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小二端了元宵并几色小菜进来。
穆南枝还是第一次吃到咸的元宵,里头还是肉馅,乍一入口,有点怪怪的,但是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穆南枝瞧着鹿知山倒是一副吃惯了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表哥,你以前吃过这种肉馅儿的元宵?”
鹿知山点点头:“以前在南境的时候吃过,南境过年不吃水饺而吃元宵,军队里有不少南境的士兵,所以年年都会吃到,这家的手艺算是不错了,很地道。”
穆南枝夹了一筷子的笋丝给鹿知山:“表哥,你尝尝,这冬笋很新鲜。”
“嗯,你也尝尝,这个是花生芝麻馅儿的,”鹿知山舀了一个白胖胖的汤圆给穆南枝,“我记得你是爱吃这个馅儿的。”
穆南枝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勺子,也没犹豫张嘴就咬下了半个汤圆,等入了嘴,她才蓦地红了脸,忙得低下头:“嗯嗯嗯……是挺好吃的。”
“那把另一半也吃了。”
穆南枝轻轻抬起头,目光从桌面升到了桌上的牛乳茶,又升到了面前白瓷汤勺里那个剩下一半的元宵,还有那只握着汤勺的大手,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原本粗糙的皮肤,已经变得光滑了许多,只是皮肤仍旧是京师里少见的古铜色,皮肤下微微凸起的血管,彰显着那只手下蕴藏的蓬勃力量。
穆南枝没有再冒冒失失地张嘴,她往前挪了挪自己的碗,鹿知山把那半个汤圆给倒了进去。
“表哥,你猜猜他们在做什么?”穆南枝小口小口地吃着汤圆,一边指着下面河畔乌压压围着的人,有点得意地看向鹿知山,“表哥你肯定不知道吧?”
鹿知山也朝外面看了一眼,笑着道:“这么说,囡囡必定是知道的了?”
“是啊,我去年就知道了,”穆南枝更得意了,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半杯牛乳茶喝了个干净,这才决定不再卖关子,“他们在放河灯祈福许愿呢,很有意思是不是?”
鹿知山转头看向叽叽喳喳的少女:“那囡囡去年肯定也许愿了?”
穆南枝点点头:“许了,我当时也放了一盏河灯,好看得很。”
“囡囡许了什么愿?”鹿知山又问,幽深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少女的有些僵住的侧颜。
穆南枝心里一阵糟乱,顿了顿,才佯作轻松道:“自然是国富民强,天下太平。”
鹿知山笑得双眼眯成了两条线:“囡囡真是心系天下。”
穆南枝嘟嘟囔囔:“这是自然。”
……
吃完了元宵,两人出了小饭馆,沿着河畔缓缓走着,一路看着河灯,吹着风,滴水成冰的夜晚,也温暖柔情了起来。
穆南枝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鹿知山,鹿知山登时就蹙了蹙眉,单单是瞧着那红艳艳的糖葫芦,他就觉得嘴里都开始泛酸水了,穆南枝忍不住就哈哈哈了起来。
“表哥平时吃饺子都不蘸醋,我就知道表哥怕吃酸,哈哈哈!”穆南枝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去年……去年表哥就吃了两口糖葫芦,我都看见了。”
“鬼精灵。”鹿知山宠溺地摇摇头,一边把糖葫芦递给了身后的宋福。
穆南枝笑够了,又给鹿知山挑了一支不酸的蜜桔糖葫芦,鹿知山接过了,在宋福和吉祥的瞠目结舌中,他面不改色地咬下了一颗蜜桔。
“表哥,好吃吗?”穆南枝满嘴糖葫芦囫囵着问鹿知山。
“囡囡挑的,自然好吃。”鹿知山点头道,看着穆南枝鼓动动的腮帮,很想伸手去捏一捏。
“表哥,你要放河灯吗?”穆南枝又指着前面的河,问鹿知山。
鹿知山含笑问她:“囡囡觉得在这里放河灯许愿灵验吗?”
穆南枝不语,静静地看着一河流光溢彩的河灯,半晌,她轻轻道:“应该能灵验的吧。”
鹿知山点点头:“既然囡囡都说了会灵验,那表哥就也许个愿。”
两人来到河边卖河灯的小摊边,鹿知山站在,穆南枝蹲着,扭过头问鹿知山:“表哥,你要哪种样式的河灯,我取个你。”
鹿知山指着一处道:“那个。”
穆南枝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小红梅花的河灯,有些诧异:“是这个?小红梅花的?”
“对,就是红梅花的那个。”鹿知山点点头。
穆南枝有些复杂地取了那个小河灯递给鹿知山,小声问道:“表哥怎么喜欢会这个小梅花的灯?”
鹿知山含笑道:“一眼就看上了。”
“可是别人不都说乱花渐欲迷人眼吗?表哥怎么就在这花丛里一眼看上了那么不起眼的小梅花?”穆南枝都脑子都是乱哄哄的成了一团浆糊,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鹿知山温声道:“不是还有句诗,说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吗?它再不起眼,也最合我意。”
穆南枝觉得一颗心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忙得转过身:“我我我我我这就去给表哥借支笔。”
鹿知山看着手里的小河灯,又看看少女慌里慌张的背影,眉眼里都是温柔。
穆南枝借来了笔,递过去给鹿知山,装模作样道:“表哥,你许愿可要我回避吗?”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却半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用。”鹿知山低着头在灯上认认真真地写着。
穆南枝看着那柔软的毛笔在河灯上留下四个工工整整的字。
“天随人愿?”穆南枝皱着眉,“这也算是愿望?”
鹿知山笑问穆南枝:“我不便蹲着,囡囡去帮我放河灯好不好?”
穆南枝忙不迭点点头:“这有什么。”
她从鹿知山的手里取过了河灯,蹲下去轻轻地放在了河里。
……
“表哥,皇后召我五日后进宫,”回去的路上,穆南枝心烦着道,“我如今春痘好了,总不能一直找着由头不进宫吧。”
鹿知山沉声道:“没事儿,宫里不还是有万贵妃和三皇子吗?”
穆南枝一怔,随即明白了,随即嘟囔着嘴剜了鹿知山一眼:“表哥,你这也算是给我出主意?”
鹿知山定定地看着穆南枝:“都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便是什么都没有,表哥也会给囡囡铺路搭桥。”
穆南枝小声道:“我信表哥。”
嘉盛二十一年正月二十
这一日,皇后徐氏召了太子侧妃段氏和二皇子的正妻恭郡王妃何氏,还有安乐君主穆南枝一同到景仁宫用膳,不想这茶还没喝上一口,景仁宫里头就闹腾了起来。
“娘娘,康亲王府的世子妃求见,如今世子妃人就已经在殿外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必须当面禀明娘娘,若是娘娘没空,她就在殿外一直等到娘娘空下来。”侍女进来禀报。
“让她进来吧,”徐氏面色不悦,这位世子妃也实在是没规矩,未经通报就敢擅自进宫,只是这世子妃的身份特殊,乃是高丽公主,她到底也不能不见,只得对穆南枝和何氏道,“你们且去偏殿候着,等世子妃走了再过来。”
“是,臣女/臣妾告退。”
穆南枝正如坐针毡,一听了这话,简直是如闻大赦,当下便就和何氏一道去了偏殿。
那高丽公主甫一进了大殿,就跪在徐氏面前哭号不止:“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呜呜!”
徐氏被她哭得脑瓜仁儿都疼了,耐着性子道:“有什么话,你且细细说,本宫能为你做主的自然不会推辞。”
“只是臣妾这是要告一告万岁爷和皇后娘娘侄儿的状,不知娘娘是否能秉公处置?”那高丽公主也是骄矜惯了,虽是哭嚎着,十分狼狈,但是嘴皮子却厉害得紧。
徐氏更烦了,她最烦的就是不懂事不听管教的女人,当下声音都沉了沉:“不知公主你说的是万岁和本宫哪一个侄儿?”
皇室宗族庞大,能称得上是皇上皇后的侄儿也是有几个的。
高丽公主继续哭号:“娘娘,臣妾要告的就是臣妾的夫君鹿知瀚!鹿知瀚他薄情寡性,苛待臣妾!请娘娘为臣妾做主!”
徐氏皱眉:“胡闹!小两口过日子难免会有龃龉,相互体谅也就是了,瞧瞧你这幅模样成个什么体统?!若是夫妻间的琐事都闹到了本宫这里,本宫的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了?!”
“娘娘,臣妾和鹿知瀚之间可不是什么寻常夫妻之间的龃龉!臣妾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也断断不会入宫来找娘娘评理啊!”高丽公主哭得更伤心了,“娘娘,您有所不知,自臣妾去年八月初八嫁入了康亲王府,那鹿知瀚……鹿知瀚他就从来都没入过臣妾的闺房,呜呜呜呜!娘娘您不知,臣妾……臣妾到如今还是女儿身!”
纵使见多识广如徐氏,这时候也是一怔:“你是说世子竟从来都没跟你同过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