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疏星入河汉·兽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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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黛香馆

因为角斗场经营的是夜晚生意,孔益白昼都睡到午后才起;在自家用了些午膳,又到角斗场里看了看寨里角奴的训练,便拉上苍云去城北的松罗街闲逛逛。

松罗街是凤平城最集中的珠宝集散市场,而凤平城又是梁国磐江以南最大的珠宝玉石集散中心;这里不仅有走批量的商家,也有外来随便寻个角落支起摊卖些便宜货的小贩。既是集散之地,自然也是良莠杂混,一些想在这图便宜捡个漏的反被不良商贩坑惨了的也是不少。

街道甚宽,两边街边搭着遮阳的篷子,商铺临街的玻璃柜台里都摆着各式各样的珠宝玉石,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过敢临街摆的自然都是便宜货,上等玉器宝石摆在铺内。真正的顶级货没几家店有,若有也是藏得好好的,遇着豪客才会请入内室细观。

孔益却不是来逛这些珠宝店面的,虽然沿路都有几个识得他的店主向他打招呼致意,他也只是点头回礼。走到松罗街的中段,是处两街交汇的十字街口,众多外来的宝石贩子就在这里的街边占个地支个小摊,摆上各种未经琢磨的原石,低档珠宝甚至各种假货赝品,但这里倒是孔益最喜来挑捡的地方。

在凤平城这个繁荣的珠宝集散地,有资金的话不在珠宝业里分杯羹是着实可惜的;所以孔益还经营着一家名为齐雅斋的珠宝行,齐雅斋里近小半的货倒是孔益隔三岔五自己在这些小摊上淘回去的。

聚集在街口的小摊大多直接摆在地上,每个摊位也就占地四尺来方,摊位间各样捡货的顾客走走停停。孔益边走边在各个摊位上走马观花的看着,在一个小摊前面蹲了下来。守摊的小贩是个瘦削的男人,坐在张小马扎上,卷曲的黑发披到颈间,头上顶着块白毛巾遮阳,满脸乱糟糟的胡碴,看到孔益蹲下来挑选,也只是扬了扬眉毛并不开口。

孔益拣起块雁卵般大的水蓝色原石,拿起来仰头对着阳光看了半会,只见石头中间隐约可见两粒碧绿色的菱状核。这就是兽瞳大陆特产的兽瞳石了,整个狱陇星上只在兽瞳大陆上有两处矿出产这种宝石,在普通宝石的内部共生着别种宝石的核,品相好的经过打磨,成品好似野兽的眼瞳一样,所以叫兽瞳石。

“多少钱。”孔益把原石轻轻放回摊位上,望着摊主问。

小贩斜着眼瞅了瞅他放回摊位上的兽瞳原石,嗡声嗡气的应他:“三两银,只收银元不收碎银。”

孔益咧嘴笑了笑,说道:“二两,这个石头里面的双核挨得太近,没法切割成两颗宝石,两个核磨出来不好看,现在还看不清里面有不有裂,我也就是赌一手。”

贩子把头上的毛巾抓下来抹了抹脸,应他道:“行,二两。”

孔益抓起原石塞进外衣内兜,拿出四个银元递到小贩手上;小贩接了,每个放到嘴里咬一下,才对他拱了拱手示谢。孔益站起来才转过身,一个酥软的声音在他旁边微嗔说道:“噫,这么巧孔老板也在这淘些宝贝呢。”

孔益小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身边一个略施脂粉的半老俆娘正嘴角含笑斜眼望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孔益忙堆起笑脸回道:“原来是年四娘,四娘想选珠宝,倒可去我齐雅斋看看的,怎么也到这里小摊上选了。”

这个年四娘是个人类,凤平城最大的青楼黛香馆的老板,虽是韶华已半,肌肤却仍粉嫩诱人。身套一袭粉青相间的百褶罗裙,一团浓密的青丝盘在头顶以两支金簪插住,颈下是一圈榴籽大小乌紫透亮的紫瞳石,只是嘴角的细纹喻示着年龄,倒是益显出些雍容成熟。

“这不是选了些碎钻,准备自己镶个金镯头。”年四娘盈盈浅笑提起一个小布袋晃了晃,又凑近了孔益柔声道:“孔老板,奴家念着你惊龙寨的一个人儿。”

孔益有些疑惑,问道:“四娘是说我寨里的安东寿?”

年四娘微嗔的一团扇拍在孔益肩上,说道:“我哪会看上那个痨病货,奴说的是你寨子上新来那个叫明羿的。”

“孔某这些年五体不勤,脑袋也不好使了,四娘看上的当然是明羿了。”孔益不禁自嘲的搓搓手,讪笑着赔礼。

年四娘更挨近了些,又嗔道:“孔老板哪日来黛香馆小酌,把那明羿也带来,让奴家也尝尝鲜嘛;黛香馆的姑娘孔老板随意选两个,奴家请客了。”

孔益四目圆瞪,忙不迭的摆手:“这绝对要不得,这是在角场上杀人不眨眼的货色,我放他出来,他要是把四娘你给害了逃之夭夭,孔某担当不起。”

“难不成奴家想尝个鲜,还得花大价钱给他赎身不成。”年四娘秀眉轻敛,故作愠色。

孔益脸上堆起笑容答她:“孔某寨里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四娘原谅则个。”

年四娘故意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径直别过脸去看地摊上那些玉石,一会又转头对孔益身后的苍云道:“苍教头说说,奴家就想和那个明羿亲近一宵,有孔老板说的那么凶险吗?”

惊龙寨里的枪棍教头,凤平城里各色人等却也俱都识得他,苍云微微一笑:“有。”

年四娘略显失望的叹口气:“算了,孔老板的人我还是不敢打主意了。”

孔益忙打着哈哈接道:“晚间我到黛香馆去,亲自给四娘赔罪。”

年四娘团扇轻轻遮住红唇,笑着对孔益道:“奴家与孔老板说笑呢,孔老板哪里有要赔罪的,孔老板晚间来,奴家让思芊姑娘等着您啊。”孔益满脸堆起笑,赶紧微微打了个躬告退。

又在小摊间闲逛了两圈,选了两块海纹石和三枚兽瞳原石,再没看入眼的货了,便带着苍云往松罗街外走。

才走到街口,见个老花子坐在街边地上喃喃自语,走得近了看清是两个人类,身上裹着褴褛的破布,破布下似乎是帝国流放犯人的浅蓝色囚衣;一个半老的人类怀里抱着个老妇,悲声恸哭:“婉娘,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婉桦啊。”

四个巡街的蜴族差役正好走过来,领头的那个走到他身边伸手探了探他怀中老妇的气息,嘀咕道:“死了。”说着就把老妇的尸体要从那老人手中拖走。

老头死抓着尸体道:“别带她走,谁帮我救活她,我有很多钱的,我真的很有钱。”

蜴族怒骂道:“死老头,撒手!”抓住他手指一掰就将他手掰了开,把老妇的尸体拖了开去,老头哭叫着想赶上去抢,被一脚踹了回去。

孔益倒是第一回见到没被猎捕团押着的帝国流放犯,想来是年老体弱毫无价值,也没猎捕团愿意抓他。孔益禁不住好奇心,走过去到他面前弯腰低声问:“你有多少钱?”

老头见居然有来搭他话的,忙抬起头来;孔益见他两目浑浊,身上还散着股臭味,不禁微微皱了皱鼻。老头眼中突然好似有了神采,一把抓住他手急道:“我是帝国的社福部大臣柳怀忠,知道吗?我叫柳怀忠,我有很多钱,我有两百多亿存款在昴宿联邦银行,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分十个亿给你,够你一辈子也用不完。”

孔益鼻头皱得更紧了,随即笑了笑道:“你在狱陇星上存了金子银子吗?”

那老头摇摇头,却仍急切的道:“我有两百多亿昴宿联邦存款,是银河星联通用的,比金子强千万倍,你带我出去,我分十亿给你。”

苍云站在孔益身后背负双手紧蹙额头,近旁摆摊的贩子望着他们呵呵直笑。孔益苦笑一下,扯开他的手转身走开,老头仍在孔益身后喊道:“银河里金子银子不值钱,我有两百亿联邦存款,我分给你一半!一半!”

离了松罗街,孔益抬手放到鼻端嗅了嗅,这手刚被花子抓住扯了半天,似乎手上都粘了花子身上的秽物和臭气;忙就近找了处水井,让苍云帮提上水来洗了几回。

洗罢了手,孔益对苍云道:“回趟齐雅斋把这几块石头放好了,然后去黛香馆用个晚膳。”

黛香馆位于凤平城西最繁华的主街上,月华初升,街中间那栋灯火通明的五开门四层高楼,便是这凤平城内最大的倚香偎翠销金窟。

那座销金窟门前,人类猱类,蜴族翼手族,各有两个薄施粉黛,风情万种的姑娘站在门边迎宾,每有熟客走将进来,那些姑娘便热情的迎上去,先打情骂俏一番,再将客引入楼内。

一乘四抬大轿从街那头快步行来,惊龙寨的苍云亦是快步跟在轿侧。大轿在黛香馆门前停下,轿夫掀开轿帘,孔益从轿里跨出来,拿出个钱袋倒出二十个大铜币递给轿夫,轿夫一边打躬道谢一边接过钱去。

才走出轿来,黛香馆门口两个娇媚的蜴族女已是快步迎了上来;一边一个搀住孔益:“孔老板,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想死咱们了。”

孔益边笑边给她们每个手里塞了颗银豆子,两名蜴女笑得愈加妩媚,搀着孔益就领进了黛香馆。

进得馆内,一楼大堂灯火通明,正中央是个四五十尺宽的秀台,台后有四名乐师抚琴奏曲,台中几名身着半透轻纱的猱类少女正随琴音起舞,秀台四周至少有二十多桌宾客在饮酒谈笑欣赏歌舞。

台上的舞女身姿曼妙轻衫华美,但有一点却是与惊龙寨的角斗奴相似,这些舞女的手腕上都有一个锃亮的黄铜镯,只是宽度比角斗奴们的铜镯窄上了寸余。

两名蜴女挽着孔益直送上了二层,在二层紧挨栏杆的包间里坐下,这个包间面向大厅一侧是通透的,可以俯瞰一楼的歌舞,视线丝毫无阻,倒是来此挥金豪客的上座。

才进了包间片刻,年四娘已是扭摆着腰肢走了进来,还没落座就笑道:“孔老板,您怎么才来,思芊姑娘可是等您久了。”

孔益略欠身微笑道:“孔益来给四娘赔罪,可不是为思芊姑娘来的。”

年四娘长长的哟了一声,团扇微遮着樱唇笑答:“孔老板这样说是要折煞奴家,奴叫思芊马上就来。”

说话间又微笑着转向苍云:“教头呢,想要哪位相好的姑娘陪呢?”

苍云微微一笑:“只凭四娘安排。”

孔益从腰间摸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还烦四娘帮安排些精致晚膳。”

不几时,两个华裳少女,一个蜴族一个猱类进了包间来,蜴族少女便是四娘所说的思芊了。思芊妩媚的坐到孔益身边,搀住孔益的胳膊娇嗔:“孔老板这些日子没来,是不是在哪有新相好了?”

孔益一手揽住她腰肢掐了掐,呵呵直笑:“我哪里还有相好,苍教头可以做证。”

另一个猱女娇羞的向着苍云屈膝一笑,也不说话,安静的坐到苍云的身边。小半会菜肴送上来,孔益一边与思芊说笑,边看楼下的歌舞,楼下又换了三名壮硕的猱类与三名妩媚猱女对舞,舞蹈时而狂野时而婀娜轻柔,楼上下的看客纷纷喝起彩来。

坐了片刻,孔益抬头间,只觉对面似有谁在望着这边,便抬眼望过去。对面的一个包间内,有个黑衫蜴族斜靠在座椅上脚搭在栏杆,远远望着孔益;见孔益望过来,嘴角轻咧举起酒盏向孔益致意。

孔益只觉对方笑得甚是邪性,颇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谁;微微皱鼻心中疑惑,偏头向苍云道:“这对面的黑衣蜴族是谁,怎么感觉挺眼熟?”

苍云显是早已注意到对面包间客人,便对孔益道:“那个精干的,是黑鳞团团长赤鲚,他旁边那个魁梧的是九指判官泰登,再边上那个猱类却是没见过,老板当是记得黑鳞团。”

黑鳞团,孔益鼻头皱得更紧了;他自然是记得,每想起黑鳞团他就气郁于胸,想不到今日居然在黛香馆里又碰上了。孔益再没心情与思芊谈笑,闷闷的望着楼下的歌舞,对思芊的挑逗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

望见赤鲚没过多久,一名女侍捧着壶酒小心进了包间,到得孔益面前微微欠身轻声道:“那边的赤爷让奴婢给孔老板送壶九里馨来,他说明日会专程到寨上拜访孔老板。”

孔益听了微微愣住,虽是心中不乐,仍道:“有劳姑娘。”又勉强举杯向赤鲚那桌回以致意,心中暗忖这个赤鲚又在打什么主意。

和黑鳞团的赤鲚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孔益只感觉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想想黑鳞团的过往所为,更是觉得胃中食物直想倒翻出来。

桌上的食物还剩着大半,孔益就起身对苍云道:“我们先回去吧。”已是陪饮了十数盏醇酒,醉眼朦胧的思芊闻言诧道:“孔老板今晚不在奴家留宿吗?”

孔益勉强笑道:“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过些日子再来探望思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