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公主叹息道:“从前大皇兄的骑射功夫真是一绝,年年春猎都能得好彩头,现如今,每次围猎能射只黄羊狐狸都算是上佳了,想想大皇兄从前哪一次不能一口气射杀十几只黄羊麋鹿的?啧啧啧,真是云泥之别。”
穆南枝好奇:“公主见过宁郡王的身手?”
“这倒没有,我那时候还小,兴许连路都不会走,也是听人说的,”玲珑公主说得起兴,随手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继续跟穆南枝絮絮叨叨道,“我还听说了大皇兄嫌在猎场里头打猎没意思,他平时都是在野外山林里围猎的,伏虎杀狼都是寻常事儿,这才是英雄儿郎,哪里是现在这帮装模作样的人能比的?”
穆南枝咽了咽唾沫,不由自主地朝鹿知山的方向看去,男人一身月牙白素锦长袍,外罩一件玄黑披风,此刻他就坐在和煦的春光里喝着茶,周身都透着股慵懒随意,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除了身子比旁人高大魁梧了些,根本看不出这人从前是伏虎屠狼的英姿少年,更看不出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铁血战将。
玲珑公主顺着穆南枝的眼光也看过去,然后拍了拍穆南枝的手,轻声道:“没想到吧?”
穆南枝回过神来,忙得不住点头:“真是想不到,只是宁郡王的身子……实在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玲珑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瞄了瞄,然后凑到穆南枝耳朵边小声道,“要不是因为大皇兄的腿脚不便,如今入住东宫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穆南枝忙压低声音:“公主可别再乱说这样的话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才不怕被人抓了把柄做文章,”玲珑公主挑了挑眉,一脸傲气,顿时又捂着嘴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要是大皇兄真的做了太子,那你可就没得机会做太子妃了,大皇兄可比你了大十好几岁呢。”
穆南枝的脸顿时一僵:“公主,你又胡说了。”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我清楚,要不是高丽公主那么一通闹啊,你现在就已经是太子妃了,我还要管你叫嫂嫂呢,”玲珑公主打量着穆南枝涨红的脸,笑道,“不过好事多磨,怕是等不到年底,父皇就会下旨给你和太子赐婚了。”
“公主,这样的流言蜚语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我先去瞧一瞧马。”穆南枝起身,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玲珑公主看着穆南枝的背影,冷冷牵了牵唇。
还真是不识抬举。
……
穆南枝觉得她今天真是背到家了,被玲珑公主奚落她也就罢了,这甫一下了猎场,她竟然就和鹿知瀚同时射中了一只黄羊,引得一众人都瞪着眼围观,一个个的眼里都燃烧着八卦的熊熊热火。
她穆南枝在心里大骂几声晦气,正想调转马头,谁知那鹿知瀚竟下马走过来,躬身给她做了一揖:“在下康亲王府世子鹿知瀚见过安乐郡主。”
鹿知瀚和穆南枝一样都是从一品的爵位,她自然不能骑在马上受人家这么大的礼,只得下了马,给鹿知瀚行了一个男子之间的拱手礼:“见过世子。”
“前一阵子,因贱内之故,平白污了郡主的贤名,在下还未曾当面向郡主请罪,所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鹿知瀚一边说着,一边又给穆南枝深深一揖,“恳请郡主谅解。”
穆南枝简直气得没话说,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如今也没人再提起了,但是这位康亲王府上的世子这时候当着这么些人的面,非但不打算避嫌,竟然还又旧事重提,也不知道是真的因没给她当面请罪而耿耿于怀,还是这人脑子不够用。
“世子的歉意,我今日是收到了,”穆南枝冷冷地甩了甩鞭子,转身上马,然后居高临下指着地上躺着的那只翻着白眼的黄羊,缓声道,“这只黄羊就算是世子的斩获吧,我听闻黄羊炖核桃最是补脑益智,世子平日不妨多食。”
鹿知瀚:“……”
围观路人:“……”
在鹿知瀚的断片里,穆南枝已经策马朝丛林里狂奔而去,身后的侍卫都被她甩出了一大截,她真是烦躁得要死,一路上遇见的山鸡兔子她也懒得去打,直直奔到了猎场的边缘,她才勒住了马缰。
穆南枝愤愤地想,她今天就不该来,若是老老实实在府上装病,就不会遇到这么糟心的人和事儿。
只怕不等她回到京师,她和鹿知瀚的风言风语又要满京师飞了。
都怪表哥!
对,这一切都要怪表哥!
若不是表哥冷不丁地来这西郊猎场,她又怎么会巴巴地跟着过来?
看她要怎么从表哥身上讨回来。
穆南枝正骑在马上赌着气,就听着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她以为是她府上的侍卫追了上来,所以也没在意,等看着鹿知岳策马来到自己的面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太子殿下,您怎么也在这儿?”
鹿知岳的脸色并不好,他才打了一只狐狸,正在兴头上呢,冷不丁地就听说了鹿知瀚和穆南枝在林中相遇的事儿,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时候瞧着穆南枝这么半冷不热的模样,心下更是恼火,他死死握着马缰,压着火对穆南枝道:“本宫听说郡主刚才和鹿知瀚射中了同一只黄羊?”
穆南枝还是头一次听到鹿知岳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穆南枝感觉有点怪,当下点了点头:“回殿下的话,臣女当时没主意到小世子也在附近,也看中了那只黄羊,也是后来瞧见了那黄羊身中了两只箭才知道的。”
鹿知岳面色仍是不悦:“所以是他故意跟踪的你?”
穆南枝蹙了蹙眉,心道难道现在跟踪我的人不是你吗?
穆南枝淡淡道:“殿下多虑了,都在一个猎场,应该只是巧合。”
鹿知岳深深吸了一口气,兀自压不住一肚子的火,冷声道:“外头的风言风语,你是听不到吗?你就不能离鹿知瀚远一点儿吗?”
“殿下管得也太宽了吧?”穆南枝简直是脱口而出,甫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了顿,才又尽量放缓了语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女以为殿下也坚信此道。”
“本宫自然坚信,”鹿知岳消了点气,但是脸色却仍旧不好,又皱着眉对穆南枝道,“只是本宫也以为郡主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
“殿下平日为国政操劳,如今竟还要为臣女琐事费心,实在辛苦,只是臣女担不起殿下的这份辛苦,告辞。”
穆南枝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她被气得差点笑出来,鹿知岳这是什么意思?当她是东宫内院里头的那起子期盼君恩的女人吗?
可笑!
鹿知岳沉着脸道:“穆南枝,本宫的话你最好记住了。”
“是,臣女记住了,男女大防,所以请殿下一会儿换条路回去,省得污了殿下和臣女的声誉。”穆南枝头都不回,纵马而去。
鹿知岳看着穆南枝渐行渐远的背影,蓦地恨恨甩出一鞭子,在旁边的榆钱树身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鞭痕。
……
穆南枝根本没心思再去打猎了,径直骑马回了大营,这时候人都还没回来,大营前就只有万岁爷鹿明巍和鹿知山,两人相对坐着,正在说着话,气氛还算融洽,穆南枝踟躇了半天,然后走了过去。
“臣女见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穆南枝行礼道。
鹿明巍笑着道:“是安乐啊,快平身,坐过来。”
“是,多谢万岁,”穆南枝谢恩,一边又对鹿知山福了福身,“见过宁郡王。”
鹿知山对她点了点头,穆南枝坐到了鹿知山的旁边。
鹿明巍奇道:“安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穆南枝扁了扁嘴道:“启禀万岁,臣女刚才和康亲王府的世子射中了同一只黄羊,臣女觉得扫兴,所以就先回来了。”
鹿明巍也听到了下人过来回禀此事,这时候也点点头道:“康亲王府世子妃闹出来的这通事儿,的确是让安乐受委屈了,只是安乐素来懂事,也不会跟她一介后宅妇人一般见识。”
穆南枝忙摇头道:“当时在景仁宫皇后娘娘就已经为臣女做了主,所以臣女并不觉得委屈,臣女只是觉得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再与小世子有往来,故此才先回来的,省的又平添他人谈资。”
鹿明巍点点头感慨道:“咱们安乐素来是个懂事儿的。”
穆南枝讨巧笑道:“臣女今年没有斩获,万岁爷一会儿可定要多赐臣女一些肉啊。”
“行,朕让人把最好的肉留给安乐。”鹿明巍哈哈大笑。
鹿知山看向穆南枝,也笑了道:“安乐郡主都喜欢吃什么肉?”
穆南枝挑眉:“怎么?郡王担心臣女抢了您的肉?要不等一回了京,臣女就把万岁御赐的肉分一半给您?”
鹿明巍笑得更厉害了,道:“你丫头,真是鬼精灵!”
鹿知山笑着点头:“那本王就先谢谢郡主了。”
……
万岁爷在猎场与大皇子谈笑风生,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这晚上注定有不少人要失眠了,比如说太子鹿知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