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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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溯流重逢(7)

子灵收起了所有的针砭,答道:“的确,她已有近二个月的身孕,从时间上推算,应该是岁首前后与人交合而有的身孕!”

辛月遣退了子灵,令阿蓝抱走了阿渔,熄了所有的宫灯,一个人坐在死寂的朱雀宫中,独自坐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心中百转千回,说不出的滋味浑身难受,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如何选择。黑暗中,武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朱雀宫中,“辛月,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你怎么也不点灯……”

窗棱中折射出丝丝缕缕的月光照射在武丁火红的宫袍上,辛月看见了他那张令我百看不厌的俊脸,眼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他大步走到她的近前,紧紧挨着她坐在了温热的软榻之中,像个孩子一般,将头拱进了她的怀中,斜着身子,握住了辛月冰冷的手,“怎么这么冷?也不知道不让人多加些火盆,你身子本就受了伤,轻慢不得……”他说着,伸手将辛月搂进了怀中,一双大手火热地温暖了我整个冰冷的身体。辛月近似贪婪地贴着他的胸膛,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他搂着她,坐在软榻之中,黑暗中,他们彼此相依,彼此慰藉。

“今日,妌雪来到了朱雀宫。”辛月睁开双眸,轻轻说道。

武丁身子一僵,黑暗中,辛月看不清他脸上那抹僵硬,“她胆子不小,敢来找你!”

“她说她有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瞬间,朱雀宫陷入死寂。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只是死死地握着辛月的手,像是要捏碎了骨骼,她听到的,只有两个人粗重的呼吸。也不知过了多久,辛月仿佛僵化了一般,被他推到在床榻之中,他急促的嘴疯狂地撬开了辛月冰冷的唇,舌头霸道猖狂地袭击着她的神经,他的手滚烫地扯着她的衣带,辛月想抗拒,却被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他近似癫狂地进入她的身体,令她失声尖叫。暗夜中,白皙的身体妩媚地近乎残忍地纠缠,谁也不肯放过对方,恨不得将对方揉碎、搅断、刻进骨血。他炙热的唇落在辛月的耳边,开口有着情欲后的嘶哑,“辛月,岁首那晚,我被下了媚药……”

辛月背过身子,拉过锦被,用力裹住了自己,“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躺在她的身后,连着锦被将她一起抱在了怀中,头搁在她的肩上,“辛月,我是大商的王,从来,美女如云,日日夜夜,殷商内外送进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殷殷盼望着我的宠幸。可自从你在我的身边,便再也没有女人入得了我的眼,我对你,一心一意,那种无法自拔的爱意令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就是这么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每次分离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总是细细地将你想过一遍,才会入睡,辛月,我知道,你懂我的心……”

辛月吸了吸鼻子,在他的怀中有些颤抖,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我想着等妌雪将孩子生下来,带在身边,毕竟那是你的骨血。”

“辛月,我不是在乎妌雪和那个孩子,只是因为她是井方的公主,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我早就在岁首那夜就杀了她!”

“我不想说什么违心的话,我一向不喜欢妌雪,也憎恨这样的事情。可是,她既然有了你的骨血,对于妌雪和这个孩子,我还是心生怜惜,毕竟全然不管不顾,也说不过去,万一是个儿子,好歹也是你的大王子。所以,你寻摸着时机,册封她吧!”

武丁钻进了锦被,将辛月用力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中,“除了你,我不想再有任何女人;除了你生的孩子,我不会承认任何孩子!如果你难受,便将她逐出宫吧,只要留着她的性命,对井方才好交代……”

“我不怪你,爱屋及乌这句话到底我还是懂的,既然是你的王后,怎会驱逐你的子嗣?子昭,妌雪的事我会好好处理,你放心就好……”

她爱上的是一个伟大的帝王。

辛月努力要做一个雍容大雅的王后,站在他的身边,被他喜爱,为他分忧,与他欢喜。

她爱他,所以关于他的欢喜,我无所不能。

次日,辛月让宫人将空了许久的长信宫打扫出来,让妌雪住进了长信宫,遣了两个叫做初兰和巧夏的宫人侍候她,至于武丁到底册不册封妌雪,她不愿干涉。妌雪跪在辛月的脚下,眼泪滴滴滚落,连磕三个头,只是说了一句,“王后的大恩大德,妌雪万死无以回报……”

殷邑雪花飘舞的时候,妌雪产下一子,取名子曜。

这一年的岁暮之际,大雪皑皑的时候,辛月再次有孕,八方诸侯进贡来朝,共贺岁首。

辛月想不到的是,鬼方大王媿昊亲临殷邑,身边刚刚册封不久的新夫人,名字叫做千红。

那一晚,摆宴在殷邑宫中最巍峨的云鼎阁,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云鼎阁灯火憧憧,巍峨近天,共有千阶,皆是玉石铺砌而成,上琉璃辉煌,下雕龙镂凤,大商的旗帜遍插,迎风飘舞,夜幕中,肃穆而威严。每年岁首,商王带着上前臣子宫人在云鼎阁上隆重祭祀。

武丁欣喜,才破格摆宴于云鼎阁。

“你疯了吗?‘云鼎阁’一直是大商祭祀重地,你怎么能在那里宴请诸侯?”辛月为他系着衮服上精致的排扣,忍不住问道。

“看到媿昊娶了妻子,这些年心头的那点阴霾终于一扫而空,我高兴得很,破例就破例……”他低垂着头,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戏谑得意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嘴忍不住轻啄着辛月的唇,“他总该对你死心了吧……”

“我很担心王姐……”辛月蹙眉,任由武丁握住了手。

“你现在少操点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要好好地给我生个儿子,让他来继承我大商万里江山……”他一手握着辛月,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隔着宫袍轻轻碰触,猛地,辛月的肚皮蠕动了一下,像是有条鱼游动着,惊得武丁喜上眉梢。他毫不顾忌大王的身份,半蹲在了辛月的身前,将耳朵贴在了肚子上,“动了,辛月,他动了……”辛月垂眼望着俯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庄严肃穆的宫袍始终掩不住他的狂喜,他像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幸福的笑容璀璨得晃花了辛月的眼。

如癸和韦尴尬地立在我们身后,一个看地,一个望天,僵硬得像两尊雕塑。

那一晚,云鼎阁上人声鼎沸,是辛月见过的大商最隆重的宴会。各地各方国的诸侯王臣,熟识的、陌生的竟有数百人。那些与她征战过的将士,疆场上金戈铁马,王宫中谈笑风生,仪态优雅。

辛月坐在武丁身旁,身裹凤羽后袍,火红地好似浴火的凤凰,高贵明艳、端丽冠绝。已经被册封为偏后的妌雪坐在她的侧位,低眉顺眼,艳紫的宫袍将她衬托着温婉柔顺,楚楚动人。

武丁侧位依次为王姐子媚、冢宰甘盘、朝阳国主子画、子商、子辟、雀侯、小王子汰、师般、子目、韦等各诸侯大臣。辛月的侧位依次为妌雪、妇鼠、傅说、暮春、西戉、沚彧、望乘、望洋等拥护她的亲信。武丁俊朗的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笑意,他的右手轻轻地环在辛月的腰间,半斜着身子,对所有的敬酒来者不拒。席间,宫人不断呈奉着各式各样的酒食。华丽的歌声、欢快的乐曲、柔媚的舞姿,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开怀的笑意,只是真心假意,难以分辨。辛月注意到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就没有笑过一下,苍白美丽的面孔,僵硬的背脊,强忍着心头那口吊命的气息,她很怕,她就这么突然倒下去。

子媚的目光始终都未离开媿昊。

辛月随着子媚痴狂的目光也打量着媿昊,一如既往的白色宫袍,但穿在他的身上再合适不过,辛月从未见过有人能把白色穿得比他更飘逸。他淡淡地笑,过口的酒浅尝辄止,偶尔垂头与身旁的粉衣女子耳语,接下来便听到她动人的轻笑。

那个粉衣的女子叫做千红,是媿昊的新夫人。

千红长了一双灵动的双眸,与她对视,竟仿佛能勾魂摄魄一般。她总是低低地笑,依偎在媿昊的身边,温柔的面容清新秀丽,隐隐间却能感觉到一股鬼魅之气和莫名的熟悉感。

正当辛月沉思之际,宫人初兰抱着大王子子曜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云鼎阁。

众人皆愣。

武丁一怔,眼中隐约着不悦。

“大王……夫人……”初兰跪在地上惊慌地说道:“大王子醒后一直哭泣不止,好似受了惊吓,初兰实在没有办法,才冲进了云鼎阁……”

妌雪再也不是那副柔顺的模样,她起身,毫不顾忌地接过了初兰怀中依旧哭泣不止的子曜,当着全天下诸侯重臣的面,问道:“子曜,到底怎么了?不哭了,和母后讲……”还不到两岁的子曜抬起了那张泪迹斑斑的小脸,咿咿呀呀地说:“母后,曜……曜看见了……五彩……的大鸟……叼走了……曜,好……好……可怕……”

“大王子好像做了噩梦……”

“五彩的大鸟……”

猛然间,子曜望见了云鼎阁遍插的商旗,惊了魂一般地惊叫着,“怕……大鸟……”妌雪慌忙抱紧了惊惶的子曜,柔声安慰,才渐渐平息了他的慌乱。辛月心中了然,不再观望云鼎阁这出上演的好戏,只是静静地望向若有所思的武丁。

“恭喜大王,大王子梦见玄鸟,大吉啊……”虞侯跪下大喜道。

“天降祥瑞,这是帝王之兆,预示着大王要早些立储啊……”廪猛然下跪,激动地说道。随着廪的话,云鼎阁中的大臣哗啦啦跪下了一大片,恳请着武丁早些立储。

“立储?”武丁冷笑了一声,牵着辛月的手站了起来,他俊朗的眉眼闪过阴沉,“孤王的太子还在王后的肚子里,难不成众卿都有了预示不成?”

猛然间,云鼎阁中一片死寂,辛月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大王,莫非偏后之子就不是大王的子嗣吗?我大商千秋万代,一脉相承,立储莫过于兄终弟及或嫡长子承,后宫之中身份之重莫过于后,偏后既然子嗣先长,这立储自然是立长。大王,立储宜早,不要忘了‘九世之乱’……”小王子汰打破了平静,与武丁针锋相对。

商王太甲死后,大商内部因王位的争夺发生了惨烈的斗争。大商初,王位的继承没有明确的规则,因此,每一位商王亡故,就会爆发激烈的王位争夺战,从仲丁王开始,经历了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和阳甲九代,几乎没有一代商王的王位是平平安安继承来的,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被大商的后人称为“九世之乱”。

“何为嫡?在孤王的眼中,只有王后辛月所出才是孤王真正的嫡长子!”武丁的嘴角划过冷厉的笑意,彻底激怒了座位中的诸多臣子。

妌雪的父侯脸色漆黑,妌雪的哥哥妌谶捏碎了手中的玉杯,一把掀翻了桌案上的酒觚,他凌厉的眼像最利的箭,刺向了我,“大王,臣妹出身高贵,是井方名正言顺的大公主,自小七窍玲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井方欲求臣妹的才俊踏破了父侯府,父侯忠君不二,才将臣妹送往殷邑,献给大王。论容貌,臣妹可谓绝色难求;论才情,臣妹更可谓万里挑一;臣妹的高贵岂是贱奴出身的王后可比?”

武丁握紧了手中的青铜觚,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突兀在辛月的眼前。

云鼎阁中气氛瞬间变得紧张,双方剑拔弩张。

“哼……”突然,媿昊淡淡的笑声冲破了紧张的气氛,他握着手中的白玉杯,笑得漫不经心,望向了妌谶,低回的声音在云鼎阁中起起伏伏,“贱奴出身?贱奴出身又怎么了?大贤伊尹的身份也是贱奴,若不是他忠心辅佐商王汤,如何开创的了大商今日之鼎盛?臣侯与王后不仅是贱奴出身,还曾是亡国之奴。王后是臣侯的妹妹,是我鬼方的圣女,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唯一的公主。偏后在你眼中绝色难求,万里挑一,王后在臣侯心中亦是重于所有,为了王后,臣侯可以倾城而换;再有任何诋毁王后的行为,臣侯定举兵相谏……”

武丁紧紧握着辛月冰冷的手,辛月静静地望着眼前不远处那个白衣素裹的绝色男子。

猛地,子媚捧着满满的美酒,绕过了所有人,走向了媿昊。她的眼晶莹地透着闪闪的泪花,她的眼中只有风月,再无其他。

“媿昊,这杯酒我敬你……”子媚颤巍巍的手坚定不移地将酒捧到了媿昊的面前。媿昊一愣,他甚至从未仔细观望过子媚,这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痴心女子。随着子媚清泪滴落,他抬手接过的酒觚,那颗晶莹的泪花静静地滴落在酒水中。媿昊似是有些不忍,仰头,将手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媿昊,你可知我多想在这杯酒里下上穿肠的毒药?”子媚强撑着干枯瘦弱的身子,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削瘦得令人心痛,“我只想问一问,自始至终,你心中是否有想到过我,哪怕一刻?”

“大公主,我与你是一场误会……”媿昊残忍地开口。

子媚站立不住,纤瘦的身子如同在风中摇摆的枯叶,胸口那口郁结许久的心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吐了出来。

“子媚!”雀抢先一步,冲向了子媚,伸手抱住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子媚。

“大公主……”媿昊看子媚倒下,下意识地握住了子媚那只瘦若枯柴的手。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子媚抓着媿昊的手,两只眼死死地望着他,嘴角泛起了凄惨的笑容,“媿昊,别怪我,我只是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错事,这些年,我一直活在忏悔中,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子媚猛地扬了扬苍白的颈项,近似乎哀求地望着媿昊,用最后的气力说道:“我再也撑不下去了……媿昊,无论我做错了什么,己这个孩子却是无辜的,他真的是个好孩子,我求你,替我好好照看他……”媿昊感觉到手中的温度愈来愈冷,冷到感觉不到任何生的气息,未等他许诺,这个可怜的女子再也撑不下去了。突然,他很想把她抱在怀里,给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他很想告诉她,他不怪她。

“王姐……”辛月心中一惊,死死地扣住了武丁的手,忍不住双眼朦胧。

那场宴席最后以子媚的死结束,实在算得上惊心动魄。

己在沉香宫中哭了个死去活来,见到我时,立刻抬手擦干了眼泪。

那是媿昊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己。

辛月从雀的怀中牵过己的小手,将他怀中,辛月轻抚己的小脸,轻轻问道,“己,你告诉我,你想跟在谁的身边?”

己抬起酷似媿昊的一张俊容,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媿昊的身上,“我母亲生前最爱他,为了他枯等成灰,我要跟在他的身边,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值得母亲那样去爱、去等……”

“好。”媿昊缓缓点头。

己自己走到了媿昊的身边,冷冷地瞅着媿昊,“不要指望我会叫你父亲,如果不是母亲的遗言,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己的一番话在我们所有人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最终,己跟着媿昊离开了殷邑。

千红将阿屠剑留在了殷邑。

血月属至寒至阴,当血月出现时,是人间戾气最重的时刻。

尤其午夜子时。

朱雀宫一片黑暗,只有隐隐的红色月光。这一晚,辛月觉得异常寒冷,紧紧地依附在武丁的怀中,武丁搂着她,睡得平稳。

不知何时,四周慢慢变成了白茫茫的雪地,一望无际,看不到天边与地界,辛月冷得浑身打颤,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雪地中,找不到任何方向。

猛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比雪地还耀眼的银光。

辛月用力擦了擦双眼,那团银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眨眼间,一头巨大的怪物出现在我的眼前。辛月尖叫着,望见了那头怪物银色如玉,毛茸茸的九条尾巴鲜血斑斓,突兀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令她惊讶的是,怪物身上竟然驮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被鲜血浸透的长发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水,滴落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中,鲜红得触目惊心。

辛月望着怪物越走越远,冷风突然吹开了女子散乱的血发,刹那,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惊得僵冷一片——那女子竟长了一张与辛月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