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宋江山(第二卷):陈桥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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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急迫兵变(1)

第一节 龙袍

宽窄巷,王公公的府内。屋里除了一桌一椅一橱,桌上有一面铜镜外,其他什么也没有。这里非常低调,甚至有点简陋。

王公公打开门看看,左右没人。他推开书桌边上的墙壁,原来里面有个隐藏的柜子,柜子里有两个盒子,王公公拿出上面的一盒子,里面是一堆金银珠宝。他拿出一串珍珠项链,挂在脖子上把玩一阵,又拿出一只戒指,戴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合上盒子。他又打开了另一只盒子,里面是一件衣服,他把那件衣服穿在了身上,仔细看,原来是一件龙袍,前身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王公公穿着龙袍,在屋里转了一圈,学着世宗的样子,敲敲书桌道:“赵匡胤啊,爱卿,你是忠臣还是奸臣?”

那龙袍套在王公公身上显得特别大,王公公晃来晃去,那龙在衣服上就像活了过来,游走一般。

王公公打眼正好看见镜子中的龙袍,把他吓了一跳,立即对着镜子跪下道:“皇上,老臣伺候了您一辈子,忠臣哪,你可得保佑老臣,老臣要是对不住您,您可得原谅老臣啊!”

说着,王公公脱下龙袍,叠好,又放回了盒子。他把那只装了金银珠宝的盒子放进墙壁里的柜子,把墙又推上。

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公公,赵普先生到了。”

王公公抱起衣盒,走出门来,转身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落了锁。小太监想接过他手里的衣盒,他不让小太监搭手,“不用,我自己抱着就行!”

他们沿着门廊一路快走,院子里到处是两人走动的回声,穿过一个院门,进了前院,到了厅房,赵普坐在客座上正喝茶。见王公公进来,赵普站起来,施礼道:“王公公,赵普有礼了!”

王公公把盒子放在中间的茶几上,自己坐在另一侧说:“赵先生是都点检大人的文胆,将来也是国之文胆啊!光临寒舍,却不知道有何见教?”

王公公这是打一个防守反击,本来就是他约的赵匡胤,但是此刻,他却想试试赵匡胤的底线。

赵普道:“本来,应该是赵匡胤将军来的,只是考虑到要避嫌,赵将军托我前来。不知道王公公有何吩咐?”

王公公摇摇手,“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可吩咐的,只是想念赵将军了,想和赵将军聊聊天而已!”

赵普似有所悟,从身下拿出一个锦盒。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颗夜明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整个屋子似乎都被照亮了。王公公摇摇手道:“这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们赵将军视之为粪土,却不知我们这些太监也用不着,也是粪土罢了!”

赵普并不生气,他把锦盒放在茶几另一端靠近王公公的地方,没想到王公公却是当真的,他把那盒子还给赵普说:“赵先生,这个盒子就请您还给将军,就说我老了,一个太监用不着这些,还是让那些用得着的人用吧。”

赵普也不再坚持:“王公公,目前形势逼人,将军非常为难,请公公教我们。”

王公公不紧不慢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不知这山雨何时来,而这风又从何而来?”

“雨从南边来,而风从北边来。”

赵普点点头道:“公公的意思是扬州和潞州?请公公明示!”

王公公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公公把那只小的锦盒拿起放在大的衣盒上,起身说:“您的礼物请带回,我倒是有一件礼物,要交给你家将军!”说着,王公公用手指在那两个盒子上点了一点,站起身,兀自出门去了。

门外那个小太监见王公公出来了,闪身躲在了墙后。赵普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一脸惊慌,他立即合上盒子,抱起出门。

小太监跟在赵普身后道:“先生走好,不送。”

第二节 李重进

扬州,北人都把这里当作江南,因为这里曾经是南唐国的地盘,现在经过三次战争,终于并入了大周的版图。

这是十月的秋季,汴梁的杨树已经早早地掉了叶子,而扬州的杨树却是倒垂着的,表皮上依然挂着青青的叶子,在扬州的日子总是这样,葱茏着呢!

李重进每日都来这瘦西湖边上的冶春园小憩,这里的三丁包子和蜀冈茶让他回味无穷,而冶春园里的头牌小姐胡四娘,那小馒头乳,那一声莺啼般的啁啾,那一汪湖水般的眼睛啊,他对谋事兰虎倩道:“女人的好,只有你用了才知道,你不用,不知道!”兰虎倩劝他:“人家是妓女,咱们大周律法不让官员狎妓,不是有官妓么?你随便挑啊,或者把胡四娘买了,充官妓也好,带回家也好,不都好吗?”兰虎倩是怕他有危险,这些妓女多数是当初南唐统治的时候,就在这里做生意的,她们和南唐方面的关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万一她们是细作,把李重进劫持了,或者暗杀了,那么大家都得死。

李重进并不准备听劝:“告诉你们吧,我们不是那样死,就是这样死,如果被南唐杀了,那还有史书可以记载一下,大致也是为国而死。要是被赵匡胤杀了呢?”

兰虎倩道:“属下正是忧心此事!”

李重进不满兰虎倩,“你忧心此事,我也没见你给我什么建议啊?”

这会儿,李重进正在冶春园喝茶,昨夜睡得晚,一夜痛饮,早晨实在起不来。但胡四娘偏偏喊他起床,说是城里的上春首饰店刚刚进来一对翡翠手镯,料子好,是老货,她要去看。

李重进就通知兰虎倩带着人,抬了轿子在外面等,“一会儿去把那翡翠拿回来,让胡小姐看看。”

李重进嘬一口茶,看看天,一对鸳鸯在湖面上悠悠地歇着,他拿眼瞄着胡四娘。这胡四娘真是美,身上没有一处不让人留恋的。胡四娘看他正盯着自己看,叫道:“该死的,乱看什么?昨晚没看够吗?”

这时,兰虎倩摇着扇子迈着方步进来,“李大人,我到了!”

李重进知道,他不乐意给胡四娘施礼,打招呼让他觉得丢了文人的面子,可他偏偏要捉弄一下兰虎倩,“跟胡小姐见个面,打个招呼吧!”

兰虎倩侧身给胡四娘施了一礼,“胡四娘,好啊!”

胡四娘也知道兰虎倩的脾气,并不计较,她道:“兰先生,难为您这么早赶来。我其实是可以走着去的,一会儿我要去看一对镯子,也麻烦您帮忙参谋参谋。”

兰虎倩道:“看翡翠我不在行啊。”

胡四娘就道:“那哪个方面在行啊?”

兰虎倩没好气地道:“我什么方面都不在行,只会写写字,作作画。”

李重进叫道:“行了行了,别酸了。一会儿我们陪小姐去弄翡翠来,快快回来喝酒,让胡四娘给你也找个妞。”他对胡四娘吩咐道,“快快,找个妞来,陪兰虎倩,咱们四个先看翡翠去!”李重进一行四人,来到上春首饰店,店主看见他们进来,立即迎了出来。四人不说话,进到里间,店主往门外看看,远远地看到街角有个男人,影子一闪,就不见了。店主皱皱眉,回到店里,让伙计看着铺面,对李重进道:“李大人,您要看的货,得到里间,这里的货,都是给一般人看的。”李重进点点头,四个人来到里间,店主拿出一堆镯子道:“两位小姐,你们随便挑!”胡四娘和那姑娘高兴得立即翻弄试戴起来,李重进看看店主,又看看兰虎倩,他们三人悄悄地来到更深的房间,有一个穿着皮坎肩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见李重进进来,那人起身给李重进行礼,那是军礼,标准的步兵军礼,李重进点点头,那人拿出一封信来。

李重进打开信纸,里面什么都没有,信纸上是白的,李重进把纸拿起来,对着窗外,纸上显出字来。原来,对方是用清水在宣纸上写字,水干了,字迹也就消失了,粗看还是一张白纸。但细看之下上面有水渍,这些水渍辨认起来也不难。

李重进看到的是“进京勤王”四个字。

李重进问道:“这是范相亲手交给你的?”

那人点点头。

李重进把那张纸放在蜡烛上点燃,对那人道:“这里不能久留,你今天就走,回去吧。”

“怎么回复范相?”那人追问道。

“不用回复。”李重进道。陈觉拿着一把紫砂壶,对着壶嘴喝水,水在他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小的竹棍,在调教鹦鹉。那鹦鹉叫道:“陈大人饶命,陈大人饶命!”陈觉大笑起来,“你还真乖巧,饶你一命!”

刘承遇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大人,江北李重进来的密信,指明交给您!”

陈觉一愣,“我跟这个李重进素无往来,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刘承遇把信交给他,他拿着信,在蜡烛上烘了一烘,蜡封熔化了。“愿与江南交好,与陈兄悠游于淮北,于黄河品鲤鱼,于汴河看花灯!……”他把信交给刘承遇,“你预见到了吗?大周恐怕要乱!”

刘承遇一听,道:“陈大人,上天赐我们良机啊,让我们南唐能重新崛起!”

陈觉不以为然地看看刘承遇说:“这是啥话,你真觉得这个李重进就能起事?就是他真敢起事,他又真能成事吗?”

陈觉在寿州曾经被李重进打败,如今,他已然忌讳李重进这个名字。刘承遇一听就叹起气来,唉,这个李重进,明珠暗投了。“大人,如果周世宗不死,我南唐必亡!如果柴宗训长大成人,坐稳了皇位,我南唐也必亡!如果柴宗训坐不稳皇位,让赵匡胤做了皇帝,我南唐更是必亡!当年李景达千岁,率领二十倍于赵匡胤的大军,可在六合被一举击败,将来我南唐可有多少军队能够经得起这样的失败?”

陈觉用竹棍戳了一下鹦鹉,鹦鹉立即叫起来:“大人饶命啊!”陈觉冷冷地说:“你说的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我们早就不在了,我们犯得着为那么远的事儿担心吗?我死后,南唐在不在和我有什么关系?”

刘承遇上前一步道:“不管如何,大人,这是一个机会。我们至少可以通过支持李重进,让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内乱对我们有好处!”

陈觉不耐烦了,“目光短浅!你可知什么叫引火烧身?如果李重进失败,得罪了赵匡胤和张永德,我们还有机会偏安金陵过我们的好日子吗?”

刘承遇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哑着嗓子道:“大人,要不要把这封信给皇上看看?”

“不用。给皇上看,徒增皇上的烦恼,现在皇上烦恼的事儿还嫌不多啊?就让皇上安生安生吧。”

陈觉看着刘承遇,冷冷地没有说话。刘承遇转身离开之际,他突然伸手,对着那只鹦鹉一戳,鹦鹉大叫起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夜深了,深冬的扬州城上,挂着一轮明月瘦西湖内,一个家仆提着灯笼,领着一个一个将领往后院的湖心亭而来,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着。沿途都有兵士站岗放哨,看样子,事态严重。

李重进坐在灯下,将领悄悄进来,分头坐在桌边,一会儿,人都坐满了,李重进道:“开会吧,大家放开了议,各抒己见吧!”

兰虎倩站起来一拱手:“各位,京城到处在传言‘都点检做天子’。经查,这是赵匡胤等故意放出来试探民心的谣言,京城如今被这谣言弄得人心惶惶,枢密使范质大人来密信,要我们进京勤王!请各位前来,就是商议此事!”

一员将领站起来道:“太尉,我们都是您带出来的兵,跟您经历百战而不能弃,今天更是如此,只要您下命令,我们万死不辞。不过,枢密使大人的信里可曾提到赵匡胤等作乱的证据,比如,他们软禁了皇上、皇太后,或者拘杀了大臣?”

李重进道:“没有。但是事态严重,枢密使大人要我们先行一步,掌握主动。”

又一个将领站起来道:“自从我们来到扬州之后,一天也没有放弃训练。我们把收缴盐税积攒起来的钱都用来造了兵器,从北方带来的老兵无时无刻不希望回乡。将军,就请下命令吧。”

一个书生站起来道:“清君侧,必须得到地方大员们的理解,不知大人可曾联系潞州李筠将军和在西陲守边的向训将军等,这些人如果能支持大人,我们回军,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重进摇摇头道:“已经联系了南唐,有南唐支持,我们就足够了。”

那书生大惊:“将军,错矣。这是勤王,不是造反,如果我们引外援入室,就失去了正当性,不仅不能获胜,相反还要获咎啊。”

兰虎倩打断那书生的话:“胡扯什么?你哪里懂得将军的部署?有南唐支持我等勤王,有何不可。想当年周世宗在世时,与南唐国主结为异姓兄弟,南唐国主有难,世宗在世一定会义不容辞。如今,我皇上有难,南唐国主帮助匡扶,又有何不可?”

李重进摆摆手,“兰先生,让大家说话。”

兰虎倩道:“将军当断不断,必遭其殃!此刻不发兵,将来等赵匡胤打来,发兵就来不及了。”

李重进犹豫着,这时,李重进的儿子李理站起来道:“父亲大人,皇上没有发来圣旨,而京城也没有传来皇上遭难的消息,如果此刻我们贸然发兵,也许会给赵匡胤等留下把柄。”

兰虎倩道:“这个时候了,还怕赵匡胤抓我们的把柄?将来赵匡胤来抓我们的时候,可不会这样想,无论我们发不发兵,他都会说我们谋反,来剿灭我们!”

李理道:“父亲,我们有钱,也有朝中接应,但缺兵士,准备起来需要一年多,不如再择时机?也可以看看赵匡胤他们到底有何举动。”

兰虎倩顿足道:“你这样是害了你的父亲,将来你们会死无葬身之地!”赵匡胤来到勤政殿上,大殿里空落落的,一个太监远远地看着赵匡胤,又一闪身走了。

黑暗中,走出一官员,赵匡胤上前道:“御史台李谷大人!”李谷点头道:“将军您来了,王公公正在等您呢。”

两人来到偏殿,王公公正在那里打扫。他手里拿着拂尘,正掸着花瓶上的灰,赵匡胤和李谷进来,他迎上前去,“小的给两位大人请安!”

王公公给他俩让座,又递上茶。赵匡胤请王公公也坐,王公公却道:“我还是站着。做事是我们的本分,做事舒服!”

赵匡胤问道:“王公公,李重进那里有什么动静?”

王公公手里活儿不停,边干活边说:“李重进派人给南唐的陈觉送去一封信,陈觉没有理他。有人动员李重进进京勤王,李重进左右犹豫,还没有主张。”

赵匡胤笑了:“李重进首鼠两端,成不了大事!”

王公公道:“他手下有个叫兰虎倩的谋事,力主进京,此人倒是有点胆略。”

“公公可有对付此人的办法,留着此人在李重进身边,迟早要惹祸。”李谷问道。

王公公转过身,拿了一只花瓶,看了又看,然后两手一松,花瓶落在了地上。“这个兰虎倩,明珠暗投,李重进哪里是扶得起来的主儿?再说了,他打碎了他主子的花瓶,他不是要惹得他主子不快吗?”

“可惜了,一个人才!”赵匡胤道。

第三节 急迫之间

楚昭辅风尘仆仆地从大门口进来,绕过花园,转过小花厅,一路奔跑。赵匡胤和赵普正在花园里下棋,赵匡胤举起棋子,停滞在空中不动。楚昭辅俯身在赵匡胤的耳边道:“截到给李筠送信的人了!”赵匡胤点点头,楚昭辅拿出一封信给赵匡胤。赵匡胤放下手,棋子轻轻地落下,“不看了,烧了吧!”楚昭辅不解地问道:“没什么重要的事?”赵普接口道:“说重要也重要,只是我们已经知道内容了。”赵普也落下一子,问道,“人处理得干净吗?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楚昭辅抹了一把汗,“没有。死活不说,没办法,只好就地处理了。”

赵匡胤叹口气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何?如何?”

赵普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如果你犹豫,将来就是李重进为王,而你为寇!你可知,李重进在等什么?他在等他自己的决心,一旦他下了决心,无论将军是否登基自立,他都会发兵。”

“先帝尸骨未寒,我又怎能夺其国,害其子?”赵匡胤仰头,看看天。

赵普道:“难道将军忘记了一统江山的志愿吗?你相信柴宗训能做到吗?等到柴宗训长大,你已经老了,那时,你就没有时日看到你的理想实现了。”

三人正说着,王彦升跑了进来,他到了赵匡胤的跟前,打开身上的包裹,里面是一颗人头,嘴里还衔着一张纸。赵匡胤道:“信你看了?”

王彦升道:“大哥,里面什么都没有,一张白纸!”

赵普拿出那张白纸,对着阳光一照,纸上显出四个字“进京勤王”。王彦升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这些文人有那么多鬼心眼儿,要我说,跑来跑去的干嘛?吼一嗓子不就得了。”

赵普不满意地嘟囔道:“带个人头回来有什么用,又不会说话,将军要的是活口,留下证据!”

王彦升道:“这个我晓得的,先生不是吩咐过吗?这个家伙太倔,就是不让绑,他自己咬舌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