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了，千秋殿下。”水神说。
沈慕然目瞪口呆，他看看莫语凝，再看看水神，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小金扇了他一巴掌才让他清醒过来。
“这是怎……怎么回事……”沈慕然结结巴巴问。
莫语凝笑了，“误会。”
“对，误会。”水神也说。
他应该是男性，但又有女性的柔美。与殷镜不同的是他还同时具有老人的沧桑和孩童的狡黠，沈慕然看向他时仿佛看见无数张脸。水神的面目是模糊的，他努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真正的容貌。
莫语凝后来告诉他，这就是水神的独特之处，他同时具有千万个身份，每个人都是，又每个人都不是。莫语凝推测这些人是从冥界收集的。
“他是最古老的神之一。”莫语凝，“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存在了，鬼知道他原本是什么哦，可能是个冥界的磨盘吧。”说着她笑起来，“只不过碾的是鬼魂喽。”
水神向前跨了一步，沈慕然下意识的后退，撞上了莫语凝。
“瞧你这出息。”莫语凝把他推回去，“好了好了别害怕了，既然他没有死，对我们总不是坏处。”
“哦？”水神挑了挑眉（可能是撇嘴，沈慕然想。反正他也看不清），“我现在可是判官，为书空殿下工作呢。”
听到那个名字，莫语凝很难保持笑容，她神色正了正，道：“如果你还有一点明智的话，就知道现在帮助我们才是正道。”
“正道？”水神笑了起来，声音也同时包含着孩童的尖锐啼音到老人的沙哑咳嗽之间的所有声音。
莫语凝说：“虽然你可能不信，但书空确实在经历他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局。”
书空的确是。
他提着剑狼狈逃回天道宫原址的时候能够感觉到部下怀疑的眼光。书空知道他们还没有背叛自己的唯一原因就是怕被追究投降的事情。
一旦游沉阳或玄武宣布降者可得生路或他们看出自己的胜算比玄武他们的仁慈更低，书空就完蛋了。
冷静下来，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反抗。
但头一回来这么多人，自己又法力空虚，黄泉剑也不在手中。
书空纵横仙界这么些年来，黄泉剑实在是功不可没。一旦没了它，自己也不过是个法力高一些的仙神罢了。
不，他要做仙界之主，比所有天生的神仙都要伟大！他要斩断因果！连天道也不能束缚自己。
心头似乎有火在烧，红染确实厉害，天地之火不仅耗尽了他的法力，还灼伤了他的心境。自己此时应该闭关，去极寒之地靠外界的冰气驱逐燃烧的情绪。可他没有这个机会。如果一开始不迎敌倒还有可能，现在已经没有了。
忘川怎么还没来。书空没了这个得力的助手着实觉得不太方便。青龙还在和莲夏缠斗，但他也只是堪堪守住山门，想要进一步就艰难了。
况且，以一对三极耗法力。
冷静下来。
书空深吸了口气，翻手取出一枚冰灵晶，他并不习冰法，但此物触手冰凉，法力纯粹无比，是唯一可与天地之火抗衡的宝物了。
他感觉好了些，可以静下心来思考对策了。
自己法力空虚，但若强撑仍可与一人对敌。选谁好呢……先从最弱的下手。
书空立刻注意到了殷镜，这个美貌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战局，也没有动过手。他看上去并没有法力，像个下界修士。但金凤喊他统领……
不过保护他的金凤也是最弱的一个。
书空的视线掠过众人，他扫过的每一寸都有人低下头。书空冷笑一声，“一群废物。”
他以前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部下们没有吭声。书空知道不满在积聚，但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你。”书空点中一人，他颤了颤，周围的人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自己。
“除了你之外，都下去。”然而书空的话打消了他们的侥幸。
“什么？”
“怎么回事？”
“我们哪是他们的对手。”
不满终于爆发出来，部下们并没有立刻听从书空的命令，反而没一人挪动位置。
“为什么他可以不去？”一个大胆的仙神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那名被例外的小仙虽然不满但也对此十分好奇。
“他跟着我。”书空冷冷道：“我需他的能力。”
“其余人攻击金凤，拿下那个……”书空顿了顿，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殷镜，只好道：“他保护的那个人，之后就可以回来，启动护山大阵。”
一听不是和游沉阳他们直接争斗众人微微一松，不过同金凤手头抢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况且……
“青龙能拦住他们吗？”还是那个大胆的小仙，“万一他们来救怎么办？”
书空失望的看了眼他们，“没有现成的好事。”
他转身要走，丢下一句话：“我知道你们想投降，可如果我回来时看不到胜利，天道宫的护山大阵可不是吃素的。”
众仙打了个寒颤，天道宫护山大阵有自爆功能，据说哪怕真仙也难以抵御。书空当年是窃取了阵法核心才得以绕过，他们可不想体会一番。
那名幸运的小仙急忙跟上书空的步伐，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刚刚和红染争斗之处？
而在山门外，青龙已经耗尽了全力。莲夏的防御滴水不漏，她那个小徒弟虽然法力低微，势头却是极猛，一根长棍舞的水帘一般，连根针也扎不进去。被自己甩了一尾巴爬起来又打。
而玄武和游沉阳两位真仙就更难对付了。玄武今日刚把他关在那个山谷里半天，青龙对他恨极，但自己本来就比他弱了几分，又加上游沉阳那个用蛮力的家伙，书空又逃了……自己怕是只能撑半个时辰了……
他正这样想，殷镜那边忽然抬起了头。
云霞悦目，看似平静温和。
他笑了起来。
只一瞬间的功夫，刚刚还平静如海的云霞呼啦啦涌下一堆仙人，各持兵器朝他冲来！
金凤张开尾翼，红灿灿的脖颈伸长仰天清啸。无数火焰箭羽扑向群仙。
然而他一人的力量难撼群仙，领头几位各施仙法将金凤的尾羽火光轻易化解，后面的见旗开得胜纷纷振作起精神大展神通，金凤以一人之力难敌众仙节节败退，羽毛的色泽都黯淡了许多。然而众仙的目的并不是他，而是旁边的殷镜。
男子身着简单布袍，法力以众仙角度看简直可以说是凡人。他依然带着笑意稳稳当当的站着，仿佛眼前的争斗只是一场戏园的捉弄。
他的态度反倒让人不安，有人畏缩不前，但几个胆大的还是冲了上去，使出天罗地网扑向殷镜。
法宝轻易触及了他的身体，容易的让人错愕不已。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众仙始料不及了。
殷镜的身体仿佛是虚无的，法宝碰到了他，又穿了过去。男子面带微笑，远比游沉阳要灿烂美好。天边的晚霞仿佛也在他的笑容下逊色不已。
众仙哗然，还没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游沉阳已到了身前。
朴实无华的妖族统领拦在金凤前护住自己的得意手下。他抓住最前面那人的脖子，像杀鸡一样扭断丢下云霄。然后望向众仙。
“还有人要来吗？”他微笑着问。和殷镜并没有什么分别。
众仙沉默一瞬，身后却又站了一名碧衣女子。
“你们不必害怕。”碧落的嗓音清冷如冰。“只要投降就可以既往不咎。”
碧衣女子虽然与黄泉剑并称二绝，但她本人并无多少攻击性，只是也不能被伤害罢了。由她说出可比游沉阳安全多了。
现场继续沉默，他们都想投降，却又畏惧书空。如果这一切是缓慢进行的话就好了，可惜它实在太快。不给任何人观望的机会。
“胡说！！”一名信任书空的小仙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别听她的，你以为她会放过我们吗？碧落可是杀神！比黄泉剑还恐怖的杀神！”
碧衣女子微微蹙眉。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他们纷纷回想起碧落所造成的杀劫。血流成河……连魂魄也逃脱不了，连一根草都不会剩下……鬼哭声响彻天地，世界为之震动而封闭空间。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找一位凡人来献祭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杀掉，她甚至敌我不分，才不会网开一面呢。
殷镜的半个身子还套着绳索，笑颜却愈发灿烂。几个束缚他的小仙一咬牙，扔下乾坤袋。
既然捆不了，就装起来吧！
这一招十分有效，乾坤袋落，原地果然没了殷镜。金凤失声惊叫，游沉阳眉头微微一蹙却没有什么动静。
抓住了！
那现在只要逃走就行了。
众仙心下一松，那几名小仙却脸色一变。
乾坤袋倒转，空空如也。
殷镜不见了。
“诸位是在找我吗？”游沉阳缓缓开口，声音却有了些许变化。
更加魅人，更加生动。
那是殷镜的声音
游沉阳笑着看向他们，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双目却更加清澈，或者说……妖娆？
宛如桃花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