶边缘，眼睛都瞪圆了，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原莎莎见状也是一惊，小天要冲，她就跟在小天身后一块儿冲。
关键时刻，幸亏叶叙反应敏捷，一把拦住小天，于是原莎莎便撞上小天的背被弹了回去。
小天怒吼：“别拦着我！她疯了，居然敢绑架款款！”
原莎莎揉着被撞痛的额头，直截了当地说道：“是啊，叫小天去教训教训那个疯婆子。”
“你们别那么莽撞，没看到款款站的位置吗？”叶叙吼道，“你们也知道她是个疯婆子，所以就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她发起疯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叶叙的话说完后，小天仍旧不满，原莎莎也是个直性子。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容易才被叶叙安抚下来，可另一边的齐娜早已气血翻涌。
叶叙、小天和原莎莎三人简直是句句离不开“疯婆子”，这可大大刺激了她。
齐娜拉着周款款向后退了一步，四只脚贴紧天台边缘。
这一动作吓得叶叙三人同时大叫出来，他们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仿佛一碰就会断。
齐娜气急败坏地怒吼：“你骗我！叶叙！”
叶叙急忙解释：“我没有骗你！”
“你还说没有骗我！我之前警告过你，自己过来，可是你呢？还带了两个帮手！呵呵，看来我也不用遵守规定了吧。”
说着，齐娜轻轻地向后扯了一下周款款。周款款吓得眼眶发红，急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叶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照这个架势，齐娜真的是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叶叙开口道：“你叫我过来一定不是叫我过来做看客的吧，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换周款款平安，我都可以答应。”
齐娜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真的？”
叶叙点头。
“跟我在一起，我们去洛杉矶，一起去读全球最顶尖的艺术院校。”
一旁的周款款嘴巴说不了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叶叙额头深锁，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小天和原莎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是希望叶叙和周款款在一起的，可是叶叙只有和周款款分开才能救她。一时间，情况陷入了两难。
“齐娜，去洛杉矶读书不代表我们就会在一起一辈子。你我同系一场，你应该知道我对艺术创作看得很重，去美国读书，没了你的帮忙，我想去照样可以去，可是我没有去。我的意思，你能懂吗？”
叶叙忽然间换上了侃侃而谈的语气，齐娜从未见过如此认真同自己讲话的叶叙，她有些心神摇曳。
“那我们不去洛杉矶了，你现在答应同我在一起就好。”齐娜执着地调整条件。
叶叙诚恳地回答道：“你我都知道，就算我此时此刻答应了你，但是周款款被解救下来后，你还能保证我们可以在一起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反悔了怎么办？”
齐娜听了叶叙的话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这番诚恳的话把自己心中隐秘的担忧都讲了出来。她也担心如果叶叙爽约了怎么办，难不成她还要再把周款款绑过来不成？或者接下来再出现什么李款款、张款款，她齐娜都要一一绑一遍不成？
叶叙见齐娜陷入思索，继续讲道：“齐娜，我承认我对你的态度有时候很冷漠，这不是对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礼貌。这点我可以向你道歉。至于拒绝你一事，人各有所好。你很好，比周款款漂亮，审美比她好，家世比她好，世面见得多，可我喜欢大俗，所以只有周款款恰好适合我，而你值得更好的人，我配不上你。”
叶叙的一番话虽然是拒绝，却明里暗里将齐娜夸了一通。照以往，齐娜听到这种话肯定是要发火的，可是此时她出乎寻常的平静。
其实齐娜只是不甘心，觉得没面子才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她根本没想过鱼死网破。为了见叶叙，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高跟鞋。见叶叙认错说配不上自己，她心里也稍微好过了一点儿。
见齐娜神色有所缓和，叶叙缓缓向前移动：“来，你们一个个来，小心点儿下来。”说完，他伸出手主动去接她们。
原本齐娜只是借此吓吓叶叙和周款款，现在有台阶下了，也就不再咄咄逼人。
她穿着高跟鞋摇摇欲坠，小心翼翼地往下挪。登高容易，爬下来难。
眼看叶叙的手就要触到周款款的手，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齐娜脚下一滑，高跟鞋的跟一不小心一拐！而她的手还拉着周款款，连带着周款款也往外跌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叶叙突然冲上去，一把拉下周款款，将她推到天台里面。而此时齐娜已经跌出去拉不回来，所以叶叙在拉回周款款的同时跟齐娜牵扯到了一起，两人相互拉扯着齐齐跌落。
“叶叙！”原莎莎吓坏了，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周款款在叶叙的用力一推之下，重重跌倒在水泥地上。可她无暇顾及身上的钝痛。小天冲过来将绑着她的绳子解开，再把她嘴巴上的胶带撕下后，她第一时间便朝叶叙掉下去的地方冲去。
她早就做好决定，既然叶叙是为了救她而摔死的，那她索性也跳楼算了！
周款款和原莎莎一起从楼顶往下望，楼下不知何时早已撑起了大大的救生气垫。叶叙和齐娜一起掉在了上面，不偏不倚。
周款款的眼泪瞬间决堤。很奇怪，在不确定叶叙生死的那一瞬间，周款款冷静地做出了陪着他跳楼的最坏打算，可在确认了对方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反倒崩溃大哭。
她扶着栏杆呜咽，双腿虚软无力。原莎莎松了口气，脸色也吓得发白。
只有小天还算勉强能保持镇定，他拍了拍两个女生的肩膀：“放心，他命大着呢！”
楼下，齐娜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玩火自焚这一天。掉下来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完了，失重的感觉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就算叶叙拉着她，她也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同喜欢的人一起殉情的快感。相反，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因执着一份得不到的爱而搭上自己的生命！
齐娜和叶叙双双跌落在气垫上，叶叙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齐娜爬起来的时候，叶叙已经昏迷。齐娜茫然地从气垫上爬起来，周围闪烁的警灯和消防车在她眼里逐渐清晰。
终于回魂后，齐娜愣住了，随即放声大哭。她没有死！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这四个字！
泪眼迷蒙间，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过来亮出证件给她看，说道：“齐娜小姐，您涉嫌一桩绑架案，现在请跟我们去警察局走一趟接受调查。”
冰冷的触感贴在她细腻的手腕上，她浑身一颤，低头看去，一副手铐已经拷了上来，顿时由喜转悲，心如死灰……
经过这一乌龙事件，万幸无人伤亡，只是叶叙在跌落下来的时候手臂磕到了，撞成了骨折。
叶叙被送进医院里，在骨科诊室里接骨的时候，小天和原莎莎陪着周款款一起等候在外面。
周款款神色凝重，自从得知叶叙没事后，她大哭了一场，之后就一直这副样子，魂不守舍的。
原莎莎见周款款太过沉重，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他啦，这也算是给他增加生活体验，毕竟这事常人一辈子都没法体会到。”
小天狂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讲下去。
意外地，原莎莎这次格外聪明，马上接收到信号，立刻噤声了。
小天想着周款款此刻心里肯定乱极了，她一定想自己清静一会儿，于是乎他拉着原莎莎这个噪声源跑下楼买水去了。
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只有治疗室门上的灯亮着晃人。
过了会儿，医院走廊电梯一端忽然“叮”的一声，随即一阵高跟鞋快速行走的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声音在治疗室门口停了下来。
周款款抬头，令她大吃一惊的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老干妈”，风尚杂志的主编大人！
周款款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甚至连起身问好都忘记了。
倒是“老干妈”不见外，也不介意这些。她开口问道：“我的外甥呢？怎么样了？他爸妈出国前特意拜托我照顾他，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周款款立刻起立，她紧张得口不择言：“您，您好，您怎么来了？那个，那个儿科在五楼……”
“老干妈”满头问号：“我不找儿科！我外甥是叶叙！”
一天之中，周款款被接二连三地打击，她想自己一会儿可以直接下楼去挂个心脏病科了！
也不怪周款款吃惊，“老干妈”身为时尚杂志社雷厉风行的女主编，平日里保养有方，穿着又时尚大气，很难让人猜出真实年龄。不夸张地说，周款款第一眼见到她，直到知道了她是叶叙舅妈之前，都以为她只有三十几岁……
伤筋动骨一百天，叶叙骨头接好后的一个星期都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的。“老干妈”和原莎莎日日过来看他，给他送各种补品汤药，小天偶尔也会被原莎莎拉过来一起坐一会儿。但是所有人都来了个遍，就连唐堂都来过无数次了，唯独周款款没有露面。
叶叙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更加不知道该去问谁，打周款款的电话，还是关机。难道周款款还在生自己的气吗……
“老干妈”提着空了的保温盒走出病房的时候，刚巧看到仓皇离开的周款款。这几天，她每次来都能看到这孩子鬼鬼祟祟地在病房周围游荡，偷偷看了很久也不进去。
“款款？”“老干妈”开口叫住了她。
无奈，周款款深吸一口气，只得回头面对。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聊聊吗？”
周款款内心犹豫不已，可面对顶头上司，她始终说不出半个“不”字。
两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环境优雅的茶馆坐了下来，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气氛有点儿尴尬。
“老干妈”率先开口：“之前不知道我和叶叙的关系吧？”
私底下的“老干妈”更像是一个年长的姐姐，少了许多在公司里叱咤风云的戾气。
周款款点点头。
“老干妈”无奈地摇摇头笑道：“那个孩子啊，当时忽然跑过来找我，硬是塞给我一份简历，把你夸到天上去，逼得我不得不收了你进风尚。”
答案已经很明显，可周款款还是问道：“是我的吗？”
“老干妈”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撇开茶叶喝了一口。
“我这个外甥，在家里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从不开口求人，除了塞简历这件事。所以你一进来我就对你格外关注。当然了，对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格外好奇。”
周款款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低下头来专心喝茶掩饰尴尬。
“我听说好像是因为你们吵架了，他不好意思拉下脸来求和，又不想就这样无疾而终，所以借着我这个舅妈‘暗箱操作’，把你留在了自家人身边。哈哈，我看你这个孩子办起事来还算踏实，不错，舅妈很满意。”
周款款走出茶馆的时候仍旧心潮激荡，她从来不知道叶叙默默做了这么多事情。她一直以为叶叙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才子，永远占据感情上的制高点，而自己则永远是被欺压的一方。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在他画的圈里面。
周款款自以为跟对方一刀两断了，可叶叙默默地跟了过去，然后画个圆圈套牢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尤其是在知道了这么多的真相之后。
警察局里，齐娜的罪名已经定死，她暂时被拘押在公安局，经由法庭审判后才会根据刑法转送到监狱或者其他地方。她的两个同伙也早已被捕。
那两个彪形大汉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社会。说来也是两个可怜人，千里迢迢跑来打工，结果工头卷款跑了，他们干了小半年一分钱没拿到。兄弟俩出身农村，没什么文化，讨薪无门，又一时间找不到新活计，实在活不下去了的时候碰上了齐娜。
被生活逼急了的人什么都干，即使是有违法律的。三个人的一念之差，造成实打实的罪名。
齐父去公安局探望女儿，齐娜见到父亲的时候，简直不敢相认。这还是她那个意气风发、中年得意的父亲吗？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爸爸，至少老了十岁。
齐娜哭得眼睛红肿，她握着听筒，对着玻璃窗另一边的爸爸哀求：“爸爸，求求你快救我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面！我们家有钱，你多花点儿钱换我出去好不好？”
齐父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庞，眼睛也有些红了。
从小到大，在齐娜的印象里，父亲是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似乎从来都不会哭，她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父亲。
一个父亲既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软弱，开关掌握在女儿手中。
齐父捏着听筒，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是爸爸没用……爸爸救不出你……爸爸对不起你，平日里不该对你疏于管教，否则你也不至于沦落如此。如今你这个样子，爸爸连生意也无心经营了。”
齐娜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求救：“不会的，爸爸，你肯定是拿的钱太少了，怎么会呢，怎么会有钱办不到的事情！爸爸，你救救我！”
齐父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低下头去。齐娜在另一边仍然吵闹着求救，忽然间齐父抬起手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再抬起脸时早已老泪纵横。
齐父自言自语：“淑娟，我对不起你，没有教好我们的女儿，我以为给她优渥的生活就够了……”
齐娜显然被这一记耳光吓到了，她站起来扑向玻璃板，疯狂地砸窗。
旁边的公务人员上前拉开齐娜，警告道：“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便毫不留情地拉走了大吵大嚷的齐娜。
齐父俯首在另一边，久久没有动……
一个星期之后，打着石膏的叶叙可以出院了。舅妈、原莎莎、小天、唐堂，甚至连学校里的小光等人都来接他了。他却吊着胳膊，嘴里叼着苹果赖在病床上不肯走。
他早就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最想见的人。他想，周款款会不会是堵车还是怎么了，要不要再等等？但奈何他等到护士过来赶人也没等到自己等的人，他这才垂头丧气离开。
出院的第一件事，叶叙便是直奔周款款租的房子而去。他敲了好久的房门，最后开门的却是一张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请问周款款在吗？”叶叙问道。
陌生男人粗声粗气地回答：“她啊，她前段时间忽然把房子退掉了，付了好大一笔违约金呢，我是她房东。”
闻言，叶叙忽然间感到一阵心慌，难道周款款就要这样人间蒸发了？
此时，刚被关上的房门又重新打开了。房东探出头来递了一个信封给叶叙：“对了，这是她临走时留的，告诉我有人来找她的话就给这个人。”
道过谢收下信，叶叙回到家里的时候才打开。他看着信封上用熟悉的笔记写着的“叶叙”两个字，内心万分排斥。他本能地觉得这封信里的内容也许不是自己所预期的。
他像是个躁狂的病人，吊着胳膊，先倒了杯水喝，又开窗通风，最后实在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干的时候，这才缓慢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的信纸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叶叙，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用找我，我会回来。
叶叙只觉挫败，这封信还不如没有。
走了？去了哪里没有讲。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讲。
叶叙暗想，周款款怎么就这么笃定自己会等她？不过她蠢了这么久，这次总算终于赌赢了一回。
“会回来”三个字给了叶叙无限的希望，他可以抱着这份期待一直等到周款款回来的那天。
一年后，天才艺术家叶叙的新作品《款款》即将面世的消息铺天盖地般印满了报纸头条。
机场书店门口，杂志期刊架子上摆放了各种花花绿绿的杂志。一个戴着墨镜，留着栗棕色长卷发的女人落落大方地走过去。
她随手挑出一份《风尚》杂志翻了翻，里面大部分内容都在报导叶叙的新作品《款款》。随手翻了几页后，女人挑起嘴角笑了，得体的哑光口红，低调大方。露出的半张脸看得出她化了精致的妆容，设计感十足的白色裙子，可爱简约中若隐若现的肩膀还增添了一丝小性感。
墨镜女人只是翻了翻杂志便放回原处，机场广播开始播报航班信息。她拉起身边的行李箱，潇洒地朝登机口走去。
叶叙的工作室仍旧没有换地方，即使他现在身价早已翻倍，他的经纪约还是签在了时代这家小公司。不只是公司和工作室地点，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等任何东西都和一年前一样，他担心变了的话，万一周款款回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她那么笨，坐公交车都会坐反方向。
唐堂早已升职，工作室请来了几个新助理。他们在帮忙搬东西出去，有些作品是要送去展馆的。
“俊杰，我的那些灯泡呢？”叶叙问道。
新来的小伙子挠挠头，思考了一下，一拍脑门说道：“我放在门口了，太大了暂时先放在那里。”
叶叙摇摇头：“就这样放在门口，被弄坏了怎么办？”
他走出工作室大门，打算亲自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
俊杰慌慌张张跑出来，看到不见了之后更加惶恐：“不对啊，我就是放在这里的啊！”俊杰走来走去，在工作室门口四周寻找。
叶叙也四处张望寻找。
“找到了！”忽然，俊杰对着一个分类垃圾桶惊喜大叫。
叶叙连忙跑过去。
那个灯泡已经被人拆解，扔进了玻璃回收的垃圾桶内。这娴熟又熟悉的破坏手法，莫非是……
霎时，叶叙丢下手中的灯泡，向另一个方向狂奔。
工作室位置靠里，通向外面只有一条路，叶叙向着这条路狂奔而去，留下小助理一头雾水，捧着刚捡起来的灯泡站在原地……
叶叙边跑边大喊“款款”，直到嗓子喊得嘶哑，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下。
他撑着膝盖弯腰大喘着粗气，空无一人的街道没有任何回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太多，摇摇头正想原路返回，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惊喜回头。
一个打扮时尚大方，戴着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的女人站在他身后，这个女人正捧着刚才被扔掉的艺术品上的一个零部件对他微笑。
奇怪，这种感觉好熟悉，为什么……
陌生女人缓缓摘掉了眼镜……
周款款！
叶叙瞪大了眼睛。一年前，周款款突然消失，现在又猝不及防地回归，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做梦一样。
“嗨，叶叙，我回来了。”
周款款脱胎换骨一般，叶叙张开双臂刚要将她拥入怀中，周款款也做好了被抱的准备。忽然，叶叙的双臂停在了半空中，周款款不解地看着他。
“等一下！”叶叙上下打量周款款一番，又掐着她的脸蛋左看看右看看，还好奇地闻了闻她的头发，才接道，“你不会是周款款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吧？”
周款款一把挥开叶叙掐自己脸的手：“想得美，不欢迎我我就走了。”
说罢周款款转身要走，叶叙却从背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别走。”
二人用奇怪的姿势拥抱了一会儿，周款款转身笑道：“再也不走了，逗你的。”
叶叙轻舒一口气，问出心中疑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周款款狡黠地挑眉，将手伸进包里，然后掏出一个结业证书丢给叶叙：“我去国外进修艺术史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嫌弃我太俗，但我也要偶尔配合你一下，是不是？”
叶叙翻开，还真是一份艺术史进修班的结业证书。
“你还知道回来！艺术史我学得也不错啊，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学？”叶叙道。
周款款扯出一张报纸递过去，笑说：“喏，飞机上的报纸都是你的展览。《款款》即将面世，款款当然要回来了。我出国不止是学习，更多的是开阔眼界，国外的艺术馆真的跟国内不一样，我这次出去也学到了很多。”
叶叙不留情面地吐槽：“《款款》是我的作品，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别说得好像你在国内逛过很多艺术馆一样。”
周款款出去了一趟整个人都开朗多了，仿佛又恢复到了以往那个插科打诨、能吃能睡、爱笑爱闹的周款款。
“怎么没关系，我不是你的缪斯女神嘛！你既然说我没看过国内的艺术馆，那好，以后我天天泡在各大艺术馆看别人的作品，就不看你的！”
“周款款，你出去一趟是不是把脸皮落在国外了！缪斯女神？谬论女神经还差不多。还有，你不许看别的艺术家的作品，只看我的就够了，大师作品除外。”
周款款瞪大了眼睛，反驳道：“我脸皮落在国外？那你就是多长了一层脸皮！”
叶叙也笑了：“半斤八两，我们两个绝配！”说着叶叙重新张开双臂，“欢迎回家，款款。”
周款款也不再矫情，直接扑到叶叙怀里，整张脸都埋在叶叙胸前。
两人温存一分钟不到，忽然周款款抬起头来，认真严肃地看着叶叙。
叶叙似乎猜到了什么：“灯泡不会是……”
周款款羞涩地点点头：“重操旧业。”随即双手奉上了拆分灯泡后还未来得及扔掉的零部件。
叶叙看着眼前零散的作品残肢，哭笑不得。
说好的进修艺术呢？这证书不会是通过电线杆的小广告弄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