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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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周炽面色也蓦地凝重起来,他起身又跪到了鹿知山面前,沉声道:“启禀将军,当年顺化战败的原因,属下已经查清了,事关重大,所以属下一定要当面禀明将军。”

鹿知山和杜衡当时也都面色凝重了起来,鹿知山坐直了身子,对周炽道:“你说。”

周炽沉声道:“将军容禀,当年顺化战败最直接的原因是澜沧江忽然爆发山洪,以至于赵将军的援军不能及时过江支援将军的先锋部队,这才导致七万将士葬身异国,将军一直觉得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实在蹊跷,属下也一直深以为然,所以这些年经属下走访查探,前些时日,属下终于探的,那年澜沧江的大洪水,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鹿知山袖中双拳紧握,嘴唇颤抖着问:“是谁?”

“启禀将军,是万贵妃和宝郡王,”周炽道,“那年大战在即,京师有人秘密抵达南疆,炸毁澜沧江上游两座堰塞湖,这才酿成当年之祸,而京师来人正是奉万贵妃和宝郡王之命,炸毁堰塞湖时,有一人被炸断了双腿,滚下山崖,本是必死无疑,但是偏生却被南疆的猎户给救回了,属下上月找到那人,那人自知罪孽深重,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鹿知山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又开口:“那人现在何处?”

“那人当夜就刎颈自裁了,”周炽道,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两份密信,一份纸张都发黄了,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另一封却是崭新的,周炽双手送至鹿知山面前,“不过那人把当年与京师往来的密信交给了属下,另外那人留下了亲笔供述,还按下了手印,皆可为证,请将军过目。”

鹿知山接过那两封信,他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只是看着看着他的面色越发惨白,嘴唇都变得灰白了。

杜衡和周炽都很是担心,小心翼翼道:“将军?”

鹿知山没有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两封信放到了小几上,寂静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他语气平平,像是在喃喃自语,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回答一般。

杜衡和周炽也根本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们也实在不知道答案。

是啊,人怎么能坏成这样?

他们才不关心什么大荔国难,更不关心多少将士葬身异国,他们只关心大皇子会不会再立新功,只关心顺化一战若是大荔得胜,是不是大皇子就是无人能撼动的东宫储君……

他们只关心谁能问鼎九五,谁能权掌天下。

所以,七万将士在他们眼里竟什么都不算,甚至他们还会觉得这七万将士在他们眼里还是最碍眼的存在。

所以,七万将士葬身异国,而他这个板上钉钉的大荔储君,一日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残废。

……

鹿知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在七年之后,在这个寂静深夜里。

可是,他兀自还是想不明白,人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杜衡送周炽出了别院,周炽这一趟来得匆忙,回得更是匆忙,这刚到镇江就得赶回广西,到底周炽如今的身份不寻常,离开广西这么长时间,自然是行不通的,要不是事关重大,鹿知山也不会让他来这一趟。

“周燃姐还好吗?”杜衡帮周炽牵着马问道,“我都将近八年没见过周燃姐了。”

“她挺好的,就是闲不下来,如今在广西组建了一支娘子军,成日里风风火火的,跟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周炽含笑道,“这一次我秘密前来见将军,她也知道,还想着让我带些南疆的特产给你们过来,什么麻辣肠啊豆腐皮啊,酸笋干啊牛肉干的,准备了足足四大包袱,起码得有六七十斤,只是你也知道我来去匆匆,事关机要,又不能多带人身边,到底也什么都没带,她因此还生了大气呢。”

“呵呵,还是周燃姐最心疼人,”杜衡不由得笑了,一边打趣道,“还好你现在是跟我说这些,若是换做谢伦那小子,他必定是要跳起来骂你了,那小子最爱吃麻辣肠了,从前在南疆,顿顿都得吃一盘子呢,连将军都说要被他给吃穷了,那小子反倒恬不知耻地说要是真被他吃穷了,还得怨我杜衡治家无方,这个招人恨的臭小子!”

“他是爱吃麻辣肠的,还有麻辣兔头,”周炽也跟着笑了,皎皎月光把男人俊朗的脸映得甚是柔和,“他……在库伦还好吗?”

“好得很,那小子到哪儿都活得痛快着呢,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最怕约束,库伦那边天大地大,又没人管得了他,可把他自在坏了,”杜衡含笑道,“上次来信还跟我得瑟,说库伦的烧刀子甭提多地道了,让我得空去库伦跟他一醉方休呢。”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周炽笑着摇了摇头,顿了顿,又忽然问道,“杜衡,我一直不清楚,当年将军怎么就把谢伦派去了库伦?谢伦自小就跟着将军,将军也一直最疼他了,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将军怎么就舍得让他去库伦那蛮荒之地?”

“哪里是将军让他去的?是他自己个儿跪在地上哭号着非要去库伦的,”杜衡忙道,“将军当然心疼他了,自是不愿意放他走,但是他却苦苦求了几天,将军也是没办法,最后只得让他跟了赵靖廷走了。”

“是他自己求着去的?”周炽不可思议地看着谢伦,“他怎么想起来去库伦的?”

“谁知道啊?他那股子倔劲儿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简直跟中了邪似的,”杜衡摇摇头叹息着,“那小子咱们都熟悉,虽然是个闹腾的性儿,但是脾气向来是最好的,也是最听将军话的了,但是偏偏那一次,他就是死活都要去库伦,把将军都气得黑了脸,我劝那小子都劝的只差口吐白沫了,但是他却还是那般拧着,实在没办法,最后将军也只得放他走了。”

“他和赵靖廷熟吗?”顿了顿,周炽忽然问道。

“应该不熟吧,”杜衡想了想摇摇头道,“在南疆十多年,我都没见过他和赵靖廷说过几句话,我一直还以为那小子是怕赵将军的呢,不过那两人现在肯定熟得不能再熟了,男人嘛,一块儿大醉一次,醒来之后就是朋友了,何况赵靖廷和谢伦都是爽快的性子。”

“是啊,而且他们还都挺好酒,”周炽忽然勾了勾唇角,含笑道,“只是不知道赵将军能不能喝得过那臭小子。”

“他们俩可都是海量啊,还真说不好谁灌倒谁,”说到这里,杜衡来了兴致,眯着眼看着周炽笑,“对了,你还记得从前在南疆有一次,那小子喝多了唱曲儿的事儿吗?”

“能不记得吗?”周炽也跟着笑,“能把女腔唱得那般好的男子,这世间怕是找不到第二人了,我记得那天他穿得戏服还是你给找出来的?”

“嘿嘿,那小子平时最爱哼哼唧唧了,我就憋着让他出次丑,谁想他唱得倒真是好,”杜衡抿唇道,“那天他唱得是什么曲子来着?”

“《照花台》。”周炽笑得很和煦,带着回忆起往事的温柔和怅然。

……

杜衡将周炽送上了路,周炽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马前的杜衡,有点儿伤感,哑着嗓子道:“此一去山高水远,咱们兄弟不知哪年才能再间。”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杜衡眼眶湿润,伸手拍了拍周炽的手,“兄弟,珍重!”

“珍重!”周炽对杜衡抱拳道,然后执鞭打马,呼啸而去。

杜衡看着那一骑红尘渐渐消失在夜幕四合里,他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小院。

……

嘉盛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

太后下山,启程返京。

……

嘉盛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四

太后凤驾抵京。

马车路过宁亲王府的时候,穆南枝掀开帘子,眼巴巴地看着那朱红的大门渐行渐远,直到再看不见了,她还舍不得放下帘子。

她真的好想回家啊,但是她却还要先入宫给皇后请安。

“王妃,左右一会儿就能回王府了,咱不急着一时三刻哈。”吉祥过来把窗帘给放下。

穆南枝扁了扁嘴:“我从前最怕见皇后娘娘了,如今连太后都怕。”

吉祥只得道:“那一会儿进景仁宫的时候,您就硬着头皮撑着就是了,就当是为王爷。”

穆南枝点点头:“我知道,他在江南这么辛苦,太能干怕万岁爷忌惮,太无能又要被臣子弹劾,他这么难做,我自然不能再拖了他的后腿。”

吉祥看着穆南枝一脸沉静,一时间有点懵,她觉得这一次去了五台山,穆南枝就有些不一样了,当下她也附和道:“王妃说得有理。”

……

果然,穆南枝在景仁宫受了一通数落,从穆南枝的字迹,到鹿知山的橙子,穆南枝身上简直是没有一样是她能看上眼的,皇后徐氏久不露面,这甫一恢复了协理六宫之权,倒比从前更凶悍凌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