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明巍的注视中,他蓦地跪在地上:“罪臣见过万岁爷,给万岁爷行礼。”
鹿明巍冷着脸道:“你既是自称罪臣,那便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了。”
傅如啸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点头道:“罪臣辜负万岁爷信任,与后宫勾结,私自调动御林军,请万岁爷降罪。”
“若只是为了听你说这个朕又何必费功夫耗着?”鹿明巍起身缓步走到傅如啸的面前,微微躬下身,慢条斯理地对傅如啸道,“你做了这么些年的御林军统领,所以宫中的刑罚你都清楚得很吧?”
傅如啸哆嗦着嘴唇道:“罪臣……清楚。”
“清楚就好,”鹿明巍又站了起来,仍旧慢条斯理,“不过朕不打算用在你身上,只要你肯说实话,可如果你有不尽不实的地方,那朕也不打算对你动刑,倒是你这么喜欢跟后宫打交道,那朕就成全你,送你去净身房净了身,以后就留在后宫做太监就是了。”
“万岁爷开恩!求万岁爷开恩!”那傅如啸做了这么些年的林军统领,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登时就吓得体如筛糠,双目圆瞪,叩头如捣蒜,“万岁爷明鉴!罪臣必定知无不言!求万岁爷给罪臣一个爽快死法!”
“那好,你且说说,这些年后宫那起子女人都是怎么算计朕的?你这个御林军统领知道的必定不少吧?”鹿明巍冷着脸、咬着牙问,“后宫的哪些人、用的什么法儿、都背着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你现在就一五一十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傅如啸咬着牙,半天才哆嗦着开口:“是,万岁爷容禀。”
……
半个时辰后。
鹿明巍唤了御林军进来,把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傅如啸推出宫门,斩立决。
赵如海端着碗参汤进来,就瞧着鹿明巍疲乏的坐在榻上,见他进来,鹿明巍苦笑了一下:“如海,他们算计朕这么多年,可是到如今朕竟还要替他们遮羞,真是荒唐,真是窝囊。”
赵如海将参汤轻轻放在小几上,一边小心翼翼问道:“万岁爷刚刚下令处斩了傅如啸,却还是打定主意顾惜丽妃娘娘?”
鹿明巍摇摇头缓声道:“五皇子眼看着就要成人了,也该顾及他的脸面,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是,奴才告退,只是万岁爷记得喝参汤。”赵如海忙得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赵如海退出之后,鹿明巍一身叹息歪在了软枕上,他怔怔地看着描红绘金的房梁,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半晌,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奴婢见过万岁爷,给万岁爷行礼。”寿康宫的掌事宫女提着食盒进来,福了福身子给鹿明巍行礼。
鹿明巍烦躁地睁开眼,正要呵斥来人,但是甫一瞧见了来人,他表情就和缓了起来:“是姑姑来了啊,快平身吧。”
“谢万岁,”那掌事宫女平身,将食盒放在小几上,一边从食盒端出几盘清粥小菜,一边缓声对鹿明巍道,“太后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儿,知道万岁爷必然龙颜震怒,所以太后很是忧心,本想着亲自过来看一看万岁爷的,但是太后的身子实在出不了门,所以太后就吩咐了奴婢准备了这几道万岁爷平素爱吃的小菜给万岁爷送过来,太后让奴婢转告万岁爷,虽是政事繁忙,却也要保重龙体。”
“是,朕知道了,”鹿明巍看着那小几上的几道小菜,果然都是他平素爱吃的菜色,一时间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看向那掌事宫女,道,“你回去告诉太后,一得空,朕就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是,奴婢告退。”那掌事宫女躬身退下。
鹿明巍在宫里发了大半天的火,一直也没觉得饿,这时候面对着这几道清粥小菜倒觉得饿得厉害,当下端起了饭碗就着那几道小菜,吃了起来。
……
嘉盛二十四年三月初三
御林军统领傅如啸护驾不利,被万岁爷下令处斩。
……
嘉盛二十四年三月初十
吏部尚书李旭因贪赃枉法被处下狱。
……
嘉盛二十四年四月初三
刑部公示方氏女状告驸马陈世安一案,驸马陈世安杀人之罪被落实,且情节恶劣,罪大恶极,于当日午时在菜市口被处斩。
……
嘉盛二十四年五月初二
万岁爷采纳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丁少典的建议,提调从四品赣南知府方泽端入朝,为从一品吏部尚书。
……
嘉盛二十四年六月初六
大荔风俗,六月六,接闺女回门,这一日,大荔人家会接嫁出门的闺女回娘家,自然皇室也不例外,往年太后会命人一道接了鹿知婵和穆南枝一道入宫用膳,但是今年,就只有穆南枝一人入宫。
自三月初三春猎归来后,鹿知婵就被禁足在了玲珑公主府,丽妃娘娘也被幽禁了毓庆宫,瞧着万岁爷的意思,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放这对母女出来了。
穆南枝不擅和长辈相处,从前还有个鹿知婵陪着,也还好熬时间,这一年可是辛苦了她,鹿知山白日里有事儿没能陪她入宫,知道她必然盼着回家,所以一处理完了事儿就早早去宫门口等着了,也才过午,果然就看着小孩儿顶着一头珠翠出了宫,鹿知山忙得迎上去,扶着穆南枝上了马车。
穆南枝甫一上车就一直喊热,鹿知山忙得从食盒里取了个冰碗递过去,含笑道:“就知道你不耐热,出门前让宋福给你备下了。”
“嘿嘿,宋福真好。”穆南枝喜不自禁,欢欢喜喜地挖着里头冰凉凉的果肉吃,她最喜欢吃冰碗了,只是鹿知山总看着,她也不能吃个尽兴,所以就更加珍惜每一个吃冰碗的机会,每一次都能把碗底给刮的干干净净的。
“就只有宋福好?”鹿知山哑然失笑,一边伸手给穆南枝取下头上的步摇珠钗。
穆南枝平素在家都是素面朝天不饰珠宝,但是入宫却不能没个样子,她如今是正一品亲王妃,身份尊贵,连带着头上的珠钗也越来越华丽沉重,穆南枝很喜欢鹿知山为她准备的珠宝首饰,也喜欢每日挑着一两样戴着臭美,但是却也不愿一下子戴这么多,所以每次入宫前梳妆,她都要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喊头皮疼,鹿知山瞧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所以就添了个每次都去宫门口接小孩儿的习惯。
“表哥更好,”穆南枝觉得头上轻松了不少,心情更好,挖了一勺子的桃肉送到鹿知山面前,“这是奖赏。”
“谢谢囡囡,”鹿知山含笑吞进了那勺桃肉,一边把那些子首饰都一一放进了首饰盒,一边又对穆南枝道,“在寿康宫可吃饱了吗?”
“没有,”穆南枝随即摇摇头,一边吃了个葡萄,一边跟鹿知山诉苦,“今天太子妃竟然也入了宫,我和她就挨着坐,根本没心思吃饭,简直是如坐针毡。”
鹿知山一怔:“魏氏也入宫了?是太后召见的魏氏?”
穆南枝点点头:“太后说想看一看重孙子,所以就让魏氏带着孩子入了宫。”
顿了顿,鹿知山又问道:“那除了太子妃,今儿还有那些人在寿康宫用膳的?”
“有万贵妃,太子妃,恭郡王妃,宝郡王妃,”穆南枝吃一口数一个人,“对了,还有静安郡主,然后就没别人了,反正都是女眷,表哥幸好你没跟着去,不然就尴尬了。”
鹿知山心下纳罕,太子妃和恭郡王妃一道出席寿康宫宴,这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万岁爷的意思?
“表哥,我觉得挺奇怪的,”穆南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鹿知山,“在寿康宫里,太子妃主动和恭郡王妃说话,但是瞧着恭郡王妃的样子,竟似是不大愿和太子妃攀谈似的,不过应个生,然后转身就跟宝郡王妃叙话去了,太子妃很是尴尬,却也没有当场发作。”
鹿知山却觉得合情合理,一边就着穆南枝的手又吃了块桃子,一边道:“太子被万岁下令禁足已久,当年皇后有意让恭郡王被太子奔走鸣冤,但是恭郡王断然拒绝,而且自此就和太子划清了界限,虽是得罪了皇后和东宫,但是却赢得了万岁的宠信,万岁不是把巡防营都赐给了恭郡王吗?恭郡王得了好儿,自然就更加不会与东宫亲近了,那恭郡王妃自然也知道轻重厉害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穆南枝点点头,一边又道,“也正是因为恭郡王近来颇得万岁爷看重,所以东宫并不想继续和恭郡王生分下去,所以太子妃才屈尊降贵主动跟恭郡王妃示好,但是没想到却碰了壁。”
“囡囡真是冰雪聪明,”鹿知山亲了亲小孩儿的鼻尖,含笑问道,“家里做了油焖鸡,厨娘说就等你回去出锅呢。”
“真的啊!”穆南枝一听到油焖鸡,简直是两眼放光,忙得把还剩下一半的冰碗塞到鹿知山的手里,“不吃了不吃了!我得给油焖鸡留点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