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了,”鹿知山抓着段氏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肯定是误诊,明日我亲自入宫请秦太医。”
“郡王!”段氏伏在鹿知山膝上,泪眼滂沱,“妾身能在死前见上郡王一面已经知足了……妾身从不敢想郡王待妾身这般好……”
“你别说了,快回房歇着去,不要乱说。”
“郡王,妾身嫁入郡王府已经四年,郡王难得回京长住,今年终于能在京过年了,只是不知妾身能不能熬到年底,和郡王过个团圆年……”
“别胡说,医好了身子,以后咱们年年都一起过。”
段氏到底没有熬过年关,腊月二十三断的气。
那日天光破晓时,鹿知山忽然醒来,没听到隔壁有咳嗽声传来,他心下一滞,忙得跳下床,一瘸一拐跑进了内室,段氏平躺在床上,一脸平静,面色白的渗人,胸口已无起伏,鹿知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
他不爱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爱,但是他却心疼难抑,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当年南境围困,他原是不愿意回京娶亲的,但却是圣命难为,他拖着日子,在大婚前一天才回到京师,父皇太后都很是不快,但段氏却未有过丝毫埋怨,记得洞房花烛夜他酩酊大醉忘记给她掀盖头,她就生生带着十多斤的凤冠霞帔在床上坐了一整晚,第二日段氏额头都红肿了,却还对他和颜悦色,说是从娘家带来了瓜片新茶,问他要不要尝一尝。
然后他说爱喝苦丁,她顿时一脸慌张,连连告罪说是她不知王爷喜好,实在是为妻不贤,然后慌忙让下人去准备苦丁茶。
那时候,他看着这女人的小心翼翼,心里觉得乏味极了,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那个时候他更加不会想到,四年后当他拖着残腿落拓回京,人人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她却在为他苦苦经营这座府邸,不管再怎么缩减用度,府上却始终备着最上乘的海南苦丁,膳房、暖阁、书房、寝殿,平日里他常待的地方都放着一罐子的苦丁。
其实那天喝杯瓜片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明明宁愿看着她如履薄冰也不肯对她笑一下,况且还是新婚第一日。
无非是不上心罢了。
他肯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关心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却不肯给他的枕边人一丝怜惜。
人怎么可以这么凉薄?这么狠心?
……
他和段氏相处时日实在不多,但是在这个晨光拂晓的清早,面对着段氏冰冷的尸身,他却忽然记得起许多细微琐事,桩桩件件都是他对她不起。
他还没有道歉,没有弥补,而她就这么去了。
临近年下,段氏的丧礼不宜拖过年,难免丧事办得简单了些,段氏乃是左相嫡亲孙女,又是郡王妃,身份贵重,但是因万岁爷冷对宁亲郡王,且段氏又得的又是肺痨,所以登门祭奠的人也都只是在前院吊唁,并没有人愿意入后院,鹿知山始终没有露面,一直坐在灵前给段氏烧纸钱,只留宋福在前院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