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马儿嘶鸣一声,终于因为失血太多倒在了地上。
马上的人一跃而下,手执长剑冷冷看着包围过来的黑衣人,沉声呵斥:“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自然不会应他,提剑便杀了来。
林麓之面色微沉,但常年战场上积累的杀伐之气,也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他提剑迎战上去,刀光相交间,他听到有马蹄声追来,而后便是看到了儿子林锦澄。
林锦澄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看他双拳难敌四手,立即提剑而上。
父子两是战场培养出来的默契,很快便将在场的十来个黑衣人打倒,但还不及歇口气,周围忽然不断冒出利箭破空之声。
他们对视一眼,连忙应战,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因为体力不支而中箭。
“锦婳呢?”林麓之忽然问道。
“我让人先送回去……”林锦澄说到一半,心猛地一窒,今日晚上这事一看便是早有人安排好的,那锦婳定然也被设计了。
这样一想,父子两都慌了神,手下动作一下不及时,林麓之胳膊上便中了一箭,再看儿子,忙往他身后一挡,又有两三支箭射到了身上。
“爹!”
“我没事,你赶紧去寻锦婳……我不能……不能再对不起她了。”林麓之咬牙说完,提着箭便飞身而起,朝那弓箭手的藏身之处而去,哪知那林中却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
林锦澄咬牙,提剑转身要去找林锦婳,却见到一片火光朝这里而来,而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林锦澄顾不得这许多,忙提剑去救林麓之,但那些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淬着毒液的长剑便朝二人刺来。
赵怀琰远远看着,轻喝一声:“将这里所有人都拿下,要活口!”
“是!”底下的人应声,立即上前去了。
林锦婳被赵怀琰抱着小心从马上下来,看着父亲已经受伤,只暗暗咬紧牙关!德妃,赵阚,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正想着,赵怀琰的人已经迎战上去了,他的人全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有几十个,却不及他的上百个人,很快便被拿下了,却仅仅只剩下三个活口。
林锦澄扶着受伤的林麓之出来,看到赵怀琰打横抱着林锦婳,忙上前:“锦婳,你可有事?”他现在心里已经后悔万分了,他太低估京城这些人的低劣了,所以才放心让外人送锦婳回府去。
林锦婳将赵怀琰的外袍裹得更紧了一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伤口,只浅笑道:“王爷来的及时,没事。”
赵怀琰听她不喊自己名字了,眉梢微微一扬,没说话。
林锦澄哪里看不出她是受伤了,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让赵怀琰一直抱着。
想了想,发现不见林紫苏,道:“紫苏呢?”
“有人劫持马车时,她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林锦婳淡淡道。
赵怀琰也补充道:“本王已经使人去搜寻了。”
林锦澄这才没有多问。
林麓之看着女儿还赶来救自己,越发觉得愧疚,只叹了口气:“这次多谢王爷了,若不是往……林家这次怕是灭顶之灾。”
“林将军和少将军如今风头正紧,往后要更加小心些才是。”他说的隐晦,但林麓之并不是不懂朝政,权利倾轧之下,什么恶毒的计策都有人能想得出来,能用则留,用不了便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他朝赵怀琰拱拱手:“微臣明白。”
很快赵怀琰的人将还活着的三人带了上来:“王爷,他们嘴里有毒囊,属下已经取了,接下来怎么办?”
赵怀琰看了看怀里的人,淡淡道:“押回王府,本王会亲自审问。”
“是。”
而后赵怀琰才看着几人:“时辰不早,林将军先回去吧,今日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明日只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剩下的本王会处理。”
林麓之看赵怀琰的目光越发复杂,却也感激,若不是他,现在真没什么林家了。
林锦澄上前接过林锦婳,这才告辞,上了马车回去了。
林锦婳离开时,看了看赵怀琰,见他也看着自己,忽然觉得格外安心。有他在,似乎什么事都不需要再害怕,赵怀琰,你没有骗我的,对吧……
赵怀琰能感受到她慢慢多起来的信任,心中有些许的小窃喜,等看着人离开,才冷冷转过身。
底下的人瞧着王爷又变成如今这浑身冰寒的样子,忙道:“王爷……”
“这三人,拉回去关入水牢,若是明日落日前不答话,直接把人头送给德妃娘娘。”说罢,提步而去。
那三个人对视一眼,视死如归,对于他所说的水牢更是毫无畏惧,直到被人押送到了满是蛇的水牢,几个大男人才吓得汗毛竖了起来。
“这是特意为你们加的料,好好享受吧。”宁王府的人说罢,也不给这三人机会,直接一脚把人给踹了下去,走时还不忘道:“你们最好在里面一动不动,否则被咬了不但不会死,还会招来更多的食人虫啃噬你们的肉,让你们活活看着自己的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白骨而死。”
那三人面色一白,当即不敢再动,直到天际泛白。
丞相府是在一声惊恐尖叫声中被唤醒的,熊树礼本就一夜没睡,听到有动静,立即使人去查看了,可等到人回来时,便听说府门前挂了两个人头。
他心思当即慌了起来,本来慕容玉的突然出现,皇上不罚反而赏她公主封号的行为就让他觉得慌张,觉得背后那人要开始收网了,今儿一早便有人送了人头来,难道昨晚德妃的行动也被人发现了?
他慌忙道;“马上入宫见德妃娘娘。”
“那玉夫人……昭和公主的事……”下人忙问道,熊树礼却是摆摆手:“昨晚宫宴散了以后她便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了,先进宫。”说完,也顾不得仪容,赶紧收拾收拾上了马车就往皇宫奔去。
马车经过闹市时,还被看热闹的人群拦停了一下,熊树礼不耐烦:“把刁民驱赶开,赶紧走。”
底下的人连忙去做了,很快马车便跑了过去。
此时围观的百姓们丝毫没有因为驱赶而失去兴趣,女人们面上都是一脸鄙夷赶紧躲开,嘴里骂着不知廉耻之类的话,而男人们则是兴致勃勃,毕竟有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上演活春宫,虽有伤风化,但哪个男人不想多看一会儿呢,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女子脸上盖着块纱布,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而那身上脏兮兮的老男人,八成是城中哪个从未尝过女子滋味的老乞丐,如今见这么多人围观也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林紫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朦朦胧胧的,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酥麻,让她舒服的想要出声,这感觉跟昨日与赵阚在那假山时的感觉一样……她有些糊涂,难道如今已经是洞房花烛之夜?
旁的男人看见,把那老乞丐一推:“该我了!”说罢,提枪而上。
林紫苏眉头微微一拧,才发现面上居然盖着块纱巾,一把扯了下来,才看到周围竟是围满了人,而她正衣襟大敞,身下还有人……
她脑子嗡的一声,一脚要将人踢开,奈何那人一掌扯住她的脚踝。
旁的人看到她的脸时,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怀疑:“这真是林家四小姐?她不是已经被赐婚为三皇子妃了吗?”
林紫苏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只能挣扎着往前爬,奈何身后拉着她的男人力气太大,她根本逃不走。
周围的人一边看一边发出鄙夷的惊叹,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直到林家的人寻来。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轻呼,一瞧面色癫狂的几个男人,立即做主道:“把人带下去打死!”说罢,急急叫人将林紫苏裹住,抱起就要带走。
林紫苏却好似失了神一般:“我不是林紫苏,我不是林紫苏……”
旁人听到这话,均是没出声,只敢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后日便要出嫁了,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就是啊,这还怎么嫁?三皇子还敢要?名节如此败坏……”
“听说昨晚便跟三皇子有了首尾,这婚事也是皇上赐的呢……”
众人们议论声不决,林紫苏直觉腿都是软的,眼泪也终于落了出来。她终于想起昨日之事,想起她听了德妃的陷害林家,想起林锦婳将自己打晕。
好容易回到林府,看着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的喜庆样子,越发把林锦婳恨得入骨。
落霞苑,杨妈妈刚替林锦婳换好药,看着她细嫩的胳膊和腿上全是狰狞见骨的血痕,也有些不忍。
林锦婳倒是不觉得多疼,前世被人活活打断双腿再灌下那毒酒时,也不及被所有人亲人爱人朋友背叛的痛苦。
“林紫苏怎么样?”她捧起一旁的汤药喝了口才问道。
阿宝连忙又递了蜜饯过来,才道:“奴婢听说四小姐回院子后,狠狠洗了几个澡,才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肯出来。”想起听到的事,阿宝面上不禁有些泛红。
林锦婳淡淡放了个蜜饯才嘴里,驱散了满嘴的苦涩味道,才笑道:“今日到底是年关,后日她便要出嫁了,你去我的首饰盒子里挑两样好的送去。”
“小姐,四小姐还能出嫁吗?”阿宝不解问道。
林锦婳看着同样疑惑的杨妈妈,试着从床上走了下来。德妃既然跟林紫苏勾结,德妃若是敢不让她嫁,以她的性子必然会疯咬住他们,这一点德妃想必也清楚,走投无路的人反咬起来是很可怕的。而且自己若是德妃,想的一定是先把人嫁过去,再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
“去送便是。今日祖母会回来?”她走到暖房,倚在了暖榻边才道,这小小几步路,已经是疼的她额头都沁出细汗了。
“是,昨儿大小姐没去宫宴,便跟大夫人一道上山去接人了。”杨妈妈道。
林锦婳浅笑,大房还想着利用老夫人来控制爹爹呢。
她看了看桌边之前赵怀琰送来的玉露膏,道:“送去给爹爹,若是爹爹问起我的伤势,妈妈照实说即可。”爹爹的孝心总容易被这些人利用,她便要让爹爹更心疼自己才好。
杨妈妈会意,连忙起身去了。
阿宝下去收拾东西,白兰清早也来伺候了。
因为年关,院里早已安排下丫环们的新衣,她如今换了一条浅青色的长裙,外面系着一条素色披风,自己绣上了兰花,更是精致,而且她是徐家出来的,气质也不差,若说是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比的。
瞧见林锦婳直直看着自己,白兰竟有些羞涩了,捧了果子上来放好,才笑道:“小姐怎么这般瞧奴婢?”
林锦婳莞尔:“我瞧着你与采儿年岁都差不多了,也到了该配人家的时候。”尤其是采儿,她不能再跟在自己身边了。
白兰闻言,一下子急了起来:“奴婢不嫁,奴婢一辈子跟着小姐,伺候小姐。”
林锦婳莞尔看她:“你没有心上人?”
“奴婢……”她想起温文尔雅的林锦澄,微微珉唇,却低垂下头:“奴婢没有……”
林锦婳如何不知她对林锦澄的心思,但哥哥性子寡淡,并不是重欲之人,便是要收小妾,也是他自己的事,她干涉不得,更别说白兰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了。
见白兰心中不愿,她也没勉强,只问了问采儿的伤势,才算罢了。
趁着老夫人还没回来,她又让白兰扶着去后巷见了早早等着的老六。
老六还是一身旧布衣,看着精神了许多,头发全部挽了上去,也少了几分少年的稚气,多了分沉稳,笑道:“小姐,昨夜照您的吩咐,高侍卫已经伪装成赵阚的人,恐吓着林威出城了。不过他已经染上了重病,如今还要旅途奔波,加上每日担惊受怕,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继续盯着,一定要等他落气再说。”林锦婳道,这些都是林威应得的报应,他居心不良,是否想过伪装了这么多年,会被自己活活吓死?
老六颔首,而后看她行动好似不便,暗暗咬牙,问道:“小姐,您身子可是不舒服?”
“一点小伤。”林锦婳浅笑看着他:“慕容小姐如何了?”
“昨日从宫宴出来后,我带她回了小宅,但她一直闷在房间里,也不肯出来见人。
林锦婳早知会是如此,只道:“熊树礼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你让她且先不急。现在慕容尘应该在慕容祖宅中,昨日一事后,他想必也听说了慕容玉的事,你把慕容玉送过去吧。”
老六点头应下,踟蹰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道:“小姐,最近……我想回家一趟,过几日就回来。”
林锦婳有些诧异,他还有家?可他不是说他的兄长已经死了么?而且他还一直在流浪……
“嗯,你在这儿等会,我让白兰拿些盘缠给你。”她纵使疑惑,也没多问。
正欲进去,便忙听他道:“不必了,上次小姐给的一百两还有剩下的。”、
“剩下的给跟着你的那些孩子买些吃的,过年总要比寻常吃的穿的要好些,来年才有希望。”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前世,每次年关娘亲都要给她绣新衣,然后牵扯她去徐家拜年拿福包……
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都已经模糊。
她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只让白兰去拿了三十两给老六。
回到院子时,老夫人已经回来了,林锦澄特意来了落霞苑等她一起去前院给老夫人请安,瞧见她从外面来,温柔笑道:“你身子未好,怎么还出来了。”
“出来走走,好的快。”她笑着应下,瞥见一旁白兰微微泛红的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才笑道:“我们过去吧。”
“嗯。”林锦澄走在她身侧,护着她一道往前院而去。
老夫人在山上临近一月,知道林府发生的事却一件也处置不了,加之昨日大夫人和林惜玉去煽风点火,这会儿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火了。
看着底下的林麓之,也是满脸嫌恶:“威儿到底是你兄长,就算犯了糊涂,你也不应该联合宁王来对付他!”
林麓之微微拧眉,没出声。
大夫人趁机道:“就是,叶氏与人私通被赶出那是罪有应得,却可怜了二弟,好好的,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妻离子散,如今他自己也不见踪影不知死活,三弟实在过分了些。”
“二哥他……”
“你还有脸唤他!”老夫人颇有气势的一拍桌子,看了眼一旁的拐杖,提起便朝着林麓之打了来。
林麓之一下都没躲默默承受着,那棍子死死打在肉身的声音清晰的很,听得旁的人都觉得疼。
林麓之的贴身小厮看不过眼,上前一步:“老夫人,老爷昨儿才受了伤……”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这点尊卑也没了?”老夫人呵斥一句,看了眼大夫人:“他做出这些事儿,怕也是这些下人鼓动的,今日你便把人全换了。”
小厮死死咬牙,林麓之这才开口:“母亲,此事与他们无关。”
“无关?”老夫人冷哼一声,阴冷盯着他:“若不是你回来,府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我的威儿会妻离子散,紫苏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既如此……”林锦婳老早听到她尖利的声音,直接将她的话打断:“不若分家!”
“锦婳,你……”林麓之忙看她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而来,看她病容未消,又舍不得责备,只忙阻止她:“今儿年关,不许说胡话。”
林锦澄忙上前看了看林麓之的伤口,已经裂开,血迹都蔓延到衣服上了,对旁的小厮道:“快去请大夫。”
小厮应声就要出去,老夫人却看林锦婳兄妹见到自己不知行礼,根本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怒道:“没我的吩咐,我看谁敢出去!”
林锦婳提步上前,冷漠睨着她:“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阻拦!去!”
她这话气势不小,林麓之和林锦澄都是一惊,但林锦澄嘴角却是溢出笑意。难怪妹妹能在这府里等到他们回来,原来还有几分魄力!
小厮听到这话,也不管老夫人,忙转头跑出去了。
老夫人见一回来,威严就被挑衅,气得当即大声呵斥道:“你还不是宁王妃,就敢如此不敬尊长……”
“锦婳怎么敢不敬尊长?”林锦婳嘴角冷冷勾起,看了眼后面跟来的杨妈妈:“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了?”
“都准备好了。”
“那就拿上来,祖母刚从山上回来,得好好给她庆贺一番才是!”林锦婳说罢,杨妈妈拍拍手,墨风领着宁王府来的十来个丫头便一人捧了一碟子精美的菜肴上来:“灵芝清肺汤,百年人参养阴汤,雪莲明目汤,冬虫夏草滋养汤、何首乌强筋骨汤、鹿茸补身汤。一共六味大补汤,全是取用府内最名贵的药材,炖了三日才炖好的,请老夫人用。”
大夫人本来还在看戏,一听这些药材全是用的林府的,当即肉疼:“你们怎么敢……”
墨风优雅浅笑:“奴婢们虽是王爷遣来的,给老夫人额外炖汤,自然得用林府的药材,不然哪里知道这药性会不会太烈,伤了老夫人身子?王府的东西更加名贵,老夫人身子虚,怕是熬不住的。”
大夫人也知宁王送了一群侍女来的事儿,闻言,只能暗暗咬牙。
老夫人却不知道,瞪了她一眼:“你们这是糊弄我?全是汤水,怎么吃?我看你们分明是……”
“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补法,皇后娘娘也是这样补的。”墨风淡定道,只不过皇后是半个月才用一碗罢了。
林锦婳淡淡看着她,道:“还愣着做什么,汤要趁热喝,快服侍老夫人喝下。”
老夫人忍不住往后倒退一步,看向林麓之:“你就由着她这般胡闹?是真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吗?”
林麓之无法,只得看着林锦婳:“锦婳,休得胡闹,快撤下!”
林锦婳有些失望,却只微微挑眉,看了眼老夫人:“祖母不喜欢?”
老夫人轻哼一声,林锦婳嘴角微微勾起:“墨风,老夫人不吃,那就拿出去喂狗。”
林锦澄嘴角抿着笑意,见林麓之还要开口,道:“一会儿便是团年饭了,父亲衣裳还是换一下,老族长也在,也要请他一道来才好。”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奈何面前的侍女是宁王的人,她现在得罪不得,却也不好意思叫人将这些名贵药材炖的汤留下,只起身冷冷瞪了眼林锦婳,带着大夫人提步离开了。
林麓之见她怒气冲冲的走了,才叹了口气,看了眼林锦婳:“你气她做什么?”
“父亲觉得锦婳有错?”林锦婳眼眶涩涩的。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个家,总要和和气气才是一个家……”
“那爹爹可曾想过,这个家一开始就容不下我们呢?”林锦婳知道这话定然要伤他的心,但他不伤心,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林锦澄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朝林锦婳眨眨眼:“我让小厮买了烟花爆竹,一起去玩?”
林锦婳见他故意哄自己,倒也没再多说,行了礼便退下了。
林麓之看着她离开,颓然拍拍林锦澄的肩膀:“你去玩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父亲,锦婳她不是故意……”
“为父明白。锦婳自小聪慧,跟她娘一样,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了她们娘俩。”林麓之想起早逝的爱妻,她总是温柔体贴,什么都听他的,最后却没过一天的好日子。
他摇着头叹息着回了书房,林锦澄见罢,也不好再说,只提步出去了。
今儿腊月三十,锦朝的规矩,今日各家还是能互相走动的,初一初二则要留在家里不出门,初三开始串门走亲戚。
他才想去寻林锦婳,哪知才到院外就看到林锦婳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袁绿衣还是一身翠衣,外面罩着一条狐裘披风,傲气逼人,却无乖戾之色。一侧打扮的喜庆的王汝嫣身量小些,脸蛋儿也偏圆,红色的滚白色毛边的披风将人衬得好似个软绵绵的小团子,很是可爱,只是那小脸不知为何忽然红了,多了几分娇羞,也多了几分少女气息。
此时袁绿衣正低声道:“汝嫣,他在瞧你呢?”
“郡主打趣我。”王汝嫣小脸越发红了,悄悄看了眼站在那儿的墨衣公子,清隽极了,浑身儒雅的书香气,面容温柔,越想越叫人害羞。
林锦婳看了眼勉强笑着的白兰,道:“你回去叫小厨房备了好菜,你们一道过年吧,这儿杨妈妈伺候着就行。”
白兰眼眶微湿,连忙应下,也不敢看门口站着的人,赶忙小跑着去了。
王汝嫣还不解:“她是怎么了?”
“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罢了。”林锦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浅笑。
“岂不是跟汝嫣一样?”袁绿衣好容易笑出来,王汝嫣脸更红了,忙道:“锦婳,我们买了爆竹,去门口放吧。”爆竹除岁,年年都要在门口放的红红火火才好,林家的下人早早在门口放过了,王汝嫣喜欢这些喜气玩意儿,林锦婳也乐得悠闲,点点头,又命人备好爆竹一起往林府门口去了。
林锦澄怕几个小姑娘出事,也跟了来,就站在王汝嫣一侧。
到了门口,下人们远远将爆竹摆成一串,笑眯眯看着他们:“小姐公子们,可捂好耳朵了?”
“捂好了。”王汝嫣两只手把耳朵捂得死死的欣喜道,袁绿衣和林锦婳跟着受感染,也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小厮这才擦燃了火折子,点燃了那爆竹。
爆竹声响,红色的碎屑漫天飞,几个姑娘们互相笑着,林锦澄也跟着笑,想去看林锦婳时,偶然瞥见王汝嫣弯着月牙似的眼睛笑的开心的样子,也不自觉跟着扬起了唇角。
爆竹放完,几人准备进去,便听得车马之声,而后马车才稳稳在林府门前停下。
几人均是朝那处看去,马车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缓缓掀开,露出里面的芙蓉面。
林锦婳看着那裹在胭脂色长裙里的女子,仔细打扮过后,容貌更见清丽,尤其是她身子发育的很好,胸前鼓鼓,身后曲线也有,走起来步履生风,嫣然一笑如暖春一般。
王汝嫣看到来人,微微珉唇,垂眸不再说话。
袁绿衣倒是开口:“看见那衣裳,我还以为是昨夜的锦婳呢。”林锦婳昨儿一身红衣,她今儿便也换了一身红衣,就连金簪子也是差不多的。
郑如意听到这话,略显尴尬,眼里泛出些泪来,还勉强笑着委屈道:“是娘亲备下的衣裳,若是冒犯了郡主和林小姐,还请见谅。”
林锦婳淡淡瞥了眼她的手腕,昨日还戴着的凤凰镯已经取下来,看来是有备而来。她转头看了眼林锦澄,见他眼里虽还有爱慕,却已不如之前那般炙热,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哥哥,不是说要去请老族长么,几位小姐我招待便好。”
林锦澄闻言,点点头,朝几人拱手:“在下告辞。”
郑如意见状,急着往前一步,脚下一崴就往前倒去,哪知王汝嫣眼疾手快,小小的身子往旁边一侧,就把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郑如意抱了个满怀。
她一脸尴尬,郑如意同样一脸尴尬。
袁绿衣觉得好笑,她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只道:“郑小姐这腿脚不太好,一日得摔八回吧。锦婳,你即是主人家,怎么也不去给她寻个拐杖来?”
王汝嫣没忍住噗呲一笑,而后察觉林锦澄就在身后,忙收起笑容把她扶稳站了起来。
林锦澄看郑如意的目光越发淡了些,看了眼小厮:“寻人好生伺候。”
“林公子……”她现在顾不得许多,只看着他道:“你还在怪我,生我的气吗?”
“我家小姐昨日为了公子,一宿没睡,今日还不顾夫人的吩咐急急跑了来,就是想见公子一面,公子怎么如此无情。”郑如意身边的丫鬟忙道。
林锦澄微微拧眉,王汝嫣白着小脸乖乖让到一侧,袁绿衣只是对于这番大胆告白瞪大了眼睛。
林锦婳暗暗攥紧拳头,眉头也跟着拧起:“哥哥……”
“郑小姐。”林锦澄淡淡转过身看着郑如意。
郑如意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毕竟之前那般痴慕自己的人,自己都肯放下身段了,他怎么可能还会无动于衷呢。
林锦澄看着眼前的美人,好似之前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一般。那日在街边看她施粥,温柔小意,善良单纯,也没什么心机,可如今这般寻来,才好似看清之前的印象全是虚幻。
他依旧不忍心伤害她,却只温柔道:“林某对于小姐的倾心,受之有愧,也自觉配不上。小姐与我,犹如云泥之别,若是无事,请允许在下告辞。”
郑如意心中惊讶的早已说不出话,他怎么能这般理智?他怎么可以这般理智……
“林公子……”
“郑小姐兰心蕙质,容颜倾城,不必在林某身上浪费时间。”林锦澄说罢,又恭谨拱手作了揖,才缓缓转身而去。
王汝嫣眼睛亮晶晶的,转头去看林锦澄。
郑如意看她如此,想着方才自己被她拦住,来时林锦澄也站在她身边,难道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王汝嫣,看她跨步要跟着林锦澄往里而去,她终于忍不住,暗暗伸脚绊了她一笑。
王汝嫣没想到如此,她只是打算转身去捡方才扶郑如意时不小心落在地上的帕子,哪知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扑倒在了雪堆里,狼狈的很。
“我没事我没事……”王汝嫣想着林锦澄还没走远,忙自己爬了起来朝林锦婳笑:“你给我也准备个拐杖吧。”
林锦婳看她脸上还沾着雪傻呵呵笑的样子,无奈笑着摇摇头,却是冷了眼神看郑如意:“郑小姐的事儿也办完了,请回吧。”她没拆穿她,省的逼她跟王汝嫣也撕破了脸。
郑如意见她直接赶人,面色越发尴尬,却没有理由在留下来。再看了眼里面越走越远的林锦澄,一口银牙咬碎,她就不信她真的拿不下这个男人!
她歉意看着面前的人,柔柔行了礼:“是如意鲁莽了……”说罢,泪珠滚落,才掩唇小跑着上了马车离开了。
等她一走,林锦婳才看了眼王汝嫣:“此人心机很深,往后遇见她,你绕着走。”
王汝嫣哪里不知是她绊的自己,笑着朝她眨眨眼:“我明白。”
袁绿衣见她们都不笨,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又去落霞苑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到各家都派人来请了,才各自回府了,林家这会儿也要吃团年饭了。
大夫人代办的,因为之前林贵兄弟惨死的事,林家族里头一回没乌泱泱涌来一大片人,府里冷清了许多,饭桌上的人也寥寥可数。老夫人赌气不肯来,林紫苏没脸来,也就大房三个跟三房三个,加上一个老族长一起吃了这索然无味的饭。
饭后老族长看了看镇定的林锦婳,五味杂陈,这位以前觉得好拿捏,现在才越来越发现,林府最不能惹的便是她。
林锦婳见他盯着自己,倒也不计较以前那些,只让杨妈妈将之前宁王府送来的好的补品拿了来,只道:“之前与族长多有误会之处,这些权当给您补身子。宁王府送来的,有些是曾经徐府送来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老族长受宠若惊,赶忙站起了身,也不敢跟她计较她是不是揍过自己了:“客气客气。”
林锦婳微微眯起眼,又让人捧了个小匣子来:“族中子弟读书习武,父亲与兄长公务繁忙,实在怕是帮不上忙,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便当做三房送给族长,请族长劳累,办一个族里学堂,请几位好先生。”
老族长面色几番变换,这样以来,把林家族里要来求三房帮忙的路子也给切断了。
林锦婳见他不说话,又道:“若是族里没有好先生,我倒是可以求求皇后娘娘,问问她能不能帮帮忙。”
老族长浑身一抖,忙道:“哪里还用劳烦皇后娘娘,这事儿我能办好。”老族长暗里肯定是不愿意的,还巴不得把两个孙子惨死的事再来好好跟她算算,但他不敢,今日听说老夫人也拿她没办法,就更不敢出幺蛾子了,何况她出手就是一千两……
林锦婳嘴角高高勾起,抬眼看了看大夫人:“大伯母,后日就是四姐姐的婚事,你可要请老族长帮忙?”
“不必不必,我能处理好。”大夫人也巴不得老族长这条吸血虫赶紧走,忙道。
老族长哪里还听不出林锦婳这意思,忙笑道:“团年饭也吃了,族里还有不少事务,我明日一早……”
“咳咳。”林锦婳轻咳两声,他立即改口:“我今晚便回去。”
林麓之到底顾及几分面子,还要挽留一番,奈何老族长去意已决,林麓之越留他就越要走,到最后几乎是哭着要走,林麓之无法这才放了行。
林锦澄也不喜欢这老族长,等人走了,朝林锦婳眨眨眼:“你恐吓过他?”
林锦婳嘴角微微扬起,没恐吓过,揍过而已。
林惜玉一直没说话,想着过两日就能瞧见的好戏,默默低头吃饭,却瞧见门前光影一暗,林紫苏竟是打扮好出来了,而且一旁还跟着老夫人。
二人缓步而来,目光均落在林锦婳身上。
林锦婳倒也不惧,端端正正坐好,便听林紫苏忽然对她道:“后日出嫁,我想从七妹妹院里嫁出去,七妹妹不会介意吧?”
林锦澄才要拒绝,林锦婳却是眼睛一弯:“好啊,厢房锦婳已经备好了,亦或是,四姐姐要从正屋出嫁?”
她答应的这般干脆,林紫苏倒是迟疑了一下,但以为她绝不会猜到自己的计策,只道:“正屋。”
“好。”林锦婳答应的很干脆。感受到老夫人望向自己时阴冷的目光,她的确不知道她们什么目的,但距离后天还有时间。她们既然还想折腾,这次就看谁折进去了。
林锦澄有些担心,他是清楚林紫苏的本性的:“如此,锦婳便先搬到一旁的落月院……”
“可我就想七妹妹陪着我呢,到时候出嫁,最好也能送我一程。”林紫苏并在身前的手死死攥着帕子,颇有几分不甘和咬牙切齿。
林惜玉也跟着道:“四妹妹与七妹妹感情真好,三哥你不必担心,就这两日能出什么事?”
林锦婳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想到什么。
她顿了顿,浅笑:“既如此,大姐姐也一道住过来吧,咱们姐妹团聚这几日,往后要再聚可就难了。”
林惜玉知道林紫苏和老夫人打得什么主意,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老夫人却觉得林锦婳多疑,有一个林惜玉在,既能多一双眼睛盯着,也能让她安心些,便道:“就这样决定,来人,去替大小姐收拾东西。”
“可是祖母……”林惜玉还要拒绝,老夫人一个眼刀甩来,让她当即便闭了嘴。
林锦澄越发觉得不对劲,林锦婳面上的笑意却更大。
晚饭结束后,林锦澄送林锦婳回院子时,才拉着她到一边道:“锦婳,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哥哥可听说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星眸灼灼,嘴角冷冷勾起:“我就是那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