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空遇到了麻烦。
他手头上有黄泉幽界和仙界连接的信息，也能从中感觉到莫语凝的存在，但一涉及到具体位置就捉了瞎。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结界保护着她不被发现。
天底下能隐藏行踪的法术千千万，无论是阵法还是法宝他都见过，但可以抵御书空寻找的寥寥无几。
一开始还有些踪迹，但到了后来则彻底没了信息。
莫语凝绝不可能会此法术，莫非是莲夏他们给的法宝？
书空沉吟片刻，天道宫尚在被攻击中，莫语凝行踪不定，他必须立刻在其中抉择。
他很快做出了选择，天道宫几乎被莫语凝搬入黄泉幽界中，那些乌合之众根本没有留恋的价值，他现在得力的手下不过青龙和忘川两人，而他们保住性命是足够的。
自己回去也不过是个靶子。书空想，静心推演起莫语凝的位置。
莫语凝自然想不到书空会这么决绝的放弃自己多年的基业，这一战不管胜负他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但如若自己落入他手，这些也不过是时间可以挽回的东西。
她猜不到这些，但已经来到了想来的地方。
竹林渐渐流露出人工打理的痕迹，莫语凝看见了脚印和新劈砍的竹桩，知道自己这两天的寻觅终于来对了地方。
她服了一颗复灵丹，感受奔涌的灵力在经络间咆哮。莫语凝露出苦笑，怕是没有哪个筑基期修士经历过自己这样的生活。
青纱帐在身侧垂落，但莫语凝并不对它抱有太大的希望。
但愿来的是个学徒。
透过竹子的缝隙她看见空地和房屋，于是莫语凝蹲下来小心翼翼的观察外面的环境。
有人过来了。
是个女人。
于倩提着灵剑朝莫语凝所在的方向就是一砍，她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倒地的竹子打消了这些担忧。
黑衣女子大杀四方，所过之处竹林无不拔地而起，她似乎心情很不好，足足清出了一块空地才停下手。
莫语凝嘴角抽搐，不知道她是在抽什么风。
不过于倩来的正和她意。
莫语凝屏住呼吸小心靠近于倩。
女子却突然回头。
她美了许多，但更加憔悴。瘦削的面庞让于倩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但她二十岁的时候其实也不美。
改变这一切的是她眼底的风情，莫语凝觉得她非常悲伤，深陷的眼窝里虽然没有泪水但却有仇恨。
她在恨谁？
即便是现在莫语凝也不由得不去想这个问题，于倩还是穿着黑衣，但很薄，只是一件单衣，在刚才的发泄中沾满了竹屑和汗水。
于倩并不是在看她，眼里没有焦距。莫语凝微微放松下来，手中捏了一捧药粉。
她听到脚步声。
“师妹。”莫语凝的心提到了顶点，她拼命朝吊坠里输入灵力，身体朝旁边跑去。
那人是传音而来的，只是不通过识海，而是直接传递在风中。
还好还好。莫语凝跑到很远处才想到，要是此人来了现场自己定要发现。
她没有看见于倩那儿的事。
“怎么了？”于倩面无表情，眼底的悲伤和仇恨都在瞬间消解。
“你来这里吧。”那人说：“是时候了。”
黑衣女子的表情突然变了，于倩的下颚狠狠抽了下，眼里放出光芒。她的模样非常可怕，几乎射出火光。
“好。”最终她只吐出这一个字。
她一挥手，那些被砍断的竹子纷纷浮起跟着她，仔细看它们的下部遍布着灰色小虫，正是它们在举远比自己沉重的竹子。
于倩来到一间竹屋前。
竹林的中心区域并不大，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在这里，比如她所居住的位置就远在山脚的一间樟树屋。
但这间竹屋非常精巧，它很小，只有两个房间，但很精致。想必屋主为它花了不少心思。
于倩走进去，传唤她的人已等在那里。
唤她“师妹”的是一名男子，他的年纪无法从外表看出。身着素色长袍端坐竹垫之上，衣物的厚度对于现在的天气过于炎热，但他却没有一丝汗意。
“你来了。”他说，将书卷放到矮几上。
于倩依旧面无表情。但微微蠕动的下唇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师兄”笑了，笑容和他的面貌一样模糊，他看起来几近透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冷静下来，“师兄”没有主动说话，于倩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她侧过身，露出后面的竹子。
“师兄”点点头，“扔进池子吧。”
于倩眼中又冒出火光，但她一言不发，指挥虫群运输竹子。
它们绕过竹屋，在山腰部分的一个坑井停了下来。
莫语凝就站在那里，这儿是她上山时发现的，因为有人为痕迹，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个井檐，非常的宽敞舒适，她现在就坐在上面，惊奇的看着虫群干事。
这是于倩的虫群，她认识。
它们机械的飞起，将一根根翠竹扔进深不见底的坑井里，一根，又一根，大约扔了有百十根，它们完成了使命飞回于倩的虫囊里。
莫语凝扔了块石头进去，没有声响，刚才扔竹子也没有声响。
这个井到底是干什么的？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扔到池子里吗？”“师兄”问。
“因为你天生就爱折磨人。”于倩冷冰冰道。
“师兄”并没有反驳她，反而笑了，“或许你是对的。”
他的视线落在于倩身上，女子觉得内心有火在烧，该死，难道天地之火烧到自己这来了吗？
“不过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他说：“你等的时机到了。”
于倩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了一下。
“不过。”还是不过，于倩想冲上去掐死他，她恨死了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你应该庆幸自己只等了这么点时间。”
“这么点？”黑衣女子讽刺道，“如果四年半可以被称为这么点的话，那你现在说话的功夫真是弹指一挥间。”
“师兄”没有理会她的愤怒，“有人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机会。”
“你今天就可以进坑井。”他说。
于倩瞪大眼睛，“进坑井？你说的时机就是进坑井？”她觉得自己被玩弄了，“我为什么要去那个该死的鬼地方？”
她一甩手臂，平日里那里缠着黑纱，但今天太热了，红染的火不仅烧伤了她现在的“主人”，还影响到了这里的天气，起初是暴凉，因为火气都被她抽走了，然后便是愈来愈热，据说要持续几个月，连修士也无法避免。
“不要着急。”“师兄”笑了，“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等你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去找你想找的人了。然后你便自由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但于倩并没有听出。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儿在抽动，她等着一天已经有二三十年了。
她要复仇。
于倩冲出去。
“师兄”想重拿起那本古书，但他注意到香炉的烟气淡了许多。果然，香料都烧完了。
他站起来，从竹制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竹盒子，再用竹签拨了拨。
他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竹签用力一扎。
上面是一只肥硕的白虫，蠕动着想要逃脱。
它被扔进香炉，火焰自动燃起，白虫一碰着火就变得透明。
烟气无色无味。
他坐回去，拿起书本读起来。
莫语凝看见的却是震惊的一幕。
起先这个 坑井并没有动静，但虫群刚刚消失她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恶臭的黑烟。
莫语凝朝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吸入气体。她从未接触过这样味道的烟雾，臭的仿佛浓缩了世间的垃圾，坑井旁的草几乎是瞬间枯萎了。
黑烟仅持续了一瞬，接着是五彩的烟雾接连闪过。莫语凝没有闻它们的气息，但可以猜到绝不像黑烟一样恶臭。每一种烟雾都有其功效，具体体现在坑井旁的草地上，那儿的草比云中最高产的灵田还要繁忙，莫语凝就看着它们枯萎生长枯萎枯萎生长生长，从绿的变成黑的，从黑的变成蓝的，最后变成金色枯萎。
什么鬼？
她嘴角抽搐。
接下来是巨响，比雷还剧烈的响声，莫语凝捂着耳朵后退，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莫语凝在经历了一系列气味，声音，光芒后已经冷静了许多，她觉得自己可以再经历些别的东西来。
然而一切停了下来。要不是井边枯萎的草叶她简直觉得这是幻觉。
这一切很快，最多十息，她的神经已经被折磨的千疮百孔，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于倩跑过来。
她乘着一支黑色玉笛，黑衣飘飘，但脸色匆忙，所以没有任何仙气。甚至连以往的妖气也没有了，于倩到井边，没有任何减速就飞了进去。
莫语凝犹豫要不要跟着。
她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坑井传达到自己的耳朵里。那是于倩的声音。
她不再犹豫。纵身跳入坑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