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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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求死不能

鹿明巍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打定主意不去理会赵如海,刚刚赵如海一个没留神,他又在尿在了床上,半边身子都被浸湿了,他简直恨不能直接撞死算了,偏生他却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甚至连骂人都不能,他就只能这么泡在尿里,等着赵如海闻着味儿才忙得过来给他更换床单寝衣,又忙得一边谢罪一边给他擦拭了身子。

从前,为了能够长寿,鹿明巍私底下没少请道士入宫炼丹,米粒大、黄豆大、蚕豆大的丹药,他也没少吃过,他甚至在几年前偷摸地喝过人血,那么刺鼻浓稠的鲜血,他足足喝了两年,人都是畏惧衰老忌惮死亡的,更何况是全掌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是真的惜命,只是时至今日,鹿明巍头一次觉得活着是这么一件煎熬的事儿,他有点想死了。

这明黄黄的床帏,绣着二龙戏珠的寝衣,都不再是他眼中神圣得意的存在了,这一通明黄忽然就成了索命绳一般,生生勒住了他的咽喉,偏偏却还给他存了一口气儿,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么想死就那么难呢?

……

赵如海的胳膊都酸了,腮帮子也酸了,却仍旧笔直地伸着胳膊端着药碗,小声哀求:“万岁爷,奴才知道您心里不舒坦,但是却也不能不喝药啊,您只有按秦太医的吩咐,喝了药,龙体大安了,您就又能站起来了不是吗?万岁爷,您……“

鹿明巍紧闭着眼,没有半点儿要理会赵如海的意思,似乎连赵如海的声音都没有听入耳似的。

赵如海只得又站起身,端着汤药出了寝殿。

……

外殿。

“万岁爷还是不肯喝药?”秦律一瞧见赵如海端着药碗出来,简直都要愁死了,“万岁爷怎么就是不愿意喝药呢?这么熬下去那还得了?”

万岁爷这一生病,压力最大的就属他这个太医院院首了,尤其是万岁爷病得极重,而且万岁爷又是半分都不配合,秦律已经有半个月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怎么劝都不愿意张嘴,”赵如海无奈地摇摇头,将凉掉的汤药又倒进了药壶里头,对秦律道,“劳烦秦太医再把汤药给热一热。”

“热了又怎么样?左右万岁爷就是不愿意喝。”秦律小声抱怨着,但是却还是动手给热汤药了。

“万岁爷一直这么大动肝火可不成,”秦律叹息着跟赵如海道,“得有个人合心人在御前侍候着,说这点儿软话哄着万岁爷才行。”

“哪里有人啊?”赵如海也是一声叹息,一边拉了个凳子在秦律身边坐下,他们相识几十年,也是老交情了,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的,“你也知道的,这两年后宫空虚,皇后娘娘还有几位要紧的娘娘接连薨了,剩下的娘娘哪有个是能入得万岁爷眼的?就连万岁爷从前最宠爱的玲珑公主如今也神志不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怎么能来侍候万岁爷?”

“玲珑公主当真是神志不清吗?”秦律一脸不解,小声道,“既是神志不清,那怎么也没请太医去公主府给公主医治呢?若真有脑疾,自是越早医治越好,一味儿拖下去,怕是再想治都难了。”

赵如海四下里看看,然后凑过去小声对秦律道:“惠郡王亲口下的令,说是不许给玲珑公主医治,只管让她这么疯下去。”

“是惠郡王下的令?”秦律大惊,“玲珑公主乃是惠郡王的同胞长姊,他们姐弟俩关系一向亲厚,惠郡王怎么这般不顾惜玲珑公主?且玲珑公主又是长公主,身份何其贵重,怎么能不医治呢?”

“这里头自然是有隐情的呗,惠郡王离京前还特地一再叮嘱断断不许玲珑公主府请太医,又亲自挑选了妥帖的侍卫接手了玲珑郡主府,瞧着惠郡王的意思是断不许玲珑公主后半生再迈出府门半步了,”赵如海道,他自是清楚这前因后果,但是事关重大,他也不好跟秦律道,一边转了话题道,“所以说玲珑公主自是不能进宫了,倒是前一阵子万岁爷很喜欢听静安郡主读经书,只是静安郡主前些日子染春痘,实在出不来门,自然也不能入宫了。”

秦律也点点头:“这我也听说了,也吩咐了人给静安郡主府送了药过去。”

赵如海又问:“若是万岁爷执意不肯喝药,那可怎么是好?”

“万岁爷若是不肯喝药,那真是不得了,”秦律叹息着摇摇头,“万岁爷病情本来就不容乐观,他又一直这么不配合,只怕以后再难下床了。”

“有这么严重?”赵如海蹙了蹙眉,有些迟疑道,“那若是你给万岁爷施针逼着他张嘴喝药,可行吗?”

秦律一脸为难:“按理说是可行的,但是太后如今不在了,宫里没个人拿主意,我这个做臣子的,是万万不敢的。”

“那若是请宁郡王来拿主意呢?”赵如海小声问。

秦律一怔,随即点头道:“如今宁郡王掌朝,自然能拿得主意。”

“那你在这儿熬药,我这就去见宁郡王。”赵如海忙得起身道。

“赶紧去!”秦律催促道。

……

宁郡王府。

书房。

鹿知山在书房批折子,穆南枝也在书房里陪着,她从前没见过奏折,觉得稀罕,也随手翻了几本。

“这位是……苏州织造写的折子,说是今年贡往京师的丝绸比去年多了两百匹,”穆南枝一脸嫌弃,将折子丢在一边,“怎么这些子芝麻小的事儿还得要送到你这里?难道左右相都不给挡着吗?”

穆南枝这抱怨倒是真的,宁郡王府在外头的庄子几十上千,穆南枝自己的封邑庄子大婚之后也都交给了杜衡一并管着,所以这些年来王府外头的庄子,一直都由杜衡管着,鹿知山和穆南枝从来都懒得去管这些,杜衡也不过是年关时候跟鹿知山仔细禀报一回收成也就罢了,所以这两百匹丝绸还真是九牛一毛。

“他们这是存着心想历练我,故意挑这些细致活儿让我经手,所以别说是两百匹丝绸了,就是一百斤的碧螺春也都让我过目,”鹿知山含笑将手里刚刚批阅的奏折递到了穆南枝面前,“不信你看看。”

穆南枝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碧螺春的事儿,登时哭笑不得:“我瞧着这左相和右相一点儿都不像是堂堂大荔相爷,倒像是私塾里头严苛的老先生似的,对你这弟子要求也忒严格了,难不成你不管这起子小事儿,他们还要打你手板不成?”

“他们自然是不会打我手板,只是第二天怕是送来的奏折又会多出来许多,说不定以后连内务府的胭脂绣片都要让我一一过目朱批呢,所以这两位老先生最是不能得罪,”鹿知山含笑道,一边站着朱墨批复了那苏州织造的折子,一边又缓声道,“不过左相和右相倒是真替我着想,我在军中久了,脾气冲不细心,这些武将习气都是有的,虽然擅长处理军政大事,但是却并不擅长处理这些琐碎之事,他们也是挑着我的短板让我多学多练,等我上手了,他们自是再不会送这些茶叶丝绸的事儿让我批阅了。”

“那他们这是要辅佐你……上皇位吗?”穆南枝打量着鹿知山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鹿明巍病重,鹿知岳被禁足,鹿知城又主动请缨去了南疆,如今一应朝政大事都由鹿知山决断,穆南枝虽然并不过问这些,但是心里却也有数。

“囡囡想做皇后吗?”鹿知山放下了笔,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牛乳茶递到穆南枝面前,轻声问。

“做皇后?”穆南枝有点恍惚,她托着腮,回想着景仁宫的模样,又回想着从前徐氏总是阴鸷傲慢的眼睛,登时就浑身一个激灵,她看向鹿知山,模样有点儿可怜,声音也更小了,“是不是做了皇后就要和你分开住了?”

鹿知山一怔,不解道:“为什么做了皇后就要和我分开住?”

“万岁爷从来都是住在太和殿里的啊,而皇后娘娘都是住在景仁宫啊,从太和殿到景仁宫要过四道宫门、得走小半个时辰呢,就算坐轿子也快不了多少,宫中的轿夫都是慢悠悠的,恨不能比走路更慢,”穆南枝越说声音越小,她嘟囔着嘴,低垂着眉眼,一脸的沮丧,“表哥,你本来就忙,这么一来一回的,每天就要跟你至少少相处一个时辰呢。”

鹿知山总算是明白了,穆南枝是不乐意他做这个皇帝的,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而是因为每天两人要少相处一个时辰,这粘人的小孩儿不干了。

不过对于小孩儿来说,这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原因。

“所以囡囡就因为这一个时辰,才不愿意表哥做皇上的?”鹿知山真真是哭笑不得,但是心里却又忍不住朝外汩汩冒糖水,他起身走到穆南枝身边,一把把穆南枝抱在了自己怀里坐下,忍不住就亲了好几口那水润润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