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已经被缴械，但她仍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女子的面纱被战斗刮起的狂风吹起，露出她饱含忧郁的下巴，转瞬又垂落遮挡。
玄武右手握着一把半月形的弯刀，它非常的纤细，几乎只有薄薄的一弦。长度也不令人乐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仙神的法宝从外表上可看不出来名堂，再说了，它虽然在视觉上威力较小，作为一件观赏品倒是极其优美。刀柄由闲的发慌的名家细细雕琢而成，时间肯定很久，每一笔之间有生涩感，说明它们不是一鼓作气完成的。这多少降低了雕工的品质，不过精美繁复的图案弥补了这一点。翻手间的闪光是不知名的矿物造成，远比凡间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炫目。
毕竟它在红染手里待了数千年。
玄武并没有使用这把弯刀，他只是拿着它，弯刀似乎发挥出神秘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让他左手握着的灰绫失去了控制。
忘川咬了咬下唇，这个举动被面纱遮住，除了她没有人知道。
她看了眼莫语凝，后者心中一紧。
“抱歉了，殿下。”她说。
莫语凝有不好的预感，今天它来的格外频繁。
玄武皱了皱眉，他看见忘川对莫语凝说话，还看见了她的法力脱离身体。
糟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忘川想做什么，但阻止已经太晚，黑光还未到半途忘川的全部法力就已经抽出。
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在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缓缓站起的莫语凝。
茶色的双瞳变得灰白，看起来十分恐怖。但聚焦并没有消失，她并不显得浑噩，只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该死的。”玄武低声道。
“怎么了？”沈慕然本能的感觉不对劲，但他无法察觉暗流涌动之下的细节。
玄武没有回答他，忘川绫卷着弯刀掷向它原来的主人。
在半空中二者就都消失了，它突兀的出现在莫语凝身后，却又停住了。
他能怎么办？刺穿她吗？
玄武的脸色变的铁青，他完全明白了忘川的策略。
虽然现在的他可以避开忘川的精神攻击，但不代表他可以拥有如忘川一样的精神攻击力，恰恰相反，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小仙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根本无法把忘川的魂魄轰出莫语凝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霸占它。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
除非忘川做好了把莫语凝的身体轰成碎片的准备，否则她永远也别想发挥出原本的实力。
况且，她的法力已经消耗了大半。
附身凡人并非难事，玄武今天也做了几回，但莫语凝可与一般凡人不同，她体内的仙神血液虽然稀薄，对忘川来讲也如同火海。
不过也有好处，她可以发挥出比玄武附身浅绿翅膀的精灵大数倍的力量。
她一挥手，无数透明的液体洒出扑向玄武那边，现在她无需防御，较之前可要轻松不少。
与此同时，她操纵祥云朝援军的方向飞速掠去，现在她的速度较之前可慢多了，但能节省一息也是好的。
玄武立刻追上她，这些眼泪比之前更好对付，他操纵弯刀挥舞忘川绫将他们一股脑儿接住。眼泪还没浸湿灰绫就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沈慕然低头去看腰间的布囊，小金的爪子里也抓着一根类似的弯刀，不过小的像根牙签，他看见沈慕然在看自己，气的一扭头留给他一个背影。
用自己的武器攻击自己实在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忘川也不能完全释怀，玄武看见她的眉角微微一皱。
或许那是莫语凝在识海里表示抗议。
玄武心想，弯刀回到他手中，忘川绫借着惯性扑向莫语凝。
忘川举起手接住它，这件法宝尚没有完全挣开控制。
但她立刻发现自己中了圈套，灰绫上系着一根发丝粗细的红丝带，一接触到她立刻顺着胳膊爬到她身上。
红线勒紧，?几乎把这具脆弱的皮囊勒出血来，看来玄武并不在意会不会给莫语凝留在小伤。
他想抓住自己。
忘川迅速做出反应，灰绫抬起铁铲般用力拍向胳膊。
清脆的咔嗒声，红线被切断了，这条胳膊也废了。
但忘川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她移了移手臂，软塌塌的胳膊立刻恢复如初。
这种小伤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和掉根头发没有区别。不，比掉头发更轻松，因为头发没办法长回去。
玄武想通了这点，忘川感到云霞一滞，低头一看发现双脚被黑色水珠所缠住。
它们并没有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实力，水珠既没有吞噬她的血肉，也没有动她的魂魄。不过是吸取法力，不让自己移动罢了。
这实在是太温柔了，忘川知道这是莫语凝的功劳。
她低念了句咒语，水珠微微一晃，但还是坚持住了。
她的法力正在流失，忘川心中一急，鉴于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水珠上，她并没有?精力对付重新生长出来的红线。
她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瞬间的犹豫后对书空的感情战胜了一切，她立刻执行了它。
水珠和红线都停住了。
玄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先以为忘川虽然是个叛徒，多少也会对莫语凝有点感情的。
可是眼前的一切推翻了他的想法，这个女人彻彻底底的疯了。
莫语凝的魂魄被一团更大的光芒包裹住，但她不是要威胁莫语凝，而是通过她进入了黄泉幽界。
晕黄与血色构成的天空下是密密麻麻的彼岸花，这里看上去就像一片血海。
但再仔细一点观察，就会发现那些鲜血一样的花瓣比丝绒还要细嫩，穿着蓝衣的小人儿乖巧的坐在上面。
她看见了忘川，女子的识念聚化成和她本人别无二致的美人，蓝衣女子和她对视。
她的双眼澄澈如琉璃，忘川觉得与其说那是单纯，不如说刚像茫然无知。
一部分识念从她身上分出化作金色的绳索捆住小巧的人儿。
莫语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恨不得将忘川撕成碎片。
“你要杀死她两次吗？”她怒吼道。
忘川置若罔闻，她抬起眼，灰瞳对上一双愤怒的眼睛。
玄武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峰，他简直不敢相信忘川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拿天琴的残魂来威胁他们？那一缕魂魄对于健全的天道宫宫主来说不过是几日困乏，但对于早已四分五裂的天琴却是致命的打击。
“无耻。”他感到自己肺部的空气变得火辣辣的。
沈慕然可能是唯一一个搞不清状况的，他真的一点看不清后来的战局，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给祥云加重吗？
这时候，玄武望向了他。
“我有件事要你做。”他冷冷的说，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与其说这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必须在一刻钟内完成。”
沈慕然来不及问是什么事情，头脑一痛就向下倒去。
玄武接住落下的布囊，目光冰冷。
沈慕然眼前一花，视线明朗时看见的就是一片血红。
他的头很痛，玄武将任务强行植入了他的大脑，这些信息对他来讲并不算密集，但那种高层次的威压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玄武真的太心急了。
这种焦急感染了沈慕然，尽管疼痛还在折磨他，他也立刻爬起来扫视周围的环境。
他的时间太少，每一秒都要格外珍惜。
他很快看见了那道区分日夜的血线，但与之相比，天空中那抹金光更引人注目。
天琴几乎被光芒吞噬，不过她现在很安全，但随时可能遭受攻击。
该死的，玄武要他怎么救人？他们俩的识念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冲上去送死吗？忘川可不会对他有任何同情。
沈慕然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他从前并没有机会仔细看看黄泉幽界，现在也没有时间。
一片平坦，死气沉沉。
没有任何可以助力的东西。
忘川发现了他，金光从她身上抽离，沈慕然急忙打了个滚避开闪电般迅速的光芒，他的识念比本人要强，忘川则比本人要弱。而且莫语凝在帮助他。
但即便如此也弥补不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他用尽全力奔跑，谢天谢地，小金的能力转嫁给了他一部分，否则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忘川轰成了渣渣。
不能一直这样。
时间已经流逝了四分之一，忘川拖时间的，他可不是。
他纵身一跃，花瓣在脚下散开，莫语凝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在?帮助他。
沈慕然咬了咬牙，他可以使用空间转移，但只能用一次。
现在吗？
不，太早了。而且机会也没有成熟。
他跳到与天琴持平的高度，蓝衣少女望向他，那眼神真是天真的可怕。
沈慕然抓住困住她的金光，立刻像触电般松开。忘川忧伤的看向他，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动用金光攻击他。
恰恰相反，原先追逐他的金光也回归了她的化身。忘川默默看着他徒劳的努力。
沈慕然倒吸了一口气，真是聪明的举动。
他的死活并不重要，而防御他远比攻击容易。
巨大的实力鸿沟是最好的防御，在这座堡垒的保护下，无论是莫语凝还是沈慕然都束手无策。
而他最大的底牌空间转移连使用都没有就被淘汰了。
淘汰了吗？沈慕然眯起眼。
恐怕未必。
他看向天琴，地上的花瓣在微风下卷起一个小旋儿。
一刻钟已经过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