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企鹅青少年文学经典系列(套装共10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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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汤姆·索亚历险记(13)

他们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却没什么可惊讶的。他们发现这个岛大概有三英里长、四分之一英里宽,而离河岸最近的地方和它仅隔着一条不到两百码宽的狭窄水道。他们差不多每隔一小时游一次泳,因此等到返回营地时,都已经是下午了。三个人饿得没力气钓鱼,不过冷火腿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便躺在树荫底下聊天。可聊着聊着就没意思了,干脆停了下来。树林里笼罩着寂静肃穆的气氛,再加上孤独感,孩子们的兴致开始受到影响。他们陷入沉思,一种说不清的渴望爬上心头。这种渴望很快就弄清楚了——原来他们开始想家了。就连血手大盗哈克·芬都在怀念他睡过的台阶和那些空糖桶。他们都为自己的软弱感到惭愧,可是谁都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孩子们这会儿模糊地感到远处的一种怪声响了有一阵子了,正像人们平时并不在意的钟表的嘀嗒声一样。不过此时这种神秘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使人不得不意识到它。孩子们怔住了,互相瞟了一眼,然后每个人都支起耳朵仔细听着。一段长时间的寂静,漫长又难以打破,接着,一阵沉闷的隆隆声从远处涌了过来。

“什么声音?”乔压低嗓门儿叫道。

“我怎么知道。”汤姆小声说。

“不是打雷,”哈克贝利说,声音里有几分畏惧,“要是打雷的话——”

“哈克!”汤姆说,“快听——别出声。”

他们等了似乎有一百年那么久的时间,才又听到那种沉闷的轰隆声打破这庄严的沉默。

“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跳起身来,朝正对着镇子的河岸跑去。他们分开岸上的灌木,悄悄观察动静。有一艘小型蒸汽船,正从村子下游约莫一英里处顺流而下,前甲板上好像挤满了人。渡船周围有许多小艇划来划去,或是顺水漂着,可是孩子们拿不准船上的这些人在忙什么。忽然间从渡船的船舷旁冒出一大股白烟,随即散开,升到空中,形成了一朵浮云,又一声沉闷的震动声传到这几位听众的耳边。

“现在我知道了!”汤姆叫道,“有人淹死啦!”

“不错,”哈克说,“去年夏天比尔·特纳淹死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干来着。他们对着河水放炮,好让他浮到水面上来。还有,他们把水银灌到面包里,一条一条扔进水里让它漂着,漂到哪儿有淹死人的地方,面包就停在那儿不动了。”

“是呀,我听说过那事,”乔说道,“可我弄不明白面包怎么会有这种用处。”

“哦,面包本身没什么用,”汤姆说,“我猜多半是他们先对着面包念咒,然后再丢进水里去。”

“可是他们一个字也没念,”哈克说,“我亲眼看见的,他们没念咒。”

“咦,那可怪了,”汤姆说,“不过他们可能在心里念过。他们肯定念咒了,这谁都知道。”

其余两个孩子都认为汤姆说得有道理,不然一块普普通通的面包,若是没有咒语引导着,就让它去干这样一件大事,哪能指望它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呢。

“真希望现在我也在那儿。”乔说。

“我也是,”哈克说,“谁要能告诉我淹死的是什么人,让我给他什么都行。”

孩子们继续一边看,一边听。忽然间,一个念头掠过汤姆的脑际,他一下子明白了,喊道:“弟兄们,我知道是谁淹死了——就是咱们呀!”

他们顿时觉得自己成了英雄。这次可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人们在怀念他们,悼念他们,为他们的事情伤心欲绝,流下眼泪,想起当初亏待过这些可怜的下落不明的孩子,人们的良心受到谴责,沉浸于无用的歉疚和悔恨中。而最妙的是,这三位死者成了全镇的话题,眼看他们干了如此光彩夺目的坏事,镇上其他的男孩儿都会忌妒得不得了。这可太棒啦。做海盗毕竟还是划得来的。

暮色渐浓,渡轮开始返航,回去接着去做自己的营生,那些小艇也不见了。海盗们返回营地,他们为自己新添的荣耀,以及惹起的这个有轰动效应的乱子得意非凡。他们抓来些鱼,做了晚饭吃过,然后开始猜测镇上的人们对他们的事有什么看法和议论,想到大伙儿为他们的事伤心难过的场面,他们感到心满意足——当然是从他们的角度而言。然而,当夜幕渐渐笼罩他们的时候,谈话逐渐停下了,人坐在那儿盯着火看,脑子显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激动的心情已经平息,汤姆和乔不由得想起家里的某些人来,知道他们绝不会像自己一样欣赏这出过分的恶作剧。他们开始感到不安,心烦意乱得很不好受,不知不觉地叹了一两口气。不一会儿,乔怯怯地兜着圈子,试探另外两个孩子对重返文明社会有何看法——当然不是现在,而是——

汤姆一通奚落,使得他无地自容。尚未表态的哈克站到了汤姆一边,于是这个动摇者马上“解释”一番,竭力让自己身上少沾染些胆小想家的污点,并暗自庆幸总算摆脱了窘境。这场叛变暂时算是被遏制住了。

夜渐渐深了,哈克打起盹儿来,很快便响起了鼾声。乔也跟着进入了梦乡。汤姆枕着胳膊肘,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瞅着他俩。后来,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借着摇曳不定的篝火,跪着在草丛中四处搜索。他捡起几片大的半圆形又薄又白的梧桐树皮,仔细看了看,选中两片最合意的。然后,他跪在篝火旁,用他的红赭石吃力地在两片树皮上写了些什么。他把其中一片卷起来,放进上衣口袋里,另一片放进乔的帽子里,并把帽子挪得离它的主人稍远一点儿。他还往帽子里面放进一些小学生心目中的“无价之宝”——其中有一截粉笔,一个印度橡皮球,三个鱼钩,以及一颗被称为“正宗水晶球”的弹子。然后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在树林里走着,直到他觉得他俩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了,才朝着沙滩方向急速跑去。

15 汤姆偷偷溜回家

几分钟后,汤姆已经跑进沙滩边的浅水里,蹚着水朝伊利诺伊州河岸方向走去。他蹚到河中间的时候,水深还没到腰部。这时,水流湍急,已经不能再涉水前进了,他却信心十足地要游完剩下的一百码。他逆水斜着向上游去,但水流还是以比他预计快得多的速度,把他冲向下游。最后他总算游到了河对岸,他顺水漂着,直到找到一处水浅的地方,爬上岸去。他摸了摸上衣口袋,确认那块树皮还在里面,就浑身湿淋淋地钻进树林,顺着河岸走去。快到十点钟的时候,他已经穿过林子,来到镇子对面的空地上,看见那艘渡轮正停泊在树林和高坝的阴影里。闪烁的星空下面,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他爬下河岸,睁大眼睛察看四周,顺势滑入水中,划了三四下水,就爬进了渡轮尾部当作“备用快艇”的小船。他躺到坐板底下等待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久,船上的破钟敲响了,一个声音命令道“开船”。一两分钟后,小船的头部被渡轮掀起的浪头冲得高高翘起,航行开始了。汤姆对自己取得的成功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这一趟是今晚最后一班渡轮了。挨过漫长的十二或是十五分钟,船停了,汤姆溜下小船,在夜色中游向岸边,在下游五十码的地方上岸,以避免和路人打照面。

汤姆跑过几条很少有人走的小巷,很快来到姨妈家后院的篱笆旁。他翻了过去,挨近“厢房”,起居室里还点着灯,他便隔着窗户向里望去。里面坐着波丽姨妈、席德、玛丽,还有乔·哈波的妈妈,他们围在一起谈着话。他们坐在床旁边,而床就在他们和门之间。汤姆走到门边,悄悄地拨开门闩,然后轻轻一推,门开了一条缝。他继续小心地推着,每当门发出响声,都吓得他直打哆嗦,一直推到他估摸可以跪着挤进去。于是他小心地把头伸进去,开始慢慢往里爬。

“哪来的风把蜡烛吹成这样?”波丽姨妈说。汤姆赶紧往里爬。“怎么了,门是开着的?啊,果然如此。如今奇怪的事情没完没了。席德,过去把它关上。”

汤姆刚好躲进了床底下。他躺下来,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爬到一个几乎能碰到他姨妈脚的地方。

“但就像我以前说的,”波丽姨妈说,“他并不坏,这么说吧——只是爱恶作剧。你们知道,他就是冒冒失失的,有点儿胡来。他就跟匹马驹一样,不能怨他。他可从来没有过坏心眼儿,是一个少见的好心肠的孩子啊——”说着,她哭了起来。

“我们家乔也是这样——老是调皮捣蛋,什么恶作剧都做得出来,但他没有一点儿私心,那么善良——饶恕我吧,想想我竟然因为他偷吃了那块奶酪就用鞭子抽他,就没想起来它已经变酸了,是我自己把它给扔掉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也见不到他啦,永远、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了,我的苦命的受虐待的孩子啊!”哈波太太抽泣着,好像她的心都要碎了。

“但愿汤姆在那个世界里过得好一些,”席德说,“但如果他以前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好一点儿的话——”

“席德!”汤姆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老太太严厉的目光,“现在我的汤姆不在了,不许你说他一句坏话!上帝会照看他的——用不着你瞎操心,先生!噢,哈波太太,我实在舍不得那孩子啊,我实在舍不得那孩子!他对我是多么大的一个安慰啊,虽说他把我这颗苍老的心折磨得够苦的。”

“上帝所赐,上帝又把他们收回——荣耀归于主!但这太让人难受了——唉,太难受了!就在上个星期六,乔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了一个鞭炮,为这我把他打趴在地上。我哪里知道,这么快——唉,要是能够从头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抱着他,表扬他干的事。”

“是啊,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滋味,哈波太太,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一清二楚。也就是昨天中午,我家汤姆逮住猫,给它灌了一肚子止痛水,我那时真的以为这畜生要把房子给掀翻了。上帝宽恕我吧,我拿顶针照准汤姆的脑袋敲了一通,苦命的孩子,苦命的死去的孩子。不过他现在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他听见我最后说的话是责备——”

但是,回忆起这些,老太太受不了了,她完全说不下去了。汤姆这会儿自己也在抽鼻子,与其说是同情别人,不如说是可怜自己。他听见玛丽也在哭,还时不时地替他说一两句好话。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形象从来没有像此刻那么高大。同时,他也被姨妈的悲伤深深地打动了,恨不得从床底下冲出去,好让她高兴得死去活来——这样做所能产生的强烈戏剧效果对汤姆的本性来说,也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但他强忍住,硬是躺着没动。

他接着往下听,从零言碎语中得知,镇上的人先是以为这几个孩子游泳时溺水了,后来发现小筏子不见了,随即有些孩子说道,这几个失踪的人向他们保证,说全镇的人很快就会“听到些新闻”。一些脑瓜好使的人就“把事情整个儿想了一下”,认定小家伙们是上了小筏子跑掉了,不久后就会在下游的镇子上出现。但是快要到中午的时候,人们在镇子下游五六英里处,靠近密苏里河岸的地方发现了小筏子——这下希望破灭了。他们一定是淹死了,否则的话,即使不会更早,到天黑时孩子们也会饿得跑回家了。大家认为,之所以一直都找不到尸体,是因为他们肯定是在河中间淹死的,要不然,像他们这样的游泳好手,准能逃上岸来。现在是星期三晚上,要是到星期天还没找到尸体的话,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那天上午就给他们举行葬礼。汤姆听了打了个哆嗦。

哈波太太声音哽咽地道了晚安,转身要走。两位失去了亲人的妇人,出于同样的一种冲动,投入了彼此的怀抱,相互安慰地哭了一场,然后分手了。波丽姨妈跟席德和玛丽道了晚安,她显得比平时温柔许多。席德的声音里带着鼻音,玛丽则一路痛哭着离开。

波丽姨妈跪下来为汤姆做祷告,她的祈祷凄凉哀婉,感人至深,在她的言语中,在她颤抖着的苍老的声音中,传达着无限的爱。波丽姨妈的祈祷还没做完,汤姆已是又一次泪流满面了。

波丽姨妈上床后,有好长时间,汤姆还不敢动弹,因为她时不时发出一两声伤心欲绝的喊叫,不停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只在梦中偶尔呻吟几声。这时,汤姆偷偷钻了出来,慢慢在床边直起身子,用手遮住烛光,站在那里凝视着她。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姨妈的怜惜。他取出那个梧桐树皮卷,把它放在蜡烛旁边。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思考着。他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顿时面露喜色。他匆匆地把树皮放回口袋里,然后俯身亲了一下那两片苍白的嘴唇,径直溜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

他穿过曲折的小巷,返回渡船码头,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便大着胆子上了船。他知道,船上除了一个看守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而那个看守也总是在里面睡得死死的,好像一尊泥雕像。汤姆解开船尾的小艇,溜了进去,不久便小心翼翼地朝上游划去。划到镇子上游一英里的地方,他开始侧转船头,全力以赴地划向对岸。他十分麻利地在对面靠了岸,这是他的拿手绝活儿。他有心把小艇当作战利品,而在心里却为自己辩护说,不妨把它看作是一条大船,而大船理所当然是海盗抢夺的对象。但他也知道,人们会四处寻找这条小艇,这就可能泄露秘密。于是他上了岸,钻进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