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样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同样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同样的医生和护士,可是气氛和之前截然不同。
以前是充满了悲伤和难过,任何事物都刺眼无比,现在却令人心情雀跃,看什么都非常顺眼。
而引发这些变化的原因只有一个——
姐姐终于清醒过来了。
爸爸大概是太激动了,叮嘱我快点儿来医院后就挂了电话。
我再也没有心情留在KTV,急匆匆地和大家说家里有事,就赶到了医院。
当我推开病房的门,激动又忐忑地走进去时,看到的却是姐姐闭着双眼入睡的样子,爸爸、妈妈和巴蒂斯特都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爸爸,你不是打电话给我,说姐姐醒了吗?”
看到我来了,爸爸、妈妈和巴蒂斯特刚才还严肃的表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
妈妈露出笑容,轻声说:“初晴确实醒过来了,但是她的情况还没有彻底好转,所以又睡着了。不过,医生说接下来她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了。”
“太好了!”我双手握拳,举起手来想欢呼,但想起这是病房,姐姐还睡着了,赶紧放下手臂,声音也压得低低的,“这下子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时,我看到妈妈脸上流露出来的疲惫之色,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应该。
自从姐姐从重症观察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后,就是妈妈每天守在姐姐身边。我虽然经常会在放学后来陪同,但是妈妈总让我在家陪巴蒂斯特,今天更是和同学们出去唱歌。我早该想到的,妈妈有多辛苦。
现在我在学校里也一直没找到线索,不如缓几天再说。
“妈妈,既然姐姐醒过来了,只会越来越好的。所以这几天就由我来陪姐姐吧,你回家好好休息。”我认真地说。
“你不上学吗?”妈妈有点儿生气地说,“学生就该好好上课,我陪着初晴,没关系的。”
“请几天假没关系。”我真的觉得没什么,“妈妈每天守在这里也很辛苦,所以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几天,换我在这里也一样。而且我也想和姐姐在一起,毕竟快一年没见了。虽然我们经常视频,可我还是想和姐姐面对面说话。”
“不行!你老老实实去上学。”妈妈一口拒绝道。
“爸爸!”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爸爸。
没想到爸爸也不支持我:“未未,你回来的这段时间,功课可不能落下,不然小芙会怪我的。”
“妈咪才不会……”
“未未,听话。我们知道你关心初晴,但你现在是小芙的女儿,就该考虑到小芙的心情。”爸爸也拉长了脸,非常严厉地说道,“你坚持跑回来,小芙肯定会担心你,你也要体谅她才对。初晴这里还是由我们守着,你和巴蒂斯特每天来送饭就很辛苦了,别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是小芙的女儿……
别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爸爸的话像从天边远远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似远似近,将我的心炸成了无数块碎片。
看看爸爸和妈妈,又看看躺在床上沉睡的姐姐,我忽然觉得很委屈。
我的想法有错吗?
还是说,其实我根本就是一个外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一股酸涩从我的胸口涌出,蔓延到鼻尖和眼眶。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刚想说话,巴蒂斯特忽然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还朝下按了按。
他的力气很大,我的头不由自主地低下去。
还没等我拍开他的手,他就说道:“叔叔,阿姨,我的作业还没做呢,未未的作业肯定也没做,我们先回家做作业了。”说完就拖着我离开了病房。
我呆呆地被他拉出了病房,直到坐在公交车上,我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声说:“巴蒂斯特,我……”
呼!
温暖的气息从紧紧拥着我的手臂上传递过来,耳边传来巴蒂斯特温柔的声音:“叔叔和阿姨说的话没有恶意,我相信他们真的是为了你好。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生气和难过,好吗?”
我眨了眨眼睛,一颗泪珠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乖。”一只大手在我的脑后轻轻地拍了拍,巴蒂斯特此时此刻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改过去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地说,“永远不要用恶意去揣测别人,特别是亲人。”
“我没有。”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真的?”
“真的!”
“那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巴蒂斯特的声音让我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刚和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
“未未,你等会儿在别人面前叫我哥哥好不好?”我正蹲在公园的沙坑里努力建造城堡,巴蒂斯特忽然跑到我身边说。
我一边用小桶压沙子,一边拒绝道:“不好。”
“就叫一声嘛,好不好?”巴蒂斯特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我噘起嘴不满地说:“你哪里像哥哥了?别人的哥哥在妹妹受欺负的时候都会来帮忙打坏蛋,你却是和我一起被打,真没用。我才不要叫你哥哥呢。”
巴蒂斯特说:“可是芙姨说了,不能随便打架。”
“我不管,反正你没帮我,我再也不要叫你哥哥了。”我板着小脸,看都不看他。
“芙姨也说过了,我比你大,你就应该叫我哥哥。要不……”巴蒂斯特拿出一根棒棒糖,看了看,非常不舍地说,“叫我哥哥,就给你糖吃,好不好?”
我看着糖,乐开了花,伸出沾满沙子的小手接过糖,说:“好吧,我就叫一次好了。你听好了,我要叫了。”
“啊,等等,等会儿叫。”巴蒂斯特拼命地摇头。
我气得鼓起腮帮子,说:“到底要不要听我叫啊?为什么要等会儿?”
“等会儿巴顿他们过来后,你再叫。”巴蒂斯特叮嘱道。
真麻烦,但是看在糖的分上,我忍了。
“好吧,可以。”我嘴里塞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但是你要帮我做城堡。”
“没问题。哎呀,这个门应该做成正方形的。”
“我喜欢圆形,所以这里应该是圆形。”
“可是动画片里的城堡大门都是方形的,没有圆形的。”
“那好吧,就做成正方形吧。”
就在我和巴蒂斯特兴高采烈地建造独一无二的城堡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哎哟,瞧瞧,那个和女孩子玩的家伙是谁啊?”
“哈哈,那不是小可怜莫泊尔吗?”
“听说他是没人要的孤儿,如果不讨好现在监护人的女儿,就会被赶出去。好可怜啊!”刻意拉长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
我低着头拍打着沙子,对这些话毫不在意。鬼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呢,我又不认识那个叫莫泊尔的人。
倒是说这些话的家伙,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巴蒂斯特的同学:大胖子安东尼、刻薄鬼凯佩尔、小气虫兰沃。
自从妈咪带着我和巴蒂斯特来到这座小城后,我和巴蒂斯特也进入了这里的学校。
我就读的班级,同学们都非常热情,我很快就和大家成为了朋友,可是巴蒂斯特的情况很不妙。
他长得好看,所以班上的女生都喜欢他,这让一些男生很不高兴。特别是大胖子安东尼,他长得五大三粗,非常不受欢迎,于是和他的小跟班凯佩尔和兰沃处处针对巴蒂斯特。
不过由于老师和女生们都喜欢巴蒂斯特,安东尼他们几次针对巴蒂斯特都没有成功,还被老师惩罚过,所以他们也不好再光明正大地欺负巴蒂斯特了。
但是现在他们怎么突然跑来说这种话?
2
我看了看周围,沙坑里只有我和巴蒂斯特,再没有第三个人了,他们在和空气说话吗?
我低下头,刚想继续手里的活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巴蒂斯特的姓氏不就是莫泊尔吗?
原来他们说的可怜孤儿是巴蒂斯特。
还说什么巴蒂斯特要讨好监护人的女儿,也就是我,否则会被赶出去,真是太可恶了,难道我是这种大坏蛋吗?
我生气地对巴蒂斯特说:“原来他们一直在说你的坏话啊,你为什么不反击?”
巴蒂斯特垂着眼帘,小声说:“这种话听听就行了,何必认真?”
看到他这胆小没用的样子,我更生气了。我看向站在沙坑边的恶毒三人组,抓起装满沙子的小桶,对准他们泼了过去:“你们快给我滚!”
他们压根没想到我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就被泼了满头满脸的沙。
“啊,你这个臭丫头!”
“我的嘴巴进沙子了,听说沙子里有好多细菌,我会不会死?啊,我好像吞进去了。”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瞎了。”
趁恶毒三人组鬼哭狼嚎的时候,我拉着巴蒂斯特就跑。
“安东尼,他们跑了。”
“你们是笨蛋吗,还不快追?”
身后传来他们的怒吼声,我和巴蒂斯特拔腿狂奔。直到冲进家,把大门关上后,我们才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大笑。
等笑到全身无力后,我和巴蒂斯特干脆躺在地板上休息。
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在我手边的地板上,像遍地翻滚的金色珠子。只要我伸伸手,就能将它们抓住。
于是我顽皮地用手肘碰了碰巴蒂斯特。在他将目光投向我时,我示意他看向我的手,然后我伸出手,让那些金色的光落在我的手心里,再轻轻合拢手指。
“巴蒂斯特,你猜我抓住了吗?”
巴蒂斯特笑了:“阳光是抓不住的。”
我将握成拳的手举起来,对着他张开手,手里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然后我抓住了巴蒂斯特的手:“现在我抓住了吗?”
巴蒂斯特有些困惑地说:“你抓住了我的手。”
“对啊……”我握紧了他的手,说,“我抓住了你的手,不会松开的。我们是一家人,妈咪不会不要你的,我也不会不要你,如果下次他们再说这样的话,你就和我一起打他们,好不好?”
巴蒂斯特愣愣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和他紧握的手,慢慢地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好!”
我想了想,松开他的手,跳起来跑到房间,从抽屉里翻出心爱的零食盒。我知道,里面早就只剩下一块孤零零的巧克力了。
这种巧克力特别贵,妈咪说只有我考试拿到一百分,或者受到老师的表扬时才能买。为了得到它,我努力地读书,体育课的时候也很认真地练习,妈咪才肯买给我。
巴蒂斯特也很喜欢吃,所以我每天拿两块出来,一块给他,一块给自己。
这最后一块是留给我的,我本来不想分给巴蒂斯特,可是今天听到恶毒三人组的话后,我觉得巴蒂斯特一定很难过。我不想看到他不开心,所以我决定给他。
虽然有点儿舍不得,但我还是毅然拿着它跑到巴蒂斯特身边。
“巴蒂斯特,这个给你吃。还有,以后你想让我叫你哥哥的时候就直接说,不要再用东西交换了。”
巴蒂斯特吃惊地说:“你为什么要给我吃巧克力?”
我咬了咬嘴唇,说:“因为你刚才给了我棒棒糖,我没有棒棒糖还给你,只有巧克力。”
“我不……唔!”
我知道巴蒂斯特肯定不会要,所以忍痛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纸,飞快地塞进了他嘴里,这样我才不会反悔。
“好吃吗?”我吞了吞口水,问道。
巴蒂斯特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哭了。
我手足无措,问道:“巴蒂斯特,你怎么哭了?我叫你哥哥还不行吗?哥哥,别哭了好不好?”
巴蒂斯特摇摇头,哽咽着说:“未未,我再也不让你叫我哥哥了。”
我问:“为什么?”
巴蒂斯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哭泣。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不哭,这时我忽然想起以前刚离开亲生父母来到妈咪身边的情景。
那时我也是号啕大哭,不吃、不喝、不睡,躺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闹着要回家。妈咪忧伤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抱紧了我,轻轻地哼唱起一首歌。
在妈咪温柔的歌声和温暖的怀抱里,我渐渐停止了哭泣,最后睡着了。
虽然我不会唱那首歌,但是我可以拥抱他。
于是我伸出双臂,抱紧了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颤抖了一下,并没有推开我。直到妈咪回家,看到我们抱在一起时哈哈大笑,我们才不好意思地分开。
事后我偷偷向妈咪告了状,希望妈咪能去学校找老师,好好地教训教训那三个家伙。
没想到妈咪却笑眯眯地说:“小孩子打架,大人出面算什么?未未,你想替巴蒂斯特打抱不平的话,就要用自己的力量。”
“我能有什么力量?”我问道。
妈咪转着手上的钢笔,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自己想。”
我哪想得出来呢?可我又不能找巴蒂斯特商量。
虽然他比我大,但是胆子太小,性格又软弱,百分之百没想过要报复,我只能孤军奋战。
想来想去,我实在想不出法子,所以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安东尼,你敢和我决斗吗?”
夕阳西下,我站在河堤边拦住骑车回家的安东尼,像古老的西部片中的女英雄,大声向安东尼提出挑战。
安东尼单脚撑地,不屑地说:“我才不跟女孩子打架呢。虽然你之前泼了我一身沙,但是我爸爸说过,和女孩子打架丢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哼,我看你是怕了。”我掏出从妈咪房间里找到的白手套,用力掷到安东尼身上。
这也是我从漫画书上看到的,挑战人必须要向被挑战人丢白手套,如果对方接住了白手套,就是应战。
虽然我不知道安东尼这个家伙知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在我心里,他接到了,就是同意。
“你竟然还准备了白手套!”安东尼惊呼出声,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说吧,你想要挑战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也知道这个规矩,并认真起来,我对他也有些刮目相看了。
“如果我赢了,你再也不准说巴蒂斯特的坏话。如果你赢了,我就……就给你买一个月的雪糕。”
“好,这可是你说的。”
安东尼跳下车,朝我狂奔过来,伸手就要抓我。
我看着他冲过来,心里紧张得要命,恨不得拔腿就逃。可是我拼命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安东尼冲到我面前,手快要抓住我的衣领时,我才朝旁边移了一小步,同时出腿踢在安东尼的腿上。
“砰!”
安东尼重重地摔倒了,我趁机跳到他的背上,死死地按住他,问:“服不服?”
“服!”大概是被摔得太痛了,安东尼竟然痛快地承认他输了。
从那时起,我们就变成了好朋友。安东尼还真的说到做到,不仅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说巴蒂斯特的坏话,如果有别人对巴蒂斯特说难听的话,安东尼第一个冲上去打抱不平。
后来我和巴蒂斯特跟随妈咪离开了那个小镇,去了别的国家。没想到隔了几年后,竟然再次和安东尼重逢。
这个时候的安东尼早就不是当年的小胖子,而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也变得彬彬有礼。
这时妈咪的事业重心发生变化,我们就此安定下来,再也没有搬家,和安东尼的友谊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未未,你在想什么呢?”耳边传来巴蒂斯特关切的声音。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原来我和巴蒂斯特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久到早就超过了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久到对姐姐的了解远不如对巴蒂斯特的了解。
我是这样想的,那么对爸爸和妈妈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姐姐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们对姐姐更偏爱一些,也很正常。我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吗,又何必伤心难过呢?
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厚重之物在我心里轻轻地破裂。
我抬起头,对上巴蒂斯特担心的目光,坦然地微笑起来:“谢谢你,巴蒂斯特。有你在,真好。”
巴蒂斯特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吐出一句:“未未,你又想要我帮你干什么啊?先说好,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已经全部买漫画书了,你想要什么礼物的话,能不能等下个月?”
他的话让我所有的感动都化成了怒火,我当即化身成喷火小暴龙:“臭巴蒂斯特,我是这种人吗?可恶!”
3
既然姐姐清醒了,那么我所有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只要向姐姐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到底是谁把她推下去的,我就可以去报仇了。
我美好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幸运女神果然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姐姐确实清醒了,她却说——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楚楚可怜地对我说:“未未,别问我了,我头痛。”
我拿着日记本,急得跳脚:“姐姐,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呢?”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姐姐竟然学起了鸵鸟,用被子盖住头,声音从被子下面闷闷地传出来,“我也不是被推下去的。”
“快出来。”我抓住姐姐用来盖头的被子,想把它掀起来,可是姐姐也抓得很紧。
“我来了!”巴蒂斯特推开病房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保温饭盒,“为了庆祝初晴的身体越来越好,我今天特意做了……咦,未未,你和初晴在玩拔萝卜游戏吗?”
“巴蒂斯特,快过来帮我。”我立刻召唤他过来帮忙。
姐姐急忙说:“巴蒂斯特,别过来!”
巴蒂斯特看看我,又看看被子下看不到表情的姐姐,放下保温饭盒,微笑着说:“我突然想起有人约我打球,我先走了。”
看他一副要夺门而逃的样子,我气得半死。
这个该死的叛徒!
“站住!说,是谁约了你?”
“这个……”
“说!”
“未未,你问这个干吗?”
“我要打电话告诉他,你有事,来不了,要失约了。”我盯着巴蒂斯特,露出得意的笑容。
哼,想两不相帮逃离战场?没门!
好不容易姐姐清醒过来了,而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妈妈才终于放心地回家休息,同意我留在这里看护。我不趁机向姐姐问清楚,难道等妈妈在的时候问吗?
姐姐说她失忆了,我才不信呢!
她肯定是想要隐瞒什么,我必须盘根问底才行。
巴蒂斯特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然后在我目露威胁的时候,大声说:“文隶楷!对,没错,是文隶楷约我打球。”
“真是文隶楷?”我瞪着巴蒂斯特,大声反问。
巴蒂斯特用力地点头:“对,就是文隶楷。”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被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
是姐姐在发抖吗?
难道她要隐瞒的秘密跟文隶楷有关?
那么罗术呢?罗术又和姐姐是什么关系?
这几天姐姐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我也不敢直接问她什么。因为医生说姐姐要安静地休息,不能让她情绪过于激动,所以我一直忍着,什么都没有说。爸爸和妈妈告诉她,我以她的名义去上学时,她也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有没有人发现我是冒名顶替的。
我含蓄地将文隶楷找我去合奏,被我拒绝了,最后文隶楷找罗术一起合奏的事情告诉了姐姐。姐姐当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让我忍不住试探地问她跟文隶楷和罗术的关系。
没想到姐姐支支吾吾地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然后就以头痛为理由装睡了。
我本想再忍耐几天,等姐姐主动坦白后再将日记本拿出来,然而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让我再也没办法忍耐下去。
“丁零零……”
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纷纷收拾好书本,三三两两地走出物理实验室。
我抱着书和笔记本,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地朝外走,这时忽然有人问我:“你最近和洛洛是不是吵架了?”
“是啊,你以前和洛洛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你们现在都不说话了?”其他女生也好奇地询问我。
我正找着理由,一个女生笑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洛洛有男朋友了。”
“什么?”
“不是吧?”
“她竟然敢谈恋爱?”
这个消息引起了一片惊呼,因为在大家眼里,洛洛是个羞怯又温和的女生,平时和男生说话都会因为紧张而脸红,这样的她竟然会有男朋友?
“蓝初晴,你快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被几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我的额头都快冒冷汗了。
天啊,我哪知道啊!
“你们就别问蓝初晴了,她这段时间不是都没跟洛洛在一起吗?很明显是洛洛有男朋友就不理她了。”爆料的女生出来为我解围,却引起了别人更大的兴趣。
“蓝初晴,你有内幕消息的话可不能藏着啊。”
“就是。我们知道你和洛洛是好朋友,也理解你想为她保密的心情,可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你就告诉我们嘛。我们保证不会外传,也不会告诉别人。”
我郁闷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啊。对了,你是从哪里知道洛洛有男朋友的?”我问爆料的女生。
她很爽快地说:“因为有好几个人看到她和一个男生很亲密地约会啊。”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
“是我们学校的吗?”
“是我们班的吗?”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追问,我头都大了。幸亏被问的人不是我,我暗暗庆幸。
那个女生不慌不忙地说:“那个男生长得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遇到他们的人当时又隔得远,所以没看清是谁。不过他穿着咱们学校的校服,肯定是同校的学生。”
只得到这么一点八卦内幕的女生们不满地发出嘘声,关注的重点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我。
“蓝初晴,你难道也被蒙在鼓里?”
“洛洛有了男朋友就冷落你,你不生气吗?”
“你去问问她吧,我们都很好奇呢。”
我支支吾吾,总算撑到了教室,还以为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又有人凑过来。
“蓝初晴,上个月你打赌输了,什么时候请客?”
什么打赌?
赌什么?
我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好我机智,马上笑嘻嘻地说:“你说要请什么就请什么,你说什么时候请我就什么时候请。”
没想到对方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你真的是蓝初晴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笑容不变地说:“我不是蓝初晴还能是谁啊?”
“你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对方大惊失色,“你根本没有参加上个月的班级打赌游戏啊,怎么承认自己输了还要请客?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班级打赌游戏是什么啊,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姐姐提到过?日记里也没见记录?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上课铃声响了。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上课铃声是最动听的天籁之声。
下课后,为了防止又有人来向我提起不知道的事情,我立刻溜到厕所,等到快上课了才回到教室。
我从桌子里拿出要用的课本,漫不经心地翻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字条从书里掉了出来。
这是谁在什么时候夹在我书里的?
我怀着好奇打开字条,当我看清字条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字条上写着:“蓝初晴,洛洛的男朋友喜欢的是你,所以洛洛才会跟你疏远。”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啊?
字条上没有署名,我连这是谁放的都不知道,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给我写这种字条。
我默默地把字条重新叠好,决定等下课后问问旁边的同学,看他们知不知道是谁放的。
结果当然是不知道。
前面坐着洛洛,我不方便向她询问,就向左右以及后排的同学询问,没想到他们全都表示没有看到谁动过我的桌子。
疑团在我心里越滚越大,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所以放学后就跑到医院来向姐姐打听。
可我万万没想到,姐姐为了逃避回答,竟然装失忆!我一时气急,把日记本拿了出来,向姐姐逼问。
姐姐什么都不肯说,不过既然她对文隶楷的名字有反应,那如果我说出罗术的名字呢?
4
“姐姐,你和罗术是什么关系?”
被子抖了几下,不动了,病房里一阵沉默。
“姐姐,罗术把我当成你,问我的回答是什么。姐姐,罗术向你提了什么问题?”
被子不抖了,但是中间隆起了一个包。
我看着被子中央的大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过去我还真不知道姐姐是属鸵鸟的!
哼,逼我放大招是吧。
“姐姐,你究竟是喜欢文隶楷,还是喜欢罗术?”
“洛洛有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
“班级打赌是什么?”
被子里终于传出了声音:“什么班级打赌?”
“今天有人和我说,我在班级打赌游戏中输了,要我请客。我顺着他的话说没问题,他却说根本没这一回事,问我是不是蓝初晴。”我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莫名其妙。
这次被子掀开了,姐姐看着我说:“我跟洛洛说过你,可能班上也有人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妹妹。但是你顶替我去上课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猜得到。”
我假装生气地说:“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姐姐噘起了嘴,又想把被子盖上,我眼疾手快,跳过去把被子掀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被子上。
“不准装死,快和我说清楚!自从顶替你去学校,我就觉得在一团迷雾里行走。还有这奇怪的字条,它到底想说什么?是想挑拨洛洛和你的关系吗?”我认真地分析道。
姐姐把头扭向左边,看都不看我:“我累了,要休息,你先回家吧。”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
“我告诉你什么啊?没什么事情好告诉你的,因为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姐姐一反平时温柔的样子,对我大叫起来,“是我让你用我的名义去上学的吗?我允许你私自在我的房间里乱翻,同意你看我的日记了吗?你自作主张,现在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你快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我被吼得愣住了,同时一股无名之火在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从小到大,我就被爸爸妈妈告知姐姐的身体不好,不要和姐姐吵架,免得刺激到她。
反正我和姐姐见面少,再加上姐姐说话向来都温声细语,看起来就柔弱可爱,和大大咧咧的我正好相反,所以我什么事都会让着她。
就连这次的事情,也确实是我想为她打抱不平,才自作主张的。
没错,她说得对,我是不该翻她的房间,看她的日记。可我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她吗?
可反过来说,如果我没有以她的身份去上学,我还真不知道她在我面前根本没有说过真话。
我一直以为她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事实上却是小透明。
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没有任何秘密,现在才发现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有任何事情都会告诉她,与她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她却隐瞒了好多事情。
现在她却来怪我。
愤怒和委屈的情绪让我暂时没有了想问的意愿,我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病房。
当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巴蒂斯特的声音:“未未,你去干什么?”
我本想回答,但是当我看到姐姐投过来的目光时,又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快步冲了出去。
酸涩感又涌上心头,而这次我更加受伤。
曾经以为我和姐姐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姐妹,因为我从一本书上看过,所谓的双胞胎,本来就是一个人,只是突变才会分裂成两个人。所以本质上说,双胞胎就是互生互补的。
虽然爸爸、妈妈、妈咪和巴蒂斯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可最亲近、最重要的人毫无疑问是姐姐。
我还一直坚信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所有的信念都破碎了。
我是被骗了吗?
还是说,我对他们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等我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陌生的街区。肚子咕咕叫起来,我这才想起放学后就急匆匆地去了医院,还没吃晚饭呢。
虽然我还在难过,不过天大地大,肚子最大。饿肚子的时候心情是最坏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算账,所以我还是找地方好好吃一顿吧。
不过,去吃什么呢?
我站在街头放眼望去,左边第一家是甜品店,第二家是拉面馆,第三家是快餐店,第四家是比萨屋……咦,比萨屋的窗边坐着两个女生,怎么有一个有点儿眼熟?
不过,就算是有点儿眼熟,也跟我没关系。我正想继续看下一家店铺是卖什么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到女生们身边,然后坐在了她们对面。
文隶楷和罗术!
我想起来那个眼熟的女生是谁了。
安艺儿!
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比萨屋,随便点了一个海鲜比萨后,拿着牌子小心地绕过室内盆栽,坐到了他们的邻桌。
我一边在心里说“我只是想吃比萨了,才不是偷听呢”,一边屏息凝神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罗术,你未来的目标是维也纳音乐学院吧?打算高中毕业了就去国外留学吗?”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说,我听不出来是安艺儿还是另一个女生在说话。
“是的。”罗术回答道。
“那文隶楷未来也是学音乐吗?”另一个女生问。
我暗暗猜测,第一个说话的女生应该不是安艺儿,这个说话的才是安艺儿。
因为安艺儿以前说过她和罗术是邻居,从小就相识,那么肯定对罗术未来的目标比较了解,倒是对文隶楷应该不是很了解。
再想想那次不愉快的下午茶经历,我觉得安艺儿对文隶楷应该也没动心思。
但是这四个人会在一起,想必安艺儿和那个女生各有目标吧。
但是姐姐究竟和罗术是什么关系呢?
姐姐知不知道罗术的未来规划呢?
还有,为什么文隶楷会和罗术关系这么好?这友情提升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之前还是陌生人呢。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聊一些很普通的话题,而我的比萨也被服务生送了过来。我一边竖着耳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断断续续传来的聊天声,一边吃着比萨。
比萨很烫,正当我吹着被烫到的手指时,手机突然响起,吓得做贼心虚的我差点儿跳起来。还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罗术他们也依然在谈笑风生。
我掏出手机,发现打电话来的是巴蒂斯特。
“喂,怎么了?”接通电话后,我压低声音问道,连巴蒂斯特的名字都不敢说。
“未未,你在哪里?你吃饭了吗?”巴蒂斯特关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让我的心暖暖的。
“我在比萨屋吃比萨呢,吃完就回家。你在哪里?”我咬了一口比萨,正好那个位置放了一只大虾,差点儿卡住牙。
“嘿嘿,快朝左边看。”电话里传来巴蒂斯特的笑声。
左边?
我的左边就是落地玻璃窗,正对着大街。难道巴蒂斯特在街对面?
我朝左边扭头望去,差点儿跳起来。
巴蒂斯特这家伙竟然就站在玻璃窗外,左手举着手机,右手向我挥动,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呆呆地和他对视,忽然想起旁边还坐着文隶楷他们,赶紧将手机贴到耳边说:“你快走,我马上出来。”
巴蒂斯特的表情很困惑:“为什么?咦……”
电话里传来了他惊喜的声音,只见他朝我的后方招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然后他大步朝比萨屋走来。
而我只能默默地用手掩面,因为我知道,文隶楷他们已经看到了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这个家伙,绝对会在下一秒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