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底洞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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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欲罢不能(6)

柏乙说他哄赵二蚬拍了开房的照片,赵二蚬害怕是因为做贼心虚。只不过自己是开饭店做生意的,赵二蚬现在在明处,自己在暗处。赵二蚬咽不下这口恶气,会来寻衅挑事,这些人手上有点钱就麻爪子了。

老佘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怕就怕的这一点。他建议柏乙将这件事告诉溥老,这样的话发生什么不测,也多个人承担后果,毕竟是为了维护溥老。

柏乙说:“不说。坚决不和他说!”

老佘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为妙。这几天他会将三轮车歇在饭店附近,也会和工友们联系一下,发生什么事情好来帮个场子。

柏乙说:“这个要的。”

他忽然不想再说这件事,一句也不想说,一字也不想再提,一下子感到烦躁。

晚上他和老佘喝酒时也一声不吭。喝了酒总归能轻松一些,他想出什么事就将饭店堂而皇之关了。他找赵二蚬之前是没有这种打算的,也没有想利用这件事。现在觉得,坏事也能够变好事。

媛凤这天听到柏乙回家开门的声音就将卧室的门关上了,她还在为柏乙头天对她说的话生气。柏乙也没有敲她的门,他不想,也不敢对她说这件事。

直到第二天他的心才放了下来,赵二蚬找人登门讲和了,请了税务分局的戚局长。

戚局长开门见山地介绍他和赵二蚬的关系,是自小到初中的同学,关系也很不错。赵二蚬托他来解释一下这个事情,他觉得消除两人之间的矛盾很有必要。

柏乙说:“不是解释的事情,我罪证确凿,我是见义勇为。这个事还没有完,反正这个饭店,我也不打算再开了,准备这里成为战场。”

戚局长说他了解柏乙和溥老的感情,也理解柏乙的做法。他保证没有谁为这件事要为难柏乙,赵二蚬找他来是认错的,他怕了。“你是不是腰上别了一把刀去找他的?”戚局长问柏乙。

柏乙不回答,倒反过来问:“他要不做坏事怕什么?我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戚局长摇摇头,说赵二蚬真不是个东西,找人家公公帮忙,倒搞上了人家儿媳妇。不过他已经承认错误,保证不再与钱秋萍接触。他与柏乙商量,能不能给他一个面子,不要再计较这件事,他保证赵二蚬和钱秋萍的事情到此为止,绝不再犯。

柏乙心头一喜,嘴上还没有彻底饶恕赵二蚬的意思,说赵二蚬得写一份检讨书交给他收着。戚局长说没问题,只是柏乙要将那些拍下来的照片销毁了。他说数码照片不像胶片,说消除也只能是君子协定。柏乙说,只要赵二蚬做到了,他保证这些照片不存在,赌咒都行。

戚局长说那就好,柏乙非常给他面子。柏乙留戚局长吃饭,他也没有客气,到一边去打电话。

柏乙乘机去了一趟洗手间,在里面他捂嘴笑了,对流氓耍流氓原来只要有胆。戚局长对他的客气是从来没有过的,让他有一种全新的感受,不再低他一头。

戚局长没有叫其他人来吃饭,也不让柏乙叫其他人,只想和柏乙聊聊。他似乎对柏乙去找赵二蚬算账的情节非常感兴趣,仔细地询问,要柏乙说说想用什么法子废了赵二蚬的作案工具。

喝了点酒又在兴头上的柏乙就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将一件并没有预谋的事讲得如同发生过一样有声有色。

“我已经做好了侦察,知道赵二蚬在什么地方洗桑拿,他一身的鱼腥味没哪一天不要洗澡的。我带一根锯条去,注意,锯条是工具而不是刀具,一字之差在公众场合产生的后果不一样。我寻到赵二蚬的包厢,不管他这时候是在干什么,哪怕是趴在小姐身上也会对他动手,用锯条去锯他那根祸害人的东西。”

戚局长打断了柏乙的叙述问:“他就听任你锯他的……就不反抗?即使你锯成了,你得逞了,你也逃不过法律制裁,你要去坐牢,要赔偿,你不也跟着倾家荡产?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柏乙说:“你以为我会真的让他做太监?我还嫌他的那套东西骚腥呢。”

“那你只是到他面前去挑衅一下,扬言要怎么样,他又不是细伢子,就被你吓住了?无意义,无效。”

“有意义,有效。我去之前杀一只鸡取了鸡血,到那里后挤破塑料袋将鸡血抹在锯条上,抹在身上,别人听说我要锯他那个东西又见到血出来了,还不相信我是得手了……”

戚局长摇摇头,甚至还轻蔑地笑了笑。

边讲边编撰的柏乙急了,他必须让说客戚局长相信这件事是可能发生的,是有震慑力的。他对戚局长说:“要知道,人都喜欢看别人笑话,你戚局长不喜欢看他的笑话?不喜欢,问这么仔细干什么?你就是喜欢,说不定巴不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戚局长的脸色变了,不再是那种质疑的倨傲,变成了满脸的尴尬。他慢吞吞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违法,也不道德。”

柏乙说:“你觉悟高不等于别人觉悟也高,你不相信不等于别人不相信。他赵二蚬那个货,说被我打一耳光脸肿了是造谣,他可以站到中市口热闹的地方给人看他的脸没有肿,说被我下了那个东西,他能给人家看证明自己?谁都宁愿有这样的笑话发生,这是搞人家老婆所要付出的代价……”

戚局长说:“看来你有周密的、具有震慑力的行动和计划,不要说赵二蚬,放谁身上也担不起。你对溥老真是知恩图报,溥老有福……”

柏乙也打断戚局长的话一回:“溥老有个屁福,儿媳妇被人家搞了还有福……”

戚局长连忙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到此为止,一定要到此为止。拜托了!”

柏乙点点头算是答应,他这时候的神情概括一下就两个字:矜持,或者换两个字——装的。

下班后回到家,柏乙敲开媛凤卧室的门挤进去,坐在她的床边要给她说事情,媛凤骂他脸皮真厚,他笑笑。他想,叙述这件事聪明的做法是先让媛凤知道好的结果。

他简单地概括,溥老的儿媳妇出轨了,勾搭上了做水产生意的赵二蚬,知道情况后他去找了赵二蚬,警告了他,也教训了他。赵二蚬害怕了,找税务分局的戚局长来打招呼,希望取得原谅。

“有这样的事情……”媛凤眼睛瞪得滚圆。

柏乙说:“有,就是发生了。想不到的事情多呢。”

他于是将整个事情从头开始娓娓道来。

他对媛凤说事情的时候察言观色,在讲到赵二蚬摔茶杯他也摔的时候,他发现媛凤的脸色开始不好,讲到他甩了赵二蚬一耳光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看到媛凤的眼里喷出了火花,不能肯定是同仇敌忾的那种,还是冲着他来的,她的呼吸越发粗重,跃起身来猛然打了他一耳光。

他懵住了,说:“我打赵二蚬耳光,你打我,为什么?”媛凤死劲抱住他哭了起来,是真哭,热乎乎的眼泪都淌到他脖子上,她抽泣着说:“你要是吃了人家苦,被人家打伤了……打死了,我们一家子怎么办……多害怕啊……”

柏乙说:“没什么害怕的,你听我说,精彩的在下面。”

他一边像赵二蚬那样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一边给媛凤讲下面发生的事。媛凤并没有等到他讲戚局长来讲和那段就睡着了。

她并不是不想听,她起得早,明天还要起得早。

柏乙对自己这么解释。

9

媛凤第二天早上跳完舞就到了店里,她整理了一下这两天她不在时柏乙做的账,做完了帮小霞将店里的卫生搞了搞。

“这一爿饭店是在手上一点点地盘起来的,以后让人家开,不管生意怎么样,看到了都会不舒服。”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怏怏的。

柏乙讨好她:“我们就不转租给别人,改造一下,开一间棋牌室,方便你打打小麻将。我呢,给打牌的你们做饭,烧雪花豆腐羹,炒软脰长鱼。要想赚多少钱干什么,少受些气,人舒坦一点就行了。”

媛凤不领情,她总是能够想到柏乙考虑不到的地方,她说:“你还想惹鬼啊?开棋牌室引他们天天来掼蛋,你还是做孙子。”

柏乙不吭气,端着茶杯进了厨房。想到饭店关门的事情,他也免不了有点不舒服。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了竟然是袁裕民。他为柏乙上门退钱的事,说柏乙对他太客气了,退的钱真不能收,他要送过来。他体谅柏乙开一家小饭店不容易。

柏乙说:“那钱真是该退的,打折是应该的。我都见过您给困难的下岗工人捐那么多钱。这钱您就留着做好事,您给人家一千块和我给人家不一样,你给人家,人家会觉得天还亮着,国家还关心着他,下岗工人还没有被人忘了。你们做领导的、当干部的其实只要在老百姓身上多用一点点心,多给一点点情,就蛮感人的。”

袁裕民说:“你的话很有意思,可惜我不在岗位上了,有机会我会对原来的同事讲讲。你那些下岗工友当中有需要我关心的,你告诉我,我仍然会去做,现在反正闲下来了,是无事佬。”

他说柏乙的菜做得非常好,比大酒店里的特级厨师还好,遗憾的是那天没有吃到享有大名的软脰长鱼。柏乙马上就约袁裕民这两天来品尝,与太太一起来,他会做出最高的水平。

柏乙说到做到,第二天早上就到乡下买回了野生鳝鱼。媛凤看到一大桶鳝鱼提出来给她留一份,她要请几个舞友来店里吃顿饭。柏乙一听她说请这帮人吃饭是不乐意的,就要她把那个总是和她跳舞的舞搭子也请过来。

他说:“我等他吃完了告诉他,我好吃的东西都让你吃了,你以后离我老婆远点,否则我到澡堂子找你,带根锯条……”

媛凤愣了一下,待她明白过来以后说:“我现在知道你找个女的到我面前跳舞是什么目的了,是我怎么样,你就怎么样,是不是?我告诉你,和我跳舞的是我的表哥,二舅家的大儿子徐虎。你眼睛睁那么大就没有看清楚?”

“哄鬼。”柏乙不相信,他知道二舅丈家是有个儿子在外地煤矿工作,那是个挖煤的,怎么可能是跳国标舞的教练?

媛凤解释,她这个表哥从矿上退休回来了,他原来在煤矿也不是下井挖煤的,是煤矿文工团的舞蹈演员。

柏乙听媛凤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是冤枉了她。他乘机提出一个要求,不开饭店以后媛凤就不要和他分床睡了,还说家和万事兴。媛凤说可以考虑,但前提是不要再喝酒了。她的理由是,不劳累就不要喝酒解乏了,不喝酒就不会呼噜打那么响。柏乙说是的,不开饭店,以后身上也就没有油气味了。

夫妻俩说说闹闹就来了感觉,反正生意不好,早早地关了门回家睡觉。心情好起来做什么事情都做得顺。气喘吁吁的媛凤发誓,以后不和柏乙分床睡了,这辈子也不分。

溥老还是知道了柏乙找赵二蚬这件事,他约柏乙早上到星河边他锻炼的地方见他。

溥老对柏乙说:“这件事情你是多事,我不怪你,也不谢你。”柏乙回答:“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您有恩于我。”

溥老沉默了一会儿,说:“求得其反,你一闹,不知道的人也知道了。”

柏乙低下头,懊恼自己怎么总是在溥老面前吃瘪。他也不得不服,溥老可以对事情如何以他的想法定位,并且让人难以违拗。

“老不管少事,我儿子都不问她,我问她干什么,你又问什么?”溥老终于神情有些变化,显得黯然和真的无奈。

柏乙说:“我想不通的是,赵二蚬怎么有这个胆,敢冒犯您?”溥老说:“冒犯又怎么了,你不也在我面前耍一点小情绪,玩点花招?我是能够看出来的。”

溥老仰起头看着天上,天上有一大群鸽子掠过。他说:“鸽子成群的时候厉害,能掳到孤单的鸽子……你看后面落单的这只,它在往鸽群里扎……”

柏乙顺着溥老的目光仰起头看天上,天上什么也没有。

再看看,他眼前晃起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

注释:

[1]江苏方言,意为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