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别怕,任凭这是刀山火海,方休也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我把一醉背在身上,扯过一段帷幕将他牢牢绑在我身上,复又冲到院子里。
“方休姑娘,此阵是以二皇子为中心所设,背着他你是无法逃脱此阵的!切莫以卵击石!”松音道人道。
“我不信!”我脚下运力,一跃而起,没想到刚刚撞到四方鬼火阵的边缘便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力,我极力抵住,可我越用力那力量便越强大,仿佛将我施在那阵法上的力折射了回来,半晌,我支撑不住复又落回地面。
正当我思考该如何破阵的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飞来无数蓝色的鬼火,肆意流窜,向我袭来,我只能极力躲闪,然而背着一醉很是不便。
什么四方鬼火阵,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鬼火厉害,还是我的薪尽火传厉害!我幻出玄光弓,以愚公之力移形幻影万箭齐发,瞬间,无数只光箭仿佛夜空里划过的万道流星,向鬼火射去,照亮了整个夜空。
“方休姑娘,不可啊!你要把整个皇宫都烧掉吗?”松音道人大喊。
“烧了整个皇宫?”我一声冷笑,“只要能救出一醉,哪怕烧了整座城池我也在所不惜!”
“方休姑娘,你执念太深,已经入魔了啊!”
“住口!你这个无能的老道,凭什么在这里对我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我又接连施了几次万箭齐发,梧桐殿开始燃起熊熊大火,鬼火逐渐退去,我松了一口气,运足力气决定再次破阵,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谁?”我心下一惊,莫非这就是那长石的同伙?我正犹疑,忽觉一道寒气穿身而过,气力不支便跪倒在地上。
好强大的戾气啊,当它穿身而过的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一醉,一醉你怎么样了?”我声嘶力竭地呼唤却得不到丝毫回应,不由得心急如焚。我是修炼千年的妖受此戾气方气力不支,何况他一个凡人呢?我努力支撑着站起来,却支撑不住再次倒下去,连同一醉重重摔在地上。
“一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如果会死,能够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没有遗憾了,只是……你会怪我吗?”
方休啊方休,你还是如此无能啊,即使换了时间和地点,你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就在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准备接受命运的裁决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这不是小风的声音吗?
太好了,小风来救我了!我感动地差点哭出来。我向天空望去,一道烈焰划破夜空的漆黑,朝我飞来。
“小风!”在我的呼唤声中,小风摇摇摆摆地走来,这个小风,在空中是天空之王,在地上却总显得笨笨的,不过却很稚拙可爱。我感觉身上突然多了几分力气,带着一醉爬上小风的背。
小风的背真好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温热的。我太累了,伏在它的背上,抱着它的脖子,恍恍惚惚便睡着了。
第二天,整个青城都在传:皇宫的梧桐殿失火,整个宫殿化为一片灰烬,二皇子下落不明,有可能被烧死在里面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安稳地躺在床上。
“这是哪里?”我感觉身子有些虚,想要坐却坐不起来。
“怎么,连为师的竹楼都不认识了?”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用余光望去,看见毕方鸟的身影。
“师父!我就知道是你救了我!”
“怎么,现在想起师父来了,这几年也没回来看过为师。”
“可是,是你让我一个人去寻找自由的感觉啊!”
师父被我这一语怼得不轻:“你——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罢罢罢,为师不与你计较,谁让我收了你这么一个笨徒弟呢?”
“师父,他呢?”
“着什么急,有为师在,还死不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怎么了?除了身子弱些并没有其它不适的感觉。”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为师平日里教你的平心静气都被你忘到九霄云外了啊!”
“我没忘,就是做不到。”
“哎呀,为师快被你气死了。”师父面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昨日一战,你的内心恐怕已被魔气所侵,为师施法才将它暂时封住,可日后难保它不会突破封锁啊。”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现在没事就好。”我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你这只菜鸟!记住,日后一定要尽力保持心境的淡远娴静,否则一旦你为魔性所控,为师也帮不了你。”师父面色由怒转忧。
老人家,就是喜欢杞人忧天!
大概是因为女娲石的关系,休息了几天,我便恢复如初了,于是去看一醉。
一醉躺在床上,昏迷着,还是很弱的样子。师父说一醉被带来的时候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再晚一会恐怕就救不回来了,师父用他的万年真火驱走了他体内的阴鸷之气才勉强救了他一命,只是日后身体有可能会很弱。
看着眼前的一醉,我的内心很复杂,既希望他快些醒来又担心他醒来后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师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这便是你那转世的将军?”
“是。”我点了点头。
“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了?”
“没有。从前的将军和我心有灵犀,可现在……他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
“为何非要追求绝对的了解呢?天空永远不懂大地的厚重,大地永远不懂天空的飘渺,它们彼此不也相安无事共同度过千百万年吗?”
“可是……这种感觉让我很是不安。”
“徒儿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不安是因为未知,可前途不正因为未知而变得绚烂多彩吗?难道你喜欢一成不变被安排好的生活吗?”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也老了啊,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惧怕冒险。”
“菜鸟,在为师面前还要装老吗?你的妖生才刚刚开始,听为师一句话:没有办法告别过去便没有办法迎接未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吧。”
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坐在一醉床前,我心事重重:我害怕你变,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改变。曾经那个莽莽撞撞,不计得失的方休已经一去不返了,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一成不变。
“为何又皱眉?你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丑吗?”
“你醒了!”我惊得坐起,不由得后退一步。
“怎么,干嘛躲那么远,我会吃了你吗?”一醉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道。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醒来。”
“嗯,多亏我福大命大——遇见你。”
“少来了,我可不是喜欢听花言巧语的人——话说回来,你可知是谁要害你?”
一醉冷笑了一声:“这还需要想吗?”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要回去吗?如果回去后你的皇兄再为难你怎么办?”
“此刻良辰美景,佳人在侧,想那么多做什么?”一醉看着我笑道。
“你还真是心大啊。”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说要给我带梨子吗?在哪里?”一醉突然用质询的语气问道。
“都大祸临头了,还想着吃梨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正因为大祸临头才想要吃嘛,因为害怕以后就没机会吃了。”
“既然如此便好好养病,我那梨子可是吃现摘的才好。”
一醉轻轻点了点头,一时间都找不到话说,半晌静寂。
“谢谢你救了我。”一醉突然一本正经地道。
“咦……要是想听你说谢谢,我就不会救你了。说到底,你该谢的人不是我,是我师父。”
“哦,你师父在哪里?”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他。”
“这样啊……怎么办?”一醉突然表现出很沮丧的样子。
“什么怎么办?”我一脸疑惑。
“要见师父了,我现在却病着,如何去准备好聘礼呢?”
“你——!”我霎时脸红,“怎么说两句就没有个正经!”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反应何必如此大呢?”一醉轻轻咳了两声,脸上现出苍白的笑容。
“好好,玩笑话而已,我不跟你计较。”
“我饿了,要吃饭。”一醉把这句话撂给我,眼睛一闭便装死了。
好,看在你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等你好了,我定将这些一点点讨回来。
这几日,我被一醉折腾得实在够呛。他身子弱,喝口水都要我喂到嘴边。一会说渴了,一会说饿了,一会说想吃这个,一会说想吃那个。二皇子的口味果然刁钻,幸亏我在冰狱里跟师父学过厨艺,不然还真就在他面前献丑了。想不到,我一代妖王竟然沦为了使唤丫头。
这天晚上,我为一醉炖了鸡汤,心里忖道:算你小子命好,本姑娘的厨艺可不是一般人都能享受到的。
“我身上没有力气,你来喂我吧?”一醉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鸡汤弱弱地道。
“好好,我喂给你喝。”谁叫你如此可怜,谁叫我同情心泛滥呢?一勺汤还没喂到嘴里,我的眼睛突然瞄到一醉身侧的一根红绳,“这是什么?”我正欲探个究竟,空中忽然传来师父的千里传音:“徒儿,有人发现了这里,想要闯进来,你快去看看情况。”
糟了,不会是那长石找来了吧,我急急地走出去,却看见是小瑚。
“小瑚,你怎么会来这里?快进来说话。”
小瑚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娘亲,对不起,是小瑚害了你。”
“快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那四方鬼火阵怎么会合上呢?”
“就在我正全心施法的时候,我看到小二了。”
“你确定?不是幻象或是别人假扮的?”我惊得站起。
“我确定,我和小瑚相处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认错呢?”
“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为何偏偏在此刻出现?”我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如果小二因为小瑚的缘故误入魔道,成为对方的傀儡就不好办了,“她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那日我正在施法便忽然看见她,我害怕错过此次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于是不由自主地去追,可追着追着她就不见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找她,仍旧没有线索。”
“你先别着急,只要知道她还好好活着便好,总会想到办法的。”
“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长石和石见穿被松音道人收了。”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我心头先是一喜,复又陷入焦虑,只可惜那个长石的同伙还在。
“小瑚,你先回去吧,如果有小二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劝劝她的。”
“好。”
小瑚离去了,我的心蓦然有些累,我不过是想找到自己心爱的人过两天安稳日子,怎么会这么难呢?
回到一醉的房间,我复又拿起汤匙送到他的嘴边,谁知他却抿着嘴不肯喝。
“怎么了?这汤已经不热了啊。”
“是不热了,已经凉了!”一醉手一拂,连着汤匙汤碗都碎在地上。
“喂,你干什么,这可是我辛辛苦苦为你炖的鸡汤!”
一醉面色冷冷的不说话,转过身,将被子蒙在头上赌气不理我。
嘿,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爱喝不喝!我十分气愤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好久我却一直睡不着,月光将竹影投在墙上,影影绰绰。他现在身子这么弱,晚饭也没吃,又生气,很伤身子的。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跟一个病人计较了。这样想着,我又重新熬了一些鸡汤给他端去。
来到他的房间前,我敲了敲门。
“谁?”
“我是方休。”
“其羽已经休息了。”
“我不找其羽,我找一醉,我知道你不方便开门,就不劳您大驾了。”说着我自己开了门进去。
我把鸡汤放在桌子上便要点灯,一醉突然制止了我:“可以不要点灯吗?这样就好。”
“你同意喝汤我就不点灯。”
“好。”
好在月色甚好,我就着月光还能看清他的样子,就这样静静喂他喝了几口。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能觉察出他上扬的嘴角。
“白日里你到底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
“有话便讲,何必嘴硬?”
“小瑚是谁?”
“我的儿子啊——你就为这个生气?我有那么多曾孙子曾孙女也没见你生气啊。”
“那怎么能一样?”
“我知道,因为你觉得我生不出那么多曾孙子曾孙女却有可能生出小瑚那么大个儿子对不对?”
一醉不说话了。
“不要再多想了,小瑚只是我的干儿子而已,你看我俩哪里像了?”
一醉忽然仔细地打量起我来,打量打量着就笑了:“嗯,是不像。你怎么可能生出那么英俊的儿子。”
“你——!咦……不对啊,白日里我和小瑚在堂下说话,你怎么会看到?莫非你早就能下床了,一直在骗我伺候你?”
“方休姑娘。”一醉突然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天色已晚,我也该休息了,你这样待在一个男子的房间也实在不便,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是要跟我打马虎眼啊,算了,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便饶过你,我起身离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既然你已经好了,明日便随我去见师父吧。”
第二日,堂下。
“师父啊,您的样貌是如此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几乎用尽了所有我能用的美好词汇,“为何不以人的相貌去见他呢?”
“来到人间这么久,为师早已习惯了现在的样子。”
“可是……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的师父是只鸟的事情呢?”
“你是妖,总有一天他会知道,难道你要瞒他一辈子?”
“我不想瞒他一辈子,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唉,早知道师父这么不配合我就不允诺一醉要带他见师父了。现在话都说出去了,还怎么收回来啊。
“方休,我下来了,师父他老人家到了吗?”
我清了清嗓子:“嗯,到了。”
一醉走下楼梯,一脸茫然:“师父在哪里?”目光复落在毕方鸟身上,“方休,这是什么鸟?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这便是我师父。”
“什么?”一醉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师父……师父……是一只鸟?”
我看见师父仍旧淡然而立。
“这有什么?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个词语叫‘师造化’吗?我的法术就是跟这只鸟学的。”
“方休,不要再开玩笑了,快把师父他老人家请出来吧。”说着,一醉竟然抚摸起了毕方鸟的头。
“一醉!”我的脸色霎时大变,要知道万一师父生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站在你面前的是师父,不得对师父无礼……师父,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要再跟我们开玩笑了。”
“嗯,小子,你胆子挺大嘛!”师父道。
“方休,你听见哪里有人在说话吗?”一 醉满脸疑惑地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