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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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命苦

“赵靖廷,你……你不去大营好不好?”赵靖廷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忽然就听到谢伦在后头小声说,“今天,你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待着陪我,好吗?”

“好,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阿伦,”赵靖廷没有一刻的忧郁,他忙的收回了脚,关上了房门,一边朝寝室走,一边飞快地脱下了厚重的棉袍,三下两下蹬下了靴子,然后就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一把抱住了谢伦,嗅着谢伦身上的味道,他忍不住嘿嘿笑了,“我哪儿也不去,就陪媳妇儿困觉觉。”

“呸!你特么的又想耍流氓!”谢伦嘴上骂着,但是却又忍不住朝赵靖廷的怀里钻了钻,枕着赵靖廷的胳膊,很快就睡着了。

赵靖廷也沉沉睡去。

在这新春第一日,两人拥抱着彼此,嗅着彼此身上的味道,睡得又沉又甜。

……

嘉盛二十六年正月初三

静安郡主来宁亲王府做客。

自康亲王府大火之后,静安郡主在大荔已经没个亲人了,如今与穆南枝交好,便就很愿意多来王府走动,再加上这时候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静安郡主就更愿意来王府和穆南枝聚一聚了,穆南枝也甚是看重这位待她极好的静安郡主,所以特特派了杜衡去宫门接静安郡主过来。

杜衡起了个大早,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在房中捯饬了好半天,这才一边系着披风一边出了门,迎头就遇上了宋福,杜衡跟宋福打招呼:“宋伯早啊!”

“早,”宋福点点头,正要去厨房,却蓦地又停住了脚,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杜衡新簇簇的锦袍靴子,含笑道,“你小子穿得这么精神,你这要是去哪儿啊?”

杜衡有些不自在,伸手掸了掸袖子上的雪花:“王妃让我去宫门迎静安郡主来府。”

“哦,静安郡主今儿是要过来,”宋福被转移了话题,有点儿八卦兮兮地跟杜衡道,“听说那位静安郡主年纪轻轻地就潜心修佛呢,啧啧啧,也是可怜。”

杜衡一怔:“修佛?你听谁说的?”

宋福道:“太后不是修佛吗,那静安郡主如今陪侍太后左右,自然也是要修佛的,且王妃也特地吩咐了,这一次要做全素宴,宴请静安郡主,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杜衡半天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落在污泥里的雪花,沉着张脸半天没有说上话,也不知他是在想什么,宋福显然也没有察觉杜衡的心思,当下又叹息道:“那静安郡主也是在命苦,这万里迢迢地嫁入了大荔,独在异乡的又不被夫家厚待,先是被夫家说成泼妇悍妒,后又背负命硬克夫的恶名,如今更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就守了寡,怕是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啧啧啧。”

“别说了,”杜衡忽然蹙着眉道,“贵人的事儿,又怎么是咱们能置喙的?”

宋福有些怔,杜衡素来甚是尊重他,虽然他不过是个奴才,但是杜衡顾着和宋桐的交情,却一直尊称他一声宋伯,拿他当自家长辈尊重着,平素更是没有用过这样生硬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所以宋福难免有些诧异:“怎么了?你今儿的心情不大好?”

“没,就是昨儿没睡好,”杜衡抹了把脸,对着宋福深深一揖,“宋伯,我刚才说话不中听,您别挂在心上。”

“我跟你这小子计较什么?”宋福忙得扶了杜衡起来,一边掸了掸他身上的雪花,“快出门吧,别耽搁了接静安郡主过来。”

“是,那我先走了。”杜衡道。

“这下着雪呢,你怎么不打伞?”宋福转身走出几步,又忽然转过身,对着杜衡的背影喊道。

杜衡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了。

……

杜衡驾着马车驶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他想着静安郡主那温柔的侧脸,想着她掀开窗帘看向他的眼神,想着她递给自己手里的那把石青色的小伞,心里乱糟糟的,比这外头的雪还更纷乱。

他有点儿气闷,又有点儿灰心,这条路他前不久还送静安郡主回宫的时候走过,那时候的心境与此时此刻真是天壤之别。

行至宫门,他勒住了马缰,垂首立在马前,他看着宫门前威严笔直的侍卫,看着偌大巍峨的宫门,看着那里面的红墙黄瓦,他觉得更加气闷了,他正要别开眼的时候,就瞧着一顶青呢软轿从那红墙之后走了出来,他看着那落满雪花的青呢软轿,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那顶青呢软轿缓缓出了宫门,停在了杜衡的面前,门帘被侍婢撩开,杜衡看清了端坐里头的女子,只见她身穿木兰青双绣缎裳,头梳单螺,鬓角簪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仍是一身肃静淡雅,不是旁人,正是静安郡主。

杜衡快步走到轿子面前,躬身行礼道:“属下奉王妃之命,迎郡主过府。”

“王妃也太客气了,”静安郡主抿了抿唇,一边对轿夫摆了摆手,那轿夫忙得按住了轿子,侍婢忙得给静安郡主打了伞,静安郡主正要钻出轿子,却见杜衡上前躬身对自己递了胳膊过来,静安郡主一怔,随即扶着杜衡的胳膊出了轿子,又登上了马车,杜衡这才又站直了身子,静安郡主对他点点头,“有劳了。”

“郡主不必客气。”杜衡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马车的门帘,然后坐上了马车前头,纵马驾车。

“郡主,食盒里有热的牛乳茶,”马车跑出十来米,杜衡忽然对马车里头道,“软枕下头还有汤婆子。”

静安郡主打开了食盒,果然见到里头有个茶盅,她端起来,果然是热热的,她不由得勾了勾唇,对杜衡道:“有心了。”

杜衡没在说话,迎着鹅毛大雪飞快地驾着马车。

静安郡主一边抿着热乎乎的牛乳茶,一边撩开窗帘一角朝外头看,她甚少出宫,且又是这样的大雪天,难免很是好奇,她看着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店家,看着火红的灯笼,看着京师的车水马龙,从前这个时候,她会个额外想念高丽的,想念高丽新年的热闹氛围,想念热腾腾的泡菜锅,想念她的爹娘兄妹,但是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了,高丽的一切都已经与她再无关联,她从前是枚棋子,后来成了弃子,如今她这枚弃子只想好好儿活着。

她的目光从青灰灰的天,转到了刺目的红灯笼,最后落到了杜衡挂在马车外头的腿、还有他的靴子上,那应该是双新靴子,鞋底都没沾什么泥,但是现在那靴子上面却落满了白雪,只是主人似乎并不在意,任由雪花落得越来越厚,他也懒得去掸一掸。

“你怎么又没有打伞?”静安郡主忍不住问,记得上一次这人也没有打伞。

“头脑不大清楚,想淋淋雪,清醒清醒。”杜衡沉声道。

静安郡主不由得笑了:“那现在呢?可清醒了吗?”

半晌无言,静安郡主正觉得尴尬地时候,却听杜衡有些无奈又迷惘地道:“更加不清醒了。”

静安郡主听着杜衡的声音,没来由得有点儿伤感,她没有再吭声,靠着车壁,一口一口地喝着牛乳茶。

……

马车在宁亲王府门口稳稳停下,杜衡跳下马车,忙得拍了拍右臂的雪,然后躬身立在马车前,又抬起了胳膊,静安郡主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立在她面前的杜衡,看着他满身的白雪、却惟独干干净净的右臂,她抿了抿唇,扶着杜衡的右臂下了马车。

“杜侍卫,”杜衡正准备驾车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静安郡主叫他,他忙得勒住了马缰,看向静安郡主,静安郡主立在门前,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回去之后记得熬一碗姜汤服下,这天寒地冻的别着了风寒。”

“是,”杜衡忙应声道,顿了顿,又跳下了马车,对静安郡主躬身道,“多谢郡主记挂。”

静安郡主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大门。

杜衡看着那侍婢撑起伞,扶着她缓缓朝后院走去,他又跳上了马车,怔怔地在雪地里坐了好一会儿,然后这才驾着马离开。

……

后院。

穆南枝瞧着静安郡主进来,忙得起身迎到门前,欢喜道:“你可总算到了,我从早起就一直眼巴巴等着了。”

“这也不算晚啊,我伺候了太后汤药就过来的,”静安郡主含笑握住了穆南枝的手,跟着穆南枝一道进了暖阁,坐在软榻上,目光在殿中逡巡一遍,才小声问道,“怎么不见王爷?”

“我打发他去了前院,他那么个大男人杵着,咱们也不能好好儿说话,”穆南枝一边说着一边亲手给静安郡主斟茶,推到静安郡主面前,“这一路风雪交加,必定冷坏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