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他道：“你不也淋湿了衣裳么，怎么责怪我起来了。方才那雨下的太大，我没想起来要用术法遮一遮，不过咱们既然寻到了避雨的地方，那便不用再意这些了。”
破屋还算能遮风避雨，我从桌案上摸索出一盏油灯来，捏了个法术将油灯点亮，勉强能瞧见屋子中陈旧的陈设。我端着灯盏打量了番空荡荡的屋子，墙壁上挂着染了灰尘的美人图，我抬指欲要去拂落画上浮尘，却没想到墙壁上竟蹿出个小东西出来，我赶忙收了手，后退了两步躲进他怀中，他施法将那些东西驱散，复又将原本破损的屋子给生生从头到尾装饰了番，红烛摇曳，在墙上勾勒出我二人的轮廓。
“这间屋子，怎么被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嗯，好看是好看，不过我原本想在破屋中烤东西吃来着，如今被你变得这样好看，我都不忍心再糟蹋了。”
他扶住我的肩膀，淡淡道：“本帝担心你住不惯破屋，外面的雨恐怕是要下一夜，你身子不好，若再受了风寒恐怕得不偿失，这里收拾干净倒还方便，你我在这里暂居一夜，应是无事。”
我将肩上的衣服取下来，搭在绣了富贵花开的屏风上，“原来这里以前是这个样子啊。”铜镜中的女子被雨水淋湿了长发，衣衫亦是多出几片湿痕，袖口杏花带雨，平添素雅。
“好看么？”不知不觉之间他已来到我的身后，我惊了惊，铜镜中的墨衣尊神眸光清澈，负手而立。我回过身，他拾起了我的手握在手心，挑眉道：“这屋子简陋了些，你便先委屈委屈，若是累了，那便去休息。”
我隔着青纱扫了眼床榻，脸红看他，“不过，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噙着笑意故意吓我：“唯有一张床榻，只好劳烦夫人同本尊委屈凑合一夜了。”
“啊？”我一时心乱如麻，他挑眉和颜悦色，指腹拂过我的眉眼，笑意浅浅，“好了，本帝就不吓唬你了，你进去睡着，本帝在外面守着你。”
大手从我的脸廓上滑下，他负手欲要离开，顷刻间九天竟有惊雷落下，我浑然大惊，闭上眼睛毫无知觉的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他顿下步伐，耳畔依旧有雷声闷哼，我有些腿软的抱住他不放，“别，别走。”
“你怕打雷？”他压沉了声，我被雷声惊起了满额头汗珠，小声道：“以前倒是不害怕，只是后来我去人间历劫，素生走的那日下了大雨，也是这样的天，春日里的惊雷，自那之后我便害怕打雷。”谛听说是我自己的心太过放不下，所以才会惊慌，后来我便极少来人间，至少在冥界不会有雷声。
他小心掰开我的手，转身扶住了我的肩膀，拧眉道：“无事，本帝在你身边，这雷声，不会对你如何。”
我自是晓得在他身畔便不会有任何危险，上辈子是他一直在护着我，没想到，这辈子还是。犹记那年他在龙兴寺受了伤，也是这样的天，大雨倾盆，我在寺庙中跪了两个时辰，忏悔自己的过错，唯怕上天不愿给我机会，让他活过来。好在，他终究是苏醒了。便是这样一双清眸，让我贪念了两生红尘，爱恨嗔痴，皆都化了浮云。
指尖触及他的俊逸容颜，我轻轻摩挲着他的轮廓，神思像是被那双眸子勾了去，微微踮起脚，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他并未推开我，倒像是没了禁锢，腰上一紧，他收臂将我往怀中拢紧几分，冰凉的唇擒住我的唇，恍若有泓清泉穿梭在唇齿间。我悄悄睁开眼睛，咫尺容颜双眸微眯，我拂袖将屋中烛火熄得干净，瞬息间漆黑一片。手指欲要勾开他腰上玉带，他察觉到了我的动作，松开了我的唇，扶在我肩上的两只手添了些力度，压着嗓音问我：“娴儿，你可知这般引诱我，后果如何？”
窗外电闪雷鸣，余光隐约能映出他的容颜，我扬起唇角，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朱唇靠近他耳畔轻轻道：“遇见你之后，我变得自私了，君池，我实在想不出能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借口了，不如，做我夫君，好不好？”
他嗓音低沉：“娴儿。”
我攀上他的肩，一个惊雷落下时，吻住了他的唇，他呼吸灼热，良久薄唇才离了我的唇，身子蓦然间一轻，他抱住我，所行之处青纱自行拂开，雷声渐浅，雨打窗外芭蕉，他欺身将我压在铺了薄被的床榻上，墨发三千垂在我肩上，拂袖时青纱落下，遮住窗外微光。大手捧起了我的脸，轻轻吻住我，肩上衣衫褪下，他的手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游走，用力一扯，便将我的白衣扔至床下。我倏然挣脱开他的唇，他怔了怔，欲要开口时我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了身下，他肩上衣襟有些凌乱，青丝似墨。我抬手幻化出一把匕首，余下那只手挑起他肩上一缕青丝，扬袖划断。
“人间说，结发便为夫妻，如今，你再也逃不掉了。”匕首划落我肩上发，我将两缕发并成一缕，编了个同心结，躺下身子，自言自语，“此后，无论你到底是何身份，是何人，你都是我孟娴的夫君，结发同心的夫君。”
他握住我的手，揽住我沉沉道：“好，你也永远是我君池的妻子。”
君池这个名字，真好听。
雨落长安，那夜初雨染了春色，青纱舞的翩然，杏花落满地，墨衣落在白裙旁，惊起浮尘，他眼中温情如水，晓得我的为难之处便放慢了动作，我被他的缠绵温情给扰了神智，直至刺痛感传遍全身时，才唤醒了些许意识……“君池。”
翌日小雨朦胧，烟青色的天外弥漫浅浅云雾，他执伞携我踏过寂寥的长安街，木须与玉成已在客栈外候了不少时辰，见我俩归来便蹙眉前来迎接，扣袖行了个礼道：“帝尊与孟姑娘昨夜未回来，小神与玉成姑娘担忧帝尊和姑娘是否遇上了其他的事情，一早便在客栈外等候，如今帝尊与孟姑娘平安回来了，小神也就放心了。”
他收了油纸伞，负手将纸伞递给木须，淡然道：“昨夜的雨太大了些，娴儿身体虚弱，就随处找个歇脚的地方留宿。”玉指斯文慢理的捋着广袖，“这般着急的等着本帝，可是有什么事情？”
玉成给我披上一件披风，白衣因着昨夜的折腾已是生出了不少褶皱，我心不在焉的佯装平静，指尖却是在一个劲儿的捋平压出的皱褶。木须神君颇有意味的皱眉看了我一眼，继续扣袖沉声道：“帝尊料想的没错，太清境传来消息，清明殿仙人遭神欺辱，前几日偷偷离开了人间，小神正想请示帝尊如何处置。”
清明殿中宫女，我原本是没有在意他的话，捋平了袖口痕迹后便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看着檐外雨天朦胧。君池浅浅道：“这种事情，你自己解决便好，无须同本帝商议。”
木须顿了顿，神色凝重，“启禀帝尊，那离开上清境的仙人并非普通神仙，乃是孟凡神君的那位……”
孟凡神君的那位心上人，我顿悟般抬头，担忧道：“是念心？”
君池拧眉沉声道：“是她。”
木须道：“正是，听说是有神仙在清明殿当众羞辱了当日为情而陨落的孟凡神君，玉蝉，便是孟姑娘口中的念心小仙当即与那神仙大打出手，惊动了长清大神，长清大神本是想着要将她绑了交给帝尊处置，只可惜念心姑娘惶恐过度，前两日的时候偷偷离开了太清境，来了人间。”
“念心她不过是个小神仙罢了，怎么会逃出太清境，即便是与旁人大打出手，也绝不会伤人的。”我虽与她相处的时日并不算久，但我晓得她生性善良，绝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木须神君摇头肃然道：“孟姑娘大抵是不知道，当日孟凡神君陨落之时，曾将自己的平生修为都给了念心，她体内实际上拥有孟凡神君的修为，所以才能躲过太清境的守卫来到人间。”
“此事暂且交由玄清他们追查便好，无须大动干戈。”君池负手立在我身侧，拂袖威仪道：“寻到她之后，便将她囚禁在太清境，不允任何人与她相见，余下的事情，便不必再管了。”
木须神君皱眉问道：“小神只是担心，担心她离开了九重天之后会察觉到孟凡神君的气息，到时候若是扰了帝尊的术法，恐怕，孟凡神君他凶多吉少……”
“孟凡神君，他不是死了么？”我依稀记得木须神君同我说过念心，当初孟凡神君为了保念心性命无虞，甘愿自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九重天又是看在太清境帝尊的面子上才放过了念心，君池苏醒之后便收留了念心在太清境做宫女。
“他并未死。”君池沉沉启唇，广袖遮在我身后，撩起我耳畔叮当轻响。木须神君续道：“是帝尊救了他，帝尊自从苏醒之后，回了太清境得知了这件事，便命小神私下多留些心，也是那孟凡神君命不该绝，他是在太清境中陨落，小神无意间寻到了他的一缕未来得及散去的魂魄，便将这件事奏禀了帝尊。帝尊用术法将他的那缕魂魄送入人间，寄托在凡人的身上，再过几百年等他的魂魄不再那样虚弱后再将他唤醒，带回九重天。孟凡神君是天河紫莲花成神，若是想复生也算不得，只是，怕只怕念心有心要与那孟凡神君相见，再生出些纠葛，着实于修行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