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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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抓手

鹿知城果真不再说话了,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一边专心致志扶着周炽在房里转了两圈,周炽还想再走一走,但是鹿知城却不由着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在了床上,在周炽不满的目光里,他取了帕子一脸讨好地给周炽擦汗,一边又一副小媳妇儿模样地倒了茶水过来送过来。

周炽瞧着这幅模样,纵然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当下接过帕子擦汗,有点儿无奈地道:“其实已经好大半了,我还能再走一会儿。”

“那行,明天许你走三圈,”鹿知城吹了吹茶,一边把茶杯递到周炽面前,一脸讨好地道,“喝口茶润润喉。”

周炽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竹叶青已经出了两次成色,茶香扑鼻,周炽平素最爱喝竹叶青,只是自离开广西,已经小半个月没喝过这么好的竹叶青了,当下一口气就喝了大半,将茶杯放回桌上,忍不住夸道:“这茶不错。”

鹿知城登时就眉开眼笑起来,蹲在床前和周炽对视着,一脸期待地问道:“那你猜猜是谁烹的茶?”

周炽瞧着他那亮晶晶的一双眼,下意识地别过了视线,轻声道:“我并不好奇。”

鹿知城一脸尴尬,摸了摸鼻子:“哦。”

周炽瞧着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忙得又忍住了不笑。

“那你什么时候才好奇啊?”鹿知城又抬眼去问周炽,一脸的讨好和期待。

周炽“噗嗤”就乐了:“我怎么觉得你倒是很好奇?”

鹿知城别扭地笑了:“我跟人学了好几日这烹茶的手艺,就想在你面前卖弄卖弄,哪知道你这么不给面子。”

周炽笑得更大了:“你去照照镜子,且看看自己有没有镇南大将军该有的样子?”

“在你面前,我还是什么劳什子将军,”鹿知城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一边握住了周炽的手,“你既是喜欢,那么以后我日日给你烹茶。”

下一秒,周炽的脸登时就僵了,他默默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鹿知城也不笑了,讪讪地收回了手,然后站了起来。

刚才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地就去抓人家的手?

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鹿知城很尴尬,走到了桌案后坐下,随手取了一个折子翻开,其实他什么都看不下去,他一直偷偷打量周炽的表情,瞧着周炽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他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了。

周炽是不是生气了?

那天,周炽都跟自己说了喜欢男人的事,他自然是应该保持距离的,这几天除了一天三次给周炽换药之外,他的确也注意保持距离,生怕唐突了周炽,周炽似乎也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所以这两天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今天甚至都能跟他说笑了。

可是刚才好端端地去抓人家的手作什么?

鹿知城都要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次周炽要跟他生分几天。

还有……

周炽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差了,时不时地就要跟他生气。

明明以前周炽的脾气很好啊,他不过撒个娇,他这个堂堂从二品的广西巡抚大人就会挽挽袖子下厨房,给自己朝一桌子的可口饭菜呢。

但是周炽现在真的好吓人啊,那眼神简直跟飞刀似的,每每一看向他,简直都能削皮割肉似的。

他一会儿要是发脾气,要怎么哄他啊?

要不要下跪?

不行。

怎么能下跪呢?

周炽又不是他爹。

咦?

他怎么这么没出息、老是想给周炽下跪呢?

……

鹿知城坐在桌案后面,大气儿都不敢喘,就等着周炽发作,人高马大的大将军浑身都在哆嗦着,可怜巴巴得很,他也很恼火,自己怎么就这么怵周炽呢?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只是他没等到周炽发作,却等来了吐蕃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太好了!”鹿知城看着那密封,登时就喜得嘴都合不拢了,他忙得把密信送到周炽面前,一脸激动难掩,“周炽,赵靖廷那边已经搞定了!”

周炽也看了密信,脸上的怒色一扫而空,顿时也眉开眼笑起来:“赵靖廷既是做完事儿了,那现在赶着咱们善后了。”

“是,我这就下令大军渡河,”鹿知城踌躇满志,一脸志在必得,“不出一个月,必能全剿暹罗大军!”

“快去准备吧,”周炽把信塞回了信封,难得对鹿知城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大军行进,又要渡河,要准备的事儿自是千头万绪,你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快去吧。”

“嗯,我已经让人召集了一众将军,这就要过去了商议行军一事了,”鹿知城忙道,一边整了整衣服,一边朝外走,“周炽,今儿晚上我请你吃顿好的!”

不等周炽回话,鹿知城已经匆匆出了大帐,周炽看着那玄黑的棉毡门帘,勾了勾唇,笑了。

……

只是当晚,两人却也没吃上什么好吃的,更加没有一起吃饭。

鹿知城回来的时候,周炽早就已经睡下了,鹿知城轻手轻脚地挑着帘子进了大帐,走到了床前蹲下。

周炽睡得很沉,呼吸悠长又舒缓,鹿知城就蹲在床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他伸出了手,轻轻地覆在了周炽的脸上。

他的指腹轻轻地触碰着周炽的脸,他心跳的厉害,手指也跟着颤抖,他怕弄醒了周炽,又忙得收回了手,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又轻轻地把手放了回去。

这张脸,明明日日相对,可是他却总看不够,非但看不够,他还总想这样抚摸着。

其实不仅仅是抚摸,他还想……

“将军!”侍卫在门口催促。

“知道了!”鹿知城压着声对外头低吼了一声,目光却一直都停在周炽的脸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周炽的脸,一下一下,力道很轻很柔,说出来的话就更温柔了。

“周炽,我要走了。”

大军要连夜开拔,他这个镇南大将军这一次要亲自挂帅出征。

他一直都在等这个机会,他要代表大荔、代表鹿氏一族,将暹罗人赶出南疆。

这一仗,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他很兴奋,很激动,但是这时候,面对着周炽沉静、毫不设防的睡颜,他心里却涌出浓浓的不舍。

曾几何时,在离开京师的时候,他也心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豪情和对过往的释然,但这个时候的不舍,却这般铭心刻骨,他甚至就想赖在这大帐里,哪儿都不去,就那么一直一直地守着周炽。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熟睡,听着他悠长的鼻息,鹿知城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满足、更幸福的事了。

鹿知城总算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劲儿了,或许早就知道了,只是曾经刻意地不去多想,但是如今分离就在眼前,他就不能再继续忽视了。

“周炽,好好儿地等我回来。”

他的手指轻轻覆在周炽柔软的唇上,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也看着指腹下柔软的唇,半晌他蓦地起身,大步出了大帐。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万籁俱寂,黑暗中,周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满目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

嘉盛二十八年八月二十八

京师。

宁郡王府。

天都黑了,鹿知山都还没有回来,穆南枝也习惯了,这程子鹿知山实在是忙得脚不沾泥,穆南枝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也是无聊,便让人请了静安郡主过来作伴,左右杜衡也是忙得脚不沾泥,果然没过多会儿,静安郡主就来了。

静安郡主甫一入府,穆南枝就遣人将晚膳送到了后院,两人在暖阁里用膳,静安郡主又带来两盘子自己烧的菜。

“静安,你怎么一直都吃素的?”穆南枝发现静安郡主一直都捡素菜吃,不由得有点儿诧异。

“我后天要去妙峰山烧香,这几日一直在吃素。”静安郡主解释道。

“妙峰山?”穆南枝一怔,瞧着静安郡主微红的脸颊,登时就笑了,“哦,我知道了,静安你这是要去娘娘庙求子吗?”

静安郡主有点儿难为情,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杜衡后天休沐,我想跟他一块儿去娘娘庙烧香。”

穆南枝放下了筷子,托着腮笑问静安郡主:“静安,你们不是才大婚吗?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啊?快说说,是你着急,还是杜衡着急?”

“安乐!”静安郡主的脸更红了,一边也丢开了筷子,一边用茶盖拢着茶水,一边小声道,“我如今都二十六了,杜衡也三十七了,当然着急了,我还想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娃娃娃呢。”

穆南枝抿了口牛乳茶,有些怔怔,半晌才轻轻叹息道:“哦,原来杜衡都已经三十七了。”

杜衡比鹿知山小一岁,算起来鹿知山都三十八岁了。

穆南枝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这些,这时候静安郡主冷不丁这么一提,穆南枝才意识到,鹿知山都是小四十的人了,一时间她心里难免就有些烦乱了。

静安郡主打量着穆南枝,顿了顿,然后才小心翼翼道:“安乐,我其实一直挺想问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养?你和王爷大婚都快六年了吧?怎么一直……”

静安郡主的话没有说完,穆南枝自然也知道她想说什么,顿时,她的心里就更烦乱了。

她把茶杯放回了小几上,小声道:“我其实没想过这些事儿,表哥也从来没有和我提过,到现在,表哥还一直服着药,瞧他的意思,也是暂时不打算要孩子的。”

静安郡主惊诧不已:“是王爷不打算要孩子的?我还以为是你贪玩不愿意生孩子的呢。”

静安郡主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失言,忙得又补道:“安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心性小,怕是还不想要孩子。”

“我其实……”穆南枝有点儿迷惘,半天才垂着头继续道,“我其实也不大想要孩子,至少现在还不想要,可能就像你说的,我心性小吧。”

静安郡主小心翼翼地问:“可你现在都二十五了呀,若是再过几年,身子不如现在了,到时候再想要孩子,那岂不是要更费心费力?虽说也有过三十才生养的,但到底更伤身子啊,自然不如现在的身体底子好,安乐,你可要想清楚了。”

穆南枝没有接话,她扭过脸看着窗外,深秋的后花园有点儿萧瑟,几株银杏金灿灿的,更显得别处凄凉萧瑟了。

“静安,”半晌,穆南枝转过了脸,她看着静安郡主,轻轻道,“我不太想要孩子。”

“为什么?”静安郡主脱口而出,一脸费解,“难道你不想给王爷生孩子?安乐,难道你不爱王爷?”

“若是爱他非要用肯不肯生孩子来衡量的话,我哪里还会不愿意,必然一早就给他生了,”穆南枝牵了牵唇,一边浅浅地抿了口茶,一边又缓声道,“静安,我觉得我……有点儿不正常,挺扭曲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愿意多想。”

静安郡主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等着穆南枝继续往下说。

“我从小就特别怕我娘,也怕我爹,尤其是我娘,她其实待我也很好,给我补过衣服,也给我喂过饭,我被欺负的时候,她会护着我,但是我对她总亲近不起来,越是年岁大了,就越怕她,因为从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是要被牺牲的那个孩子,我记事其实特别早,早得有点儿不大正常,很多想遗忘的事儿,却越来越记得清楚,”穆南枝淡淡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甚至没有情绪,“我刚知道我要被送往大荔做质子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因为我一早就知道,我是要被牺牲的那个,或许娘亲也是疼我的,只是她到底更疼山儿,又或者在她心里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东西,为了那些东西,她愿意舍弃我,我应该是恨她的吧,恨她为什么要带我来世间,恨她让我厌恶婚姻,让我先于喜悦开颜之前,早早地体会到什么是畏惧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