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企鹅青少年文学经典系列(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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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汤姆·索亚历险记(10)

“噢,天哪,谢天谢地!”汤姆悄悄说,“我听出来他的声音了。是布尔·哈比森。”(如果哈比森先生有一个奴隶名叫布尔,汤姆就会说他是“哈比森”的布尔;可是他的儿子或狗叫那个名字就是“布尔·哈比森”。)

“噢,这就好了——我告诉你,汤姆,我简直吓得要死,我还以为它是条野狗呢。”

那条狗又狂吠起来。两个孩子的心又是一沉。

“噢,天哪!这绝对不是布尔·哈比森!”哈克贝利小声说,“看一看嘛,汤姆!”

汤姆吓得直哆嗦,还是顺从了,把他的眼睛贴着门缝往外看了看。当他张嘴说话时,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噢,哈克,它真是条野狗!”

“快,汤姆,快!看看它到底是冲着谁叫的?”

“哈克,它肯定是冲着咱俩——咱俩正好在一块儿呀。”

“噢,汤姆,我想咱俩这下完了。我知道我不会有好下场,这绝对错不了。我太坏了。”

“我真是自作自受!我逃学,还偏要做大人不让做的事,这就是应得的报应。如果我愿意,本来也可以做个像席德那样的乖孩子——可是我没有,不,我当然不愿意那么做。不过只要我能躲过这一场祸,我发誓,以后在主日学校,我一定守规矩!”

说着,汤姆开始哽咽了。

“你还算坏?!”哈克贝利也开始带哭腔了,“你算了吧,汤姆·索亚,跟我比比,你真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噢,主啊,主啊,主啊,我要是有你一半运气就知足了。”

汤姆忍住哭腔,小声说:“看,哈克,快看!它是背对着我们哪!”

哈克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快活起来。

“还真是呀,天哪!刚才也是这样吗?”

“是啊,刚才就这样。可是我像个傻瓜,根本就没有想一想。噢,这下好了,对吧。现在,它这是冲着谁叫呢?”

狗的吠叫声停止了。汤姆竖起了耳朵听。

“嘘!什么声音?”他低声说。

“听起来好像——好像是猪在打呼噜。不对——这是人在睡觉打鼾,汤姆。”

“确实是。在什么地方呢,哈克?”

“我相信是在屋子那头。不管怎么样,听起来有点儿像。我爸过去有时候就睡在那儿,和猪躺在一起,可是天哪,他要是打起呼噜来,简直能把屋顶震塌。还有啊,我想他是不会再到这镇子上来了。”

冒险精神在孩子们心中再次油然而生。

“哈克,我在前面领头,你敢跟着去吗?”

“我不是太愿意去。汤姆,万一是印江·乔怎么办!”

汤姆犹豫了。但是不久,那诱惑又变得强大起来,两个孩子同意去试一试,并且约定,一旦鼾声停止,马上拔腿就逃。于是他们踮起脚尖,一前一后,悄悄地走过去。当他们走到离鼾声不到五步的地方,汤姆踩上了一根树枝,树枝发出清脆的折断声。那个人哼了一声,翻了个身,他的脸暴露在了月光下。原来是莫夫·波特。当这个人动弹的时候,两个孩子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们逃跑的希望也窒息了,可是现在,他们的恐惧消失了。他们踮着脚尖出去,穿过那堵破烂的挡风墙,又走出一小段路才停住,要互相说句道别话。那长长的凄惨的狂吠在夜空中又响了起来!他们转过身,看到那条奇怪的野狗在离莫夫·波特躺着的地方不到几英尺的距离内站着,脸对着波特,鼻子朝天。

“噢,原来是冲着他!”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惊呼。

“喂,汤姆,他们说有一只野狗绕着约翰尼·米勒的房子不停地狂叫,就在大概是半夜的时候,是两个星期以前;还有一只猫头鹰飞过来落在他家栏杆上叫,也是在同一天夜里;可是直到现在他家也没见谁死呀。”

“啊,我知道这事。就算是没死人吧。格蕾西·米勒还不是在接下去的那个星期六就跌倒在了厨房的火里,把她自己给烧得够呛吗?”

“是啊,可是她也没死啊。再说,她也是越来越好转了。”

“好吧,那你就等着瞧吧。她死定了,就像莫夫·波特一样绝对是死定了。那些黑人都这么说,他们对这种事情知道得最清楚了,哈克。”

然后,他们分手了,两人心里都忐忑不安的。

当汤姆悄悄从窗户里爬进卧室时,这一夜差不多快过完了。他异常小心地脱了衣服,心里暗自庆幸没有人知道今夜他这次出逃,他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他没有意识到,发出轻微鼾声的席德是醒着的,而且已经醒了一个小时了。

当汤姆醒来时,席德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从卧室的光线看,时间已经不早,周围的气氛也说明时间不早了。他感到吃惊。为什么没人叫他——像平常那样非把他折磨起床不可呢?这个思想使他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不到五分钟,他就穿好衣服,下楼去了,浑身酸痛乏力。全家人都还在饭桌旁坐着,可是他们都已经吃完了早饭。没有人说责备的话,可大家都眼睛瞅着别处不看他,那沉默不语、庄严肃穆的气氛使这个惹事的人心里打了个寒战。他坐下来,竭力显得快活一点儿,可是却吃力不讨好,没有笑脸,没有回应。于是他转入沉默,让他的心往下沉到了极点。

早饭后,姨妈把他叫到一旁,汤姆希望是叫他挨顿鞭子,他的心情也随着这希望愉快起来,可是结果并不是这样。他姨妈对他哭了起来,问他怎么能够这样做,要伤透她这年老人的心。最后她说,他可以继续胡闹下去,将来毁了他自己,也让她带着一头忧伤的灰白头发进坟墓,因为她就是再尽心教他学好也是白搭。这可比一千顿鞭子还厉害,汤姆的心现在比他的身体还要痛苦。他哭了,他乞求宽恕,一次又一次下保证要改过自新,然后获准离开了,他觉得他赢得的宽恕并不彻底,建立起来的信誉也很脆弱。

他离开姨妈时非常难受,连报复席德的心思都没有了,所以后者迅速从后门逃离就显得很不必要。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到了学校,心情沮丧又难过,和乔·哈波一起挨了老师的鞭打,原因是前天逃学,但他心里沉甸甸地装满了更大的忧伤,对小事根本无动于衷,挨打时竟显得毫不在乎。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胳膊肘撑在书桌上,手托着下巴,两眼木呆呆地盯着墙上,表现出已经到达了极限、无以复加的痛苦神色。他的胳膊肘压着一件硬邦邦的东西。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地、伤心地换了个姿势,叹口气,拿起了那件东西。它用纸包着。他把它打开。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余音不绝的、沉重的叹息,他的心碎了。那是他的那个壁炉架上的铜把手!

这最后一根羽毛终于压垮了骆驼背。[21]

11 良心的折磨

将近中午的时候,整个村子突然像过电一样传遍了那个可怕的消息。根本不需要当时人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电报: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家喻户晓,比电报速度也慢不了多少。校长顺从民意自然给学生放了当天下午的假,他要是不这么做,镇上的人说不定会觉得他不可思议呢。被害人身边发现了一把沾满血迹的刀,有人认出这把刀是莫夫·波特的——于是消息不胫而走。还有人说,一位深夜晚归的公民在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碰见波特在那条小河沟里洗澡,波特一见有人来就溜走了——情况可疑,尤其是洗澡这种事,因为波特从来没有这个习惯。还有人说,已经在镇上全部搜遍了(公众对筛选证据和量刑定罪这类事情向来毫不迟疑),可是也没有找到他。骑手已经奔向四面八方所有的道路,治安官表示“有信心”在天黑之前将其捉拿归案。

镇上所有的人都拥向墓地。汤姆也把伤心事抛在脑后,加入了这个行列,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一千个理由不情愿到别处去,而是因为有一股可怕的、难以名状的魔力吸引他前往那里。到了那个可怕的地方,他扭动他小小的身躯,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终于又看到那凄惨的景象。在他看来,上次他来这里仿佛已是恍然隔世了。有人拧了他的胳臂一下。他一转身,正好与哈克的目光相遇。随即两人的目光立刻都转向了别处,唯恐有人在他们的相互对视中发觉什么。但是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都在凝神关注他们眼前凄惨的场面。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年轻人!”“这对盗墓贼应该是个教训!”“要是逮住莫夫·波特,非绞死他不可!”这是大家普遍的看法。牧师则说:“此乃天意,上帝的审判无处不在。”

这时,汤姆从头到脚瑟瑟发抖,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了印江·乔那张冷峻的面孔上。正在此时,人群开始骚动并冲撞起来,有声音高喊道:“是他!就是他!他自己送上门来啦!”

“谁呀?谁呀?”有二十个声音这样问。

“莫夫·波特!”

“嘿,他站住啦!当心,他要转身!别让他跑喽!”

爬到汤姆头顶树杈上的人说他不是想跑——他只是看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办。

“真是胆大包天!”一个看热闹的人说,“我猜他是想过来偷偷看一眼他自己干的好事——但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

这时候人群闪开一条道,治安官威风凛凛地揪着波特的胳膊走了过来。这个可怜的家伙脸色憔悴,眼睛里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当他站在被害人前面的时候,他浑身发抖,像中风了一样,他用双手捂住脸,突然泪流满面。

“不是我干的,朋友们,”他抽泣着说,“相信我吧,这不是我干的。”

“就是你干的!”一个声音喊道。

仿佛一枪击中了要害。波特扬起脸,眼里满含着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四下张望。他看见了印江·乔,于是大叫一声:“噢,印江·乔,你答应过我你绝不——”

“这是你的刀子吗?”治安官把刀举到他面前。

要不是有人抓住他,把他放稳在地上,波特肯定会一头栽倒。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心里想,要是我不回来拿——”他浑身颤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表示认输,接着说,“告诉他们吧,乔,告诉他们——好歹也是没用了。”

然后,哈克贝利和汤姆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听着那个铁石心肠的骗子镇定自若地讲着他的连篇谎话,他们时时期待着头顶的万里晴空会发出上帝的霹雳闪电,打到他的头上,而且一直纳闷这霹雳还要被延迟多久。当他讲完的时候,他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们打算违背誓约,救那可怜的、被出卖的囚徒一命的冲动本来就很微弱,此时更减弱了几分,最终化为乌有了。因为显而易见,这个无赖已将自己卖给了神通广大的魔鬼撒旦,要想插手管这个魔头属下的闲事,兴许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为什么不逃走?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有人问。

“我身不由己呀——我身不由己,”波特哭丧着脸说,“我是想逃走的,可我好像除了这里哪儿也去不了。”说着他又抽抽搭搭哭起来了。

几分钟之后验尸的时候,印江·乔宣过誓,又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两个孩子看到霹雳闪电还迟迟不来劈他,更加相信乔已经卖身投靠了魔鬼。对于他们来说,他现在变成了他们所见过的最恶毒而有趣的人物,他们难以将他们痴迷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们心里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他们一定要在晚上盯住他,希望能看一眼他那可怕的主人魔鬼撒旦的模样。

印江·乔帮忙抬起被害人的尸体,把他放到一辆马车上准备拉走。吓得战战兢兢的人群里又有人悄悄说,那伤口又流出来一点儿血!两个孩子想,这倒是件好事,可以把人们的怀疑转到正确的方向。可是他们失望了,因为不止一个村民说:“伤口流血的时候,离莫夫·波特还不到三英尺。”

在这以后的一个星期里,汤姆内心那骇人的秘密和隐隐作痛的良心折磨得他难以入睡。一天早餐时,席德说:“汤姆,你睡觉的时候翻来覆去,老说梦话,害得我一半时间都睡不好。”

汤姆脸色苍白,垂下了眼帘。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波丽姨妈严肃地说,“你有什么心事吗,汤姆?”

“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事。”但是汤姆的手颤抖着,把咖啡都弄洒了。

“可你确实说胡话了,”席德说,“昨天晚上你说:‘那是血,是血,真的是血!’你说了一遍又一遍。你还说:‘别再折磨我了——我要说出来了。’你要说什么?你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所有的东西在汤姆眼前都如云雾缭绕。现在可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可是幸好,波丽姨妈脸上关切的神情消失了,她还在不知不觉中为汤姆解了围。她说:“咳!他是说那桩吓人的凶杀案,我自己也是几乎每天夜里都梦见。有时候我还梦见是我干的呢。”

玛丽说她也受到了同样的影响。席德好像满意了,汤姆借机赶快离开,从那以后的一个星期,他一直抱怨牙疼,每天夜里都把下巴包扎起来。但他根本不知道,席德每天夜里都在监视他,还经常把绷带解开,然后用胳膊肘撑着脑袋,每次都要听上很长时间,过后再把绷带原样扎上。汤姆沉重的心事逐渐减轻,装牙痛却日益烦人,后来干脆就不装了。如果席德真的能从汤姆语无伦次的梦中听出什么来,他也会秘不示人的。

汤姆觉得他的同学们对死猫验尸的游戏永远也玩不烦,因此他的心病永远也好不了。席德注意到,汤姆在这种游戏里从来不当验尸官,虽然在过去所有的新花样里他总习惯于带头尝试。他还注意到,汤姆从来也不当证人——这是很奇怪的。席德也从来没有忽略过这样一个事实:汤姆甚至表现出对这种游戏明显的厌恶,一有可能总是想办法躲开。席德感到惊诧,可是他什么也不说。终于这种验尸游戏不再时兴了,对汤姆良心的折磨也到此为止。

在这段痛苦的日子里,汤姆几乎每天都要瞧准机会,去到那个监牢的小铁窗前,把他能够弄到手的小慰问品偷偷地塞给那个“杀人犯”。监牢就是村边洼地里的一间小砖房,没有派人把守。实际上,也很少关过人。送去的那些东西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汤姆良心上的压力。

村里的人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想把印江·乔身上涂满柏油,插上羽毛,用一根杠子抬着游街示众,以惩罚他盗墓的罪行。可是由于他生性凶恶,村里找不到人带头做这件事,于是只好作罢。他很小心,在两次验尸做证时,都是从打架开始讲,没有承认打架前盗墓的事。因此,大家都觉得,目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法庭上暂不审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