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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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你睡床

周炽只觉得自己的手心莫蓦地一阵潮湿温热。

鹿知城哭了。

周炽惊愕地看着床上五大三粗的男人,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他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个男人,更是千尊万贵的五皇子,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哭得像个孩子。

“五皇子,你喝醉了,”周炽轻轻动了动,想把手从鹿知城的脸上移开,但是鹿知城手上的劲儿蓦地更大了,周炽只能作罢,顿了顿,到底还是不放心,又问,“鹿知城,你睡着了吗?难受吗?想吐吗?”

鹿知城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呜呜哭着,眼泪鼻涕都黏在了周炽的手上,他呼吸都不顺畅了,只能用嘴巴喘息,周炽看着他干涩又颤抖的嘴唇,他肯定鹿知城并没有喝醉,也没有睡着。

周炽轻轻叹了口气:“我后背还疼着,不能这么一直坐着。”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周炽轻轻地抽开了自己的手,他起身去洗手,手上黏糊糊的,是鹿知城的眼泪,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酒的味道。

周炽洗好了手,又拧了帕子,直接丢在了鹿知城的脸上:“自己擦擦。”

鹿知城慢吞吞地擦了脸,等擦好脸的时候,似是有点儿难为情,没好意思取下帕子,就顶这个帕子躺在床上。

周炽瞧着他这幅模样,觉得甚是好笑,果然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周炽默默地笑着,然后朝软榻走去,想把小几搬下来,鹿知城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是两个大男人自然不方便同睡一张床,所以周炽一早就想着在这软榻上对付对付也就得了。

只是才一使劲儿,后背就疼得钻心,他只能松开了手,扶着软榻轻轻地喘息了一会儿,等再次憋着劲儿要去搬那小几的时候,鹿知城却默默翻身下了床,走了过来,把周炽推到了一边,然后轻而易举把那小几搬了下来,周炽正要跟他道谢,就瞧着鹿知城大刀金马地躺了下去。

周炽:“……”

“你睡床。”鹿知城言简意赅,也不看周炽,翻个身,面朝里睡了。

周炽在软榻前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从床上取了块毯子给鹿知城盖上,然后自己又回到了床上躺下了。

他吹熄了灯,转了几次身,终于找到了一个舒坦的姿势,闭上了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白日睡得太久的缘故,这时候周炽倒是睡不着了,他嗅着大帐里淡淡的桂花香,忽然就有点儿馋酒了,他似乎好多年没有喝桂花酒了。

“你喜欢喝什么酒?”黑暗中,他听到鹿知城这么问。

“喜欢喝很多酒啊,青梅酒、高粱酒、桂花酒、汾酒、沉缸酒、女儿红……能数得上名儿的,我几乎都喜欢喝,”周炽淡淡笑了,一边又无奈地牵了牵唇道,“只是酒量不行,连桂花酒都是三杯就倒,而且一喝醉了,就会胡说八道,偏生话还说不清楚,故此有人称我是大舌头哥。”

鹿知城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笑了:“你这样的挺少见的。”

“呵呵,”周炽笑得更厉害,眼角都漾出了细细的眼纹,平时一向严肃惯了的人,这时候和鹿知山躺在这漆黑的帐篷里头闲聊,听着外面传来的嬉笑喧闹声,周炽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里头轻松敞亮了不少,“不过能喝醉也挺痛快,总比千杯不倒来的好。”

鹿知城抬起了头,不解道:“为什么?”

“一辈子都清明不醉,难道不是挺痛苦的吗?”周炽轻轻道。

鹿知城想着他这句话,半晌无语,就在周炽以为他睡着的时候,鹿知城忽然又开口了:“你说得挺有道理。”

鹿知城的语气很是严肃,似乎是在上书房里面对严肃较真儿的老先生似的。

周炽被他的语气逗笑了,轻轻地笑着,似乎这段时日的苦闷,随着这笑声渐渐远去。

“我今天其实是憋着想大醉一场来的,”半晌,鹿知城又轻轻叹息道,“只是越喝越难受,后来实在喝不下去,看着其他的将士都推杯换盏喝得痛快,我就不想待着了,后来就想出个这么法儿,到底是回来了。”

周炽轻笑道:“不怕就此被冠上半斤瘫的名头?我听说你只喝了两壶桂花酒,军队里的臭小子,最喜欢拿酒量说事儿了。”

“由他们说,反正我不想在那儿待着,”鹿知城翻了个身,枕着双手,轻轻叹息这,“我有点儿想京师了。”

周炽很是理解:“中秋节嘛,哪儿又不想家的?况且你又是头一次在外头过节,又离京师这么远,自然就更想家了。”

“不是,”鹿知城摇摇头,语气有点儿含糊,“我喝着京师的桂花酒,心里只想……只想一个人……”

这桂花酒是京师从来的,据说是宁郡王夫妇亲手酿制的,鹿知城听着副将古道热肠地介绍这酒的来历,他闷着头喝着那醇香甘甜的酒,只觉得苦涩难抑。

周炽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惠郡王怕是有心上人了,想必那人是位京师某个深宅大院里头的贵女,周炽不好说什么,当下什么也没说。

实际上,他也在思念。

也在思念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可是,她不喜欢我,”鹿知城轻轻叹息,语气平淡里带着无奈,“她从来都不喜欢我,她眼里只能看得到别人。”

周炽的身一僵,一时间呼吸都停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人可知道你的心意吗?”

“不知道,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鹿知城闷闷道,把脑袋又埋进了枕头里。

周炽小声问:“那为什么不告诉她?”

“没有机会啊,”鹿知城轻轻叹息着道,“我从从来来都没有机会。”

周炽嘴唇哆嗦了两下才出声:“……为什么会没有机会呢?”

“从前是不敢,后来是不能,”鹿知城闷声道,黑暗中,又传来他轻轻的叹息,“我的狠心和野心都根本没办法用在她的心上,更何况她早就有了心上人,如今他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我就更下不了狠心了。”

“所以,你这才来了南疆?”顿了顿,周炽道,“就是为了逃避?”

“是,也不是,我固然想逃开她,但是却也实在在京师待不下了,”鹿知城道,自嘲地抿了抿唇,“风刀霜剑、暗潮涌动,原本一直以为自己看惯了,但忽然发现,我还是修炼不够。”

周炽沉声道:“那就别修炼了,南疆天高地阔,没有风刀霜剑,没有暗潮涌动。”

“是啊,对我来说南疆是一个新天地,”鹿知城笑了,带着释然和淡淡的欢喜,“所以啊,就算是水土不服我也认了,我是半点儿都不想回富贵地了。”

周炽也跟着笑:“怎么?现在可适应了吗?”

“适应了吧?”鹿知城道,忽而又乐不可支起来,“不对不对,要过几天才会适应。”

周炽一头雾水:“过几天?你怎么知道的?”

“要是我现在说适应了,怕是你这堂堂广西巡抚大人就不肯为我下厨了,”鹿知城低低地笑着,胸腔都震荡着,带着少年郎特有的狡黠和爽朗,“难得这次你能在大营多待几日,我自然要吃够本才行,要不然不是白伺候你那一下午了?嘿嘿。”

周炽一怔,随即笑骂道:“你这一身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德行,也是在京师学的吧?”

鹿知城嘿嘿笑着,没说话。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分我点儿桂花酒,”周炽轻轻地舒了口气儿,只觉得后背的伤似乎都不疼了,身上又轻快了许多,“我今儿馋酒馋的厉害。”

“行,咱们三杯倒对半斤瘫,看谁能把谁先给灌倒,”鹿知城笑得灿烂又爽朗,“不过,得等到你伤好的时候。”

……

嘉盛二十八年八月十五

西槐别院。

鹿知山今年比往年不知忙了几倍,成日早出晚归,自然今年安排中秋庆祝行程的担子就落在了穆南枝的身上了。

所以当天不亮的时候,鹿知山感受到小孩儿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他一口,然后又爬下了床的时候,鹿知山憋着笑,也带着好奇,不知道小孩儿这是要去做什么。

穆南枝下了床,又忙得俯下身来查看,发现鹿知山仍旧睡得沉,她这才舒了口气,一边又凑过去亲了一口男人的唇,也不敢用什么劲儿,就蜻蜓点水地碰了碰,然后提这鞋就小跑了出去。

“王妃,您起来了吗?”吉祥在门外小声唤着。

“起来了起来了,”穆南枝忙地道,一边光着脚跑去给吉祥开了门,一边手指放在嘴边嘘着,“小点儿声,别吵着王爷了,他这几日累得很,且让他好好儿睡一觉。”

“好,”吉祥忙得点头,一边进来给穆南枝梳妆,一边小声道,“厨娘已经把面给准备发好了,就等着王妃过去呢。”

“行,这就去,”穆南枝抿了口茶,一边又问吉祥,“准备了几种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