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没有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动。
我们鉴证了一场爱情被考验后凋零在亲情面前的悲剧。
这似乎是注定了的，因为千百年来，古今中外，最坚固的社会单位，一直都是血脉捆绑的家庭或家族。
因为血脉里总含着许多人类至今无法弄懂的很多力量，因为血脉中总有些莫名的契机牵引着被其捆绑着的所有人在一起，这种力量强大、伟大甚至可怕，但这种力量却最大限度的保护了所有人。
老有所养，又有所医，这一点交给民族与国家是做不到的，但交给一个小家庭，交给一方小家族，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
所以没人愿意把家庭或家族真正抛弃，即便因为如爱情这般不顾一切的原因离开家族的人，也不可能去伤害家族或家庭的。
就如之前的慕容云岚那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打算干掉我们仨后，出去不久就远走高飞。
可惜李科并没有她的潇洒，或者被覆灭过一次的猫头鹰并没有一直长盛不衰的慕容家人那般不顾一切。
所以李科在夜莺加码后并不敢跟进，所以慕容云岚也就早一步知道了他的答案，所以慕容云岚黯然退场，所以李科没有阻拦。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的女人因为你黯然神伤退去，你却连丝毫给她个安慰的话都不说，难道在你心中，这份修炼千年的爱情，还比不上一直只想着利用你、牺牲你的猫头鹰一脉的前辈们吗？”我悍然开口质问李科。
李科抬起头，他看着我，眼神很茫然，似乎他心中是有过挣扎的。
但时间刹那碾过，李科的眼神就从茫然变成了感激，他摇摇头，冲着我不明意味地笑，然后他问我道：“你感受过死亡吗？”
我冷哼不屑，但扔是回答了他：“感受过，死亡而已，第一次下古墓，以及这一次，我不止一次经历死亡。”
“那你经历过因为饥饿濒临死亡的感觉吗？”李科嘴唇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薄薄的，本来红润的唇色似乎因为某些不好的记忆变得苍白，变得失色，变得青紫。
我沉默摇头，我有些猜到了李科要说什么了。
“我就经历过。”李科抽了一口气语速略显得有些快的说道。
我点头，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那时候我才五岁，五岁，一个除了吃饭睡觉喊爸妈和偶尔的调皮捣蛋，啥也不会的年纪，我却需要为生存去做些什么。呵呵……我能做些什么呢那会儿，送组长，你觉得，如果是你，你会做些什么呢？”李科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波动很大，让人总觉得他情绪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觉得你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因为五岁，来到这个世界只有短短的五年，在自然界里，五岁的人类处于最弱势的地位，我猜测，就相当于百万年前人类的始祖在自然界中的地位那般，卑微、无奈、可怜到需要上天去为我们开智的地步。”李科似乎在笑，但眼中渐渐地在雾气中有火苗燃起。
我不知道这时候的他想到了什么，但我知道，他这种情况下很危险。
所以我示意侯悦夜莺向后退，我觉得陪他走完人生这最后一程，算是我这一次古墓之行最该做的一件事。
“百万年前啊……在人类连茹毛饮血都没有权利的时候，在人类摘果子都会有危险的时候，就那种状态下，我却需要在比大自然危险千万倍的人类社会中生存！生存，你懂吗，是生存……而不是生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李科歪着头看着我问道。
我想要点头说我知道，但搜肠刮肚后，我意识到我并不知道，那脑袋总比嘴巴快的好习惯让我止住了点头的动作，所以我摇头了。
李科看我摇头就笑了，他点指我说道：“你的诚实我也想做到，但是我做不到，因为你有诚实的资本，而我，并没有。”
“诚实哪里需要什么资本。”我不解发问。
李科满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对啊……在你们这些即便不是慕容家大小姐也都是衣食无忧的人眼里，诚实就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礼物，有了诚实，有了诚信，似乎这世界上无不可去之地。，这世界上似乎从此就没有无不可交之人，对吧……宋大少？”
我下意识地摇头，但张张嘴，看着李科那充满嘲讽的眼睛，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是，你可以摇头，你可以矢口否认，反正你又不会经历我曾经历过的那些事儿，所以你可以随便去鄙薄我，你可以肆意践踏我的尊严，就和慕容家的那些所有人一样，他们觉得给了我恩赐，他们觉得交给了我这世界上最有竞争力的东西，但他们，以及她，从来就没有问过我，我……一个独立的人，我有没有想过，我，我到底想要什么？”
李科彻底爆发，他举起双手仰头望天，似乎他问的不是我，问的也不是慕容家的所有人，似乎，他问的是上天，是那个掌管了一切却连喘口气都没有权利的苍天。
“我痛恨慕容家的人，但我更痛恨猫头鹰一脉当初给我饭吃的那个人。”李科重新将目光看向我，他似乎平静了些。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时候的他很危险，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发疯前一击毙命。
但对于一个人一生中最后一段时间的倾诉，作为他唯一的听众，我真的没有那么硬的心去剥夺他这份权利。
“他们给了我饭吃，给了我衣服穿，特漂亮特崭新的衣服，那时候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那时候我就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要为他们上刀山下火海……”李科捂住了他的脸，似乎，他觉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很羞耻。
“但后来你发现你只是被人捡来的有用的一个工具，所以你痛苦，所以你委屈，你觉得老天对你太不公平了，没有给你个好的出身，也没有给你个想要的贵人，是这样吗？”夜莺上前一步，死盯着李科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