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啸手握剑柄,死死地盯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女子,他紧张地用余光撇着身后明黄的轿撵,他心里思忖着万岁爷能信这贱妇几分,丽妃娘娘可否哄的住万岁爷,这贱妇已经这般虚弱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时三刻。
轿撵内,出奇的安静,丽妃的脸煞白至极,她不敢看向鹿明巍,她扶着轿子哆哆嗦嗦跪下了,不住地叩头道:“万岁爷明鉴,这来路不明的贱妇,竟敢当众造谣污蔑公主和驸马,实在罪该万死!请万岁爷当即下令斩杀了这贱妇!也免得外头那起子贱民以讹传讹!”
鹿明巍一言不发地盯着丽妃满头华丽的珠翠,那鬓上的不停晃动着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把他的眼晃得实在难受,他蓦地上前一把扯下了那步摇,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是不是造谣污蔑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鹿明巍低喝道,额头的青筋都凸起了,“玲珑不能生育,你们私下动些子手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不想你倒能使出这样的大手笔,真当朕是睁眼瞎子吗?!”
“万岁爷!万岁爷臣妾冤枉啊!”丽妃不顾被扯下了一块头皮,不住地叩头哭着哀求,“万万岁爷臣妾实在冤枉!实在冤枉啊!万岁爷怎么能光听那贱妇的一面之词就冤枉了臣妾和玲珑?!万岁爷,臣妾实在冤枉啊!即便万岁爷信不过臣妾,难道万岁爷也信不过玲珑吗?!”
“这一声冤枉等着刑部查清楚你再喊,”鹿明巍冷哼道,一边伸手掀开了轿帘,招手唤了鹿知川过来,“把那鸣冤的女子带回巡防营好生照看医伤,断断不能让她失了性命,知道吗?”
鹿知川忙躬身道:“是,儿臣明白。”
丽妃的脸登时更惨白了,鹿明巍将那女子交给巡防营而不是御林军处置,可见鹿明巍竟是对御林军生了疑。
“万岁爷外头这许多人围观着,即便要处置也先回宫再说,”万贵妃一边轻抚鹿明巍的后背,一边轻声劝慰道,“到底事关皇室,别让这起子贱民瞧着笑话。”
鹿明巍冷着眼瞪着丽妃两眼,然后唤人进来把丽妃拖了出去单独乘轿,又吩咐让人严加看管丽妃、玲珑公主还有陈世安。
鹿知川让巡防营的人赶了辆马车过来,将晕死过去的方珍璃抬上车,送去了巡防营,马队这才开动继续朝皇宫行进。
陈世安看着那一地的鲜血,腿脚软的根本骑不了马,被两人夹着塞进了轿子。
鹿知婵脸色惨白,腰杆却兀自挺得笔直,她木着一张脸策马跟进。
……
宁亲王府。
是夜。
书房。
杜衡挑着帘子进来,一脸严肃:“启禀王爷王妃,甫一回了宫,万岁爷就下令幽禁了丽妃,玲珑公主也被禁足公主府,那陈世安被直接被扭送去了刑部,让恭亲王和刑部共同彻查此事,还有天还没黑,御林军统领傅如啸也被下令革职查办了。”
“方氏呢?方氏现在怎么样了?”穆南枝赶紧问,她下午已经听闻了方珍璃的当街拦驾告御状的惨状,一直惴惴不安,急得晚膳都吃不下,就等着杜衡回来禀报。
杜衡脸色不大好:“启禀王妃,方氏失血过多,现在还昏迷着,恭亲王已经请了太医去巡防营给方氏医治,只是方氏伤重,生死难测。”
“那怎么办呢?”穆南枝急得眼泪都出来来,巴巴地看着鹿知山,“表哥,咱们能不能去看看她?能不能送些补品过去?”
鹿知山伸手给穆南枝抹去眼泪,宽慰道:“万岁爷已经下令全力医治方氏了,二皇子素来和丽妃母子没有交集,且又是最听万岁爷话的,自然不敢怠慢,咱们只管等着消息就是了。”
“可是……可是方氏真的太可怜了,”穆南枝眼泪根本停不住,“她要是真丢了性命,她的孩儿怎么办?她的父亲又怎么办?真是可怜,都怪陈世安那个白眼狼!”
“是,都怪陈世安,现在那陈世安不是已经得了报应了吗?”鹿知山伸手给穆南枝端了杯牛乳茶喝,一边问杜衡,“郑作阳呢?”
杜衡摇摇头:“作阳的情况不大好,他一路护送着方氏进京,本就风尘仆仆,这时候明知方氏情况不佳,他却不能亲自照拂,还要小心措辞怎么给方大人回信儿,是以,他的情绪很急躁,我宽慰了他半天也不见他松快,只是一味儿地坐在墙角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鹿知山点点头,一边把没喝完的牛乳茶喝完,一边对杜衡道:“二皇子果真和皇后太子切割干净了吗?”
“二皇子一直不得皇后垂青,所以对皇后和太子早有不满,如今和皇后太子划清了界限,反倒受了万岁爷的重用,只怕以后二皇子都不可能再和皇后太子亲近起来了,”杜衡一怔,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鹿知山,“将军的意思是要……拉拢二皇子?”
“他是帝后嫡子,如今又得万岁爷重用,哪里是咱们能拉拢的?”鹿知山摇摇头,顿了顿,又冷冷牵了牵唇,“况且,我拉拢他做什么?难不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是,是属下失言了,”杜衡忙点头道,一边又不解问,“那将军的意思是?”
鹿知山道:“二皇子如今是只认万岁不认别人,这倒是好事儿一桩。”
杜衡也跟着点头:“万岁爷有意彻查此事,二皇子自然会秉公处理,且五皇子成年封王在即,又得万岁爷宠爱,二皇子这时候自然也有心狠狠踩一踩丽妃娘娘,自然会更重视方氏安危,不管怎么样,倒是不辜负方氏流的这一地的鲜血。”
“行了,你先退下吧,”鹿知山道,一边又补上一句,“方氏一有消息就赶紧过来禀报。”
“是,属下遵命。”杜衡躬身退下。
杜衡退出去之后,穆南枝问鹿知山:“万岁爷竟将丽妃娘娘和玲珑公主都给幽禁了,这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年来,万岁爷最宠得就是丽妃娘娘了。”
鹿知山含笑道:“万岁爷也没想到丽妃和玲珑公主竟有本事调遣御林军,自然是气坏了。”
穆南枝一脸纳罕不已:“是了,我也觉得奇怪,丽妃娘娘一介后宫嫔妃,平日连宫门都轻易出不来,更是不可能见外臣的,那她怎么有本事私下调遣御林军为己用呢?难道说她和那傅统领是旧识?”
鹿知山摇了摇头道:“是不是旧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单单是后宫竟和万岁爷最信任的御林军掺和到了一起,单单这一点,往后这后宫里头可就再没有丽妃的立足之处了。”
“那玲珑公主呢?还有五皇子呢?他们又怎么办?”穆南枝想起鹿知城送给自己的那根软鞭,一时更难过了,“五皇子真是可怜,眼看着就要成年封王了,不想竟受到这等牵连,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鹿知山打量着穆南枝的表情,心下有点儿堵得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含笑对穆南枝道:“对了,山儿的信到了。”
“真的?在哪儿?”穆南枝顿时一脸惊喜,拉着鹿知山的手不住抱怨,“表哥,你怎么也不早跟我说!”
“下午才到的,你那个时候连饭都吃不下,我就没告诉你,”鹿知山捏了捏小孩儿的鼻子,起身从书案上取出了一封信,递到穆南枝面前,“快看看吧。”
穆南枝忙得拆开了信,越往下看眼睛就越红,但是嘴角又越往上翘,看到最后,穆南枝伸手环住了鹿知山,她伏在鹿知山的肩上,吸着鼻子道,“表哥,谢谢你,谢谢你吧山儿照顾得这么好,山儿信上都跟我说了,他现在日子过得比在北狄还好,日日都很充实,又能跟着赵将军和谢伦学到真本事,对了他现在竟然还学会游水了,表哥,谢谢你为山儿做的这些。”
“傻丫头,山儿可是我的小舅子啊,我这么惧内,哦,不对不对,是尊重夫人,可怎么敢不好好对待亲小舅子?”鹿知山怕穆南枝又要哭,故意语气调侃。
“呸!什么小舅子不小舅子的,亏得你好意思叫出来!”果然下一秒,穆南枝破涕为笑,她也不舍得放开鹿知山,就不住在鹿知山的脖子上蹭,一边蹭,一边笑,“表哥,你以后别叫山儿小舅子好不好?真的好别扭好羞耻啊!”
鹿知搂着小孩儿,感受着小孩儿小猫咪似的不住蹭着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再一开口就温柔得不成样子了:“好,都听囡囡的。”
“表哥,你真好,嘿嘿嘿,”小孩儿一撒起娇来没个完,攀着男人的脖子,都舍不得起来,“表哥,我饿了。”
“厨房里一直给你备着呢,”鹿知山笑着道,一边亲了亲穆南枝白皙的耳垂,“宋福早上还说下头的庄子送来了香椿芽儿过来,已经摊成了鸡蛋饼了,剩下的还拌了豆腐。”
“现在就想吃!”穆南枝年年早春就盼着香椿过活了,这时候只觉得饿得更厉害,“表哥,让宋福现在就端过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