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俠客行(上卷)(纯文字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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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荒唐无耻(3)

耿万锺素知这对黑白双剑是武林中罕见的神兵利器,他夫妇爱如性命,这时候居然解剑缴纳,可说已给雪山派极大面子,他们为了这对宝剑,那是非上凌霄城来取回不可,便想说几句谦逊的言语,这才伸手接过。

柯万钧却大声道:“我小侄女一条性命,封师哥的一条臂膀,还有师娘下山,白师嫂发疯,再加上孙师哥、褚师哥死于非命,岂是你两口铁剑便抵得过的!耿师哥、王师哥跟你先前有交情,我姓柯的却不识得你!姓石的,你今日去凌霄城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石清微笑道:“小儿得罪贵派已深,在下除了赔罪致歉之外,更没话说。柯师兄是雪山派的后起之秀,武功高强,在下虽未识荆,却也素所仰慕。”双手仍托着双剑,等耿万锺伸手接过。

柯万钧心想:“我们要拿这二人上大雪山去,不免有一场剧斗。他既自行呈上兵刃,那再好也没有了,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生怕石清忽然反悔,再将长剑收回,当即抢上两步,双手齐出,使出本门的擒拿功夫,将两柄长剑牢牢抓住,说道:“那便先缴了你的兵器。”缩臂便要取过,突然之间,只觉石清掌心中似有一股强韧之极的黏力,黏住了双剑,竟拿不过来。

柯万钧大吃一惊,劲运双臂,喝一声:“起!”运起平生之力,出劲拉扯。不料霎时间石清掌中黏力消失得无影无踪,柯万钧这数百斤向上急提的劲力登时没了着落处,尽数吃在自己手腕之上,只听得“喀喇”一声响,双腕同时脱臼,“啊”的一声大叫,手指松开,双剑又跌入石清掌中。

旁观众人瞧得明明白白,石清双掌平摊,连小指头也没弯曲一下,柯万钧全是自己使力岔了,等于是以数百斤的大力折断了自己手腕一般。柯万钧又痛又怒,右腿飞出,猛向石清小腹踢去。

耿万锺急道:“不得无礼!”伸手抓住柯万钧背心,将他向后扯开,这一脚才没踢到石清身上。

耿万锺心知石清内力厉害,这一脚倘若踢实了,柯万钧的右腿又非折断不可。他武功见识却高得多了,当下吸一口气,内劲运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缓缓伸过去拿剑。手指尖刚触到双剑剑身,登时全身剧震,犹如触电,一阵热气直传到胸口,显然石清的内力藉着双剑传了过来。

耿万锺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这个圈套,引诱自己跟他比拚内力。练武之人比拚内力,最为凶险,强存弱亡,实无半分回旋馀地,两人若内力相差不远,往往要斗到至死方休,到后来即使存心罢手或故意退让,也已有所不能。当其时形格势禁,已无回旋馀地,只得运内劲抵御,不料自己内劲和石清的内劲一碰,立即弹回。石清双掌轻翻,将双剑放入耿万锺掌中,笑道:“咱们自己兄弟,还能伤了和气不成!告辞了!”

刹那之间,耿万锺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功力和石清相比委实差得远了,适才自己的内劲撞到对方内劲之上,一碰即回,那里是他对手?当真比拚内力,自己顷刻间便即送命,别说他饶了自己性命,单只不令自己受伤出丑,便是大大的手下容情。耿万锺呆呆捧着双剑,满脸羞惭,心中感激,不知说什么好。

石清回头道:“师妹,咱们还是去汴梁城罢。”闵柔眼圈一红,道:“师哥,孩儿……”石清摇了摇头,道:“宁可像坚儿这样,一刀给人家杀了,倒也爽快。”闵柔泪水涔涔而下,泣道:“师哥,你……你……”石清牵了她手,扶她到白马之旁,再扶她上马。雪山派弟子见到她这等娇怯怯的模样,真难相信她便是威震江湖的“冰雪神剑”。

花万紫见玄素双剑并骑驰去,便奔了回来,见耿万锺已给柯万钧接上手腕,柯万钧却在一句“老子”、一句“他娘”的破口大骂。花万紫问明情由,双眉微蹙,说道:“耿师哥,此事恐怕不妥。”

耿万锺道:“怎么不妥?对方武功太强,咱们便合七人之力,也决计留不下人家。这叫做技不如人,无可奈何。总算扣押了他们的兵器,回凌霄城去也有个交代。”说着拔剑出鞘,但见白剑如冰、黑剑似墨,寒气逼人,只侵得肌肤隐隐生疼,果然是两口生平罕见的宝刃,说道:“剑可不是假的!”

花万紫道:“剑自然是真的。咱们留不下人,可不知有没能耐留得下这两口宝剑?”耿万锺心头一凛,问道:“花师妹以为怎样?”花万紫道:“去年有一日,小妹曾和白师嫂闲谈,说到天下的宝刀宝剑,石中玉那小贼在旁多嘴,夸称他父母的黑白双剑乃天下一等一的利器;说他父母舍得将他送到大雪山来学艺,数年不见,倒也不怎么在乎,却不舍得有一日离开这对宝剑。此刻石庄主将兵刃交在咱们手中,倘若过得几天又使什么鬼门道,将宝剑盗了回去,日后却到凌霄城来向咱们要剑,那可不易应付了。”

柯万钧道:“咱们七人眼睁睁的瞧着宝剑,总不成宝剑真会通灵,插翅儿飞了去。”

耿万锺沉吟半晌,道:“花师妹这话,倒也不是过虑。石清这人实非泛泛之辈,咱们加意提防便是,莫要在他手里再摔个大觔斗。”王万仞道:“小心谨慎,总错不了。打从今儿起,咱们六个男人每晚轮班看守这对鬼剑便是。”顿了一顿,问道:“耿师哥,这姓石的这会儿正在汴梁,咱们去不去?”

耿万锺心想若说不去汴梁,未免太过怯敌,路经中州名都,居然过门不入,同门师兄弟日后说起来,不免脸上无光,但明知石清夫妇在汴梁,自己再携剑入城,当真冒险之极,一时沉吟未决。

忽听得一阵叱喝之声,大路上来了一队官差,四名轿夫抬着一座绿呢大轿,却是官府到了。

耿万锺心想侯监集刚出了大盗行凶杀人的命案,自己七人手携兵刃聚在此处,不免引人生疑,和官府打上了交道可麻烦之极,向众人使个眼色,说道:“走罢!”

七人正要快步走开,一名官差忽然大声嚷了起来:“别走了杀人强盗,杀人强盗要逃走哪!”耿万锺不加理会,挥手催各人快走。忽听得那官差叫道:“杀人凶手名叫白自在,是雪山派的老不死掌门人。无威无德白自在,你谋财害命,好不凶恶哪!”

雪山派七弟子一听,无不又惊又怒。他们师父白自在外号“威德先生”,这官差直呼其名已大大不敬,竟胆敢称之为“无威无德”。王万仞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叫道:“狗官无礼,割去了他的舌头再说。”耿万锺道:“王师弟且慢,官府中人怎能知道师父的外号名讳?定然有人指使。”当即纵身向前,抱拳一拱,问道:“是那一位官长驾临?”

猛听得嗤的一声响,轿中飞出一粒暗器,正好打在他右腿的“伏兔穴”上。这粒暗器什为细小,力道却强劲之极。耿万锺右腿一软,当即摔倒,提起手中长剑,运劲向轿中掷去。他人虽摔倒,这一招“鹤飞九天”仍使得既狠且准,飕的一声,长剑破轿帷而入,显已刺中了轿内放射暗器之人。

他心中一喜,却见那四名轿夫仍抬了轿子飞奔,忽见一条长长的软鞭从轿中挥将出来,卷向王万仞左腿,一拉一挥,王万仞的身子便即飞出,他手中捧着的墨剑却给软鞭夺了过去。

花万紫叫道:“是石庄主么?”白剑出鞘,挥剑往软鞭上撩去,嗤的一声轻响,轿中又飞出一粒暗器,打在她手腕之上。她手腕剧痛,摔落白剑,旁边一名同门师兄忙伸足往白剑上踹去,突然间轿中飞出一物,已罩住了他脑袋。那人登时眼前漆黑一团,大惊之下忙向后跃,再抓起罩在头上之物,用力掷落,却是一顶官帽,只见轿中伸出的软鞭卷起了白剑,缩入轿中。

柯万钧等众人大呼追去。轿中暗器嗤嗤嗤的不绝射出,有的打中脸面,有的打中腰间,竟谁也没能避过。这些暗器都没打中要害,但中在身上却什疼痛,各人看那暗器时,原来只是一粒粒黄铜扣子,显是刚从衣服摘下来的。雪山派群弟子料得轿中那人必是石清,说不定他夫妇二人都坐在轿中,倘若赶上去动武,还不是闹个灰头土脸?

柯万钧气得哇哇大叫:“这姓石的一家,小的无耻荒唐,大的荒唐无耻,女的呢,咱们这就不说了。说把兵刃留下来,一转眼却又夺了回去。”

王万仞指着轿子背影,双脚乱跳,戟手“直娘贼,狗杂种”的乱骂,心中痛恨已极,虽在师妹面前污言秽语,却也无所顾忌。

耿万锺道:“此事宣扬出去,于咱们雪山派的声名没什么好处。大家把口收着些儿,回山去禀明师父再说。”想到此行不断碰壁,平素在大雪山凌霄城中自高自大,只觉雪山派武功天下无敌,岂知一到用上,竟处处缚手缚脚,无往而不失利,自己是一行人的首领,不由得一声长叹,心下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