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山微微睁开眼:“太医可到了吗?”
“启禀万岁爷,太医早就已经进去了,”杜衡道,“只是怀亲王这病得突然,赶巧秦院首去戒台寺给小世子瞧病,现在人不在京中,所以只来了张太医,不过张太医向来是负责给怀亲王请平安脉的,最是了解怀亲王的身子的,这时候让张太医去也是妥帖。”
“这个时候还是得秦律在才妥帖,”鹿知山一边问,一边出了马车,“可吩咐人去戒台寺请秦律了吗?”
杜衡点点头:“属下已经派人去戒台寺了,不过怎么也得傍晚才能赶回来。”
鹿知山下了马车,一边整了整披风,一边微微抬头看着大门猩红匾额上硕大的“怀亲王府”四个大字,半晌,缓声道:“你说的对。”
杜衡一怔:“万岁爷您说什么?”
鹿知山缓声道:“怀亲王这病得也太突然了。”
杜衡蹙着眉,一脸讥嘲道:“可不是吗?不早不晚挑这个时候,他这里要死要活的,又特地让人巴巴地入宫去请万岁爷过来,若是万岁爷竟不愿意过来,传扬出去,可不就成了万岁爷尚未登基就已然不顾念手足之情了吗?他可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
鹿知山一脸平静,淡淡道:“进去瞧瞧吧。”
“是。”当下,杜衡陪着鹿知山进了怀亲王府。
……
后院。
鹿知山甫一进了后院,一众御林军侍卫和怀亲王府的小厮侍婢都忙得躬身行礼:“属下/奴才见过万岁爷!恭请万岁爷圣安!”
鹿知山点点头:“都起来吧。”
“谢万岁!”
“怀亲王怎么样了?”鹿知山问门口的一个脸熟的侍卫,这侍卫原本是杜衡的手下,他叫不上名字,但却也认着这张脸。
那侍卫忙得躬身道:“启禀万岁爷,怀亲王自被囚禁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但是身子却并无大碍,只是自从怀亲王妃和小世子搬出去之后,怀亲王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时常夜不能眠,这程子更是日日烂醉如泥,昨儿晚上又是饮酒到半夜,今儿一早人就昏睡不起了,还是侍婢发现怀亲王起了高热,这才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太医说情况不大好,到现在怀亲王还没醒过来呢。”
鹿知山闻言一怔:“怀亲王一直没有苏醒过?”
那侍卫忙道:“是啊,怀亲王一直昏睡,到现在还没有缓醒过来。”
鹿知山的脸蓦地就凝重起来了,杜衡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蓦地握紧了刀柄,蓦地宝刀出鞘,护在了鹿知山面前,同时,鹿知山从杜衡的另一腰侧抽出了一把宝剑,两人后背紧贴着,一刀一剑。
“杜将军,您这是……”那侍卫不明就里,正要询问,只是话未说完,就蓦地双目圆瞪,他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剑生生穿过了自己的胸膛,一寸寸地穿出,伴随着淋漓的鲜血,他伸手握住了刀柄,只是刀为出鞘,他就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那侍卫甫一倒下,露出了身后一个疏眉淡眼的瘦削侍婢,她从容不迫地抽回了沾血的剑,一边冷冷看着鹿知山和杜衡,一边轻轻甩了甩剑上的鲜血。
“咣当!”
下一秒,后院十来个侍卫同时口吐鲜血摔在地上,一时间血溅三尺,整个后院都弥漫着浓重刺鼻的血腥气味。
那疏眉淡眼的侍婢蓦地冷声喝道:“关门!现身!”
“是!”
下一秒,后院的大铁门被“砰”地一声关死,刚才还恭恭敬敬的十多位侍婢奴才这时候已经是一个个手执兵刃了,将鹿知山和杜衡团团围住,剑尖直指两人。
“宁郡王,看来明儿的登基大典,您怕是赶不上了,”那疏眉淡眼的侍婢讥诮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向鹿知山,“您以为害死了恭亲王和宝郡王,囚禁了怀亲王,远逐了宝郡王,这九五之位就是您的了?呵呵,您这也是想瞎了心,卑贱女人生下的孩子,哪里就配的上这至尊之位了?怀亲王才是正正经经的嫡亲皇子!这万尊之位于情于理都该是怀亲王的,宁郡王,您说是吧?”
鹿知山淡淡道:“你不是怀亲王府的人。”
那侍婢一怔,随即笑得更厉害了:“不是又如何?我等草芥今时今日就是要替天行道!”
“草芥?”鹿知山讥诮一笑,环视一众刺客,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带头的侍婢脸上,一边缓声道,“什么草芥能有潜入王府软禁堂堂亲王、毒杀御林军的好本事?”
“咣当!咣当!”
铁门被砸的叮当响,一下一下,刺耳又急促,显然是来了援军。
“宁郡王果然是聪慧绝伦,只是可惜了,宁郡王王这样的聪明人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那侍婢嗤笑道,一边瞥了一眼那晃动的铁门,一边蓦地冷下了脸,对一众手下道,“动手!把鹿知山给我就地斩杀!”
“是!”下一秒,一众侍婢奴才嘶吼着朝鹿知山和杜衡奔袭过来。
自从南疆归来,杜衡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刀了,甚至上一次拔刀杀人是什么时候他都不记得了,但是这一柄宝刀却是日日不离身,他每日再忙,也会抽出半个时辰来仔仔细细地擦一擦着把刀,这把刀自三十年前,鹿知山赠予他之后,就已然成了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至于那把宝剑,他素来用刀,却时时身带一把宝剑,那是鹿知山从前一直不离身的剑,只是自他南疆负伤之后,鹿知山就不喜再碰一概兵刃铁器了,杜衡知道他是灰了心了,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觉得可惜,后来就一直贴身带着那把剑,也不是存着什么心,就想着什么时候鹿知山有心思用剑了,只要他跟在身边,就能即刻交到鹿知山手里,只是他没想到时隔十二年,利剑再次出鞘,竟会是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
“杜衡,还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我跟你们说什么吗?”鹿知山一边利索挡开袭到面前的钢刀,利剑直刺那人的咽喉,一边缓声跟杜衡道。
“记得!”杜衡手中宝刀挥舞,声如洪钟,豪情满溢,“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鹿知山蓦地从那尸身中拔出利剑,鲜血飞溅,他顶着一头一脸的鲜血,剑尖指向另一个贼人。
那个一直作壁上观的奴婢,瞧着这院中的形势,不由得眉头紧皱,眼看着她的手下一个个地都倒在了鹿知山和杜衡的刀剑之下,她自是再也心平气和不下来了,再加上那铁门眼看着就要被外头的侍卫给砸开了,她更是紧张万分,她的目光追随着鹿知山手里的剑,心中忖思着,然后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剑,她缓缓地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枚飞镖……
“啊!”
“啪嗒!”
下一秒,一根软鞭蓦地从天而降,死死地勒住了她的手腕,那软鞭带着十足十的力道猛地朝前一扯,那侍婢应声倒地,手上的飞镖也登时脱手落在了地上,同时二十四名暗卫跳墙而入,迅速地解决了剩下的八九位歹人。
“囡囡!”
鹿知山一脸震惊看着站在月牙门上的女子,看着她一脸的肃杀镇静,看着她耳上泠泠作响的红翡翠滴珠耳环,看着猎猎西风中她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对襟宫装,也看着她双手紧握的软鞭,鹿知山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似的,他手上的剑更快了,蓦地利剑飞出直刺那被软鞭拖行下台阶的侍婢咽喉。
“碰!”
下一秒,铁门终于被打开,一众御林军又惊又慌地进来,瞧着一地的横尸,又瞧着鹿知山一身的鲜血,一个个都吓白了脸,蓦地都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属下救驾来迟,请万岁爷降罪!”
杜衡也跪地请罪:“属下御下不严,险些酿成大祸,请万岁爷降罪!”
鹿知山没有理他,他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墙头上的穆南枝,他一边接下披风擦拭手上的鲜血,一边走向月牙门,他仰起头,对着墙上兀自死死紧握软鞭的小孩儿柔声道:“囡囡,没事儿了,跳下来,表哥接着你。”
穆南枝这才回过神来,她默默地松开手。
“啪嗒”一声软鞭落地,她低头看着下面的男人,看着他一脸的血珠,也看着他眼中的疼惜,在男人的目光里,她心里的后怕和委屈都要忍不住了,但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非但忍住了,她还淡淡一笑:“不用。”
她利索地跳下了墙,她平日里爬树骑马都是寻常事,这一堵墙原本难不住她。
甫一落地,那一地的污血登时就沾染上了她华丽的裙摆,她没有在意,倒是鹿知山忍不住蹙了蹙眉,有心要上前给她提一提裙摆,但到底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到底是不方便,所以他只是缓缓地跟在她的身后。
“御林军护驾不利,每人杖责四十,罚俸两年,”行至大殿门口,穆南枝对着乌泱泱跪了一院的御林军冷声道,一边目光又落到了杜衡的身上,她的声音更冷了,“御林军统领杜衡,护驾不利,险酿大祸,杖责八十,罚俸三年!”
“多谢娘娘!”杜衡带着一众御林军口头谢恩,一边杜衡又沉声道,“娘娘明鉴,明儿就是登基大典,御林军有护驾之责,故此请娘娘开恩,等过了明日再行杖责之刑,望娘娘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