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内十分安静,唯有以前皇后一直烧着的香料的味道依旧还在。
林锦婳进来时,两旁的宫人纷纷低头垂眸站着,不言不语仿若木头人一般,屋子里没有消暑的冰,十分闷热。
林锦婳又往前走了一段,才看到倚在美人榻边目光空洞的皇后,短短几月不见,之前在她身上的优雅雍容好似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丝寂凉和死气,可能她觉得被夺了凤印,又被囚禁翊坤宫,等同是打入冷宫了吧。
她听到声音,头也没抬便道:“本宫说了,不饿,不必拿吃的来。”
“娘娘。”林锦婳闻言,上前几步行了礼。
听到不一样的声音,皇后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目光闪了闪:“皇上怎么会允许你来看本宫?难道怀琰已经夺……”
“王爷还在宫外呢,皇上让臣女来,是要告诉娘娘,解了娘娘禁足了。”林锦婳知道她要说什么,在她把话说完之前,也顾不得礼数就直接打断了。
皇后有些不信,皇上怎么会无缘无故解了自己的禁足?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忽然会这样?”皇后怀疑问她。
“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太后娘娘寿辰了,德妃娘娘为您跟太后求了情,太后和皇上便允了。”林锦婳尽量言简意赅把事情说清楚,看着她目光复杂起来的样子,笑着道:“皇上还是挂念娘娘的,否则怎么可能会答应呢。娘娘现在不若换身衣裳,去谢恩吧。”
皇后闻言,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来:“皇上他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怕只有死去的茵嫔清楚了。”
林锦婳看她如此,微微皱眉,瞥了眼墨风:“你们都出去候着,我服侍娘娘更衣。”
墨风立即应下,带着宫人们去门口守着了,耳朵也细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等人都走了,林锦婳才上前低声道:“有人暗中在盯着,娘娘且小心些。”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想不到皇上竟会派你过来。”
“嘉才人死后,皇上误以为王爷和您有谋逆之心,一直谨慎着,此番让臣女来,想必也是有意试探。”林锦婳低声说完,才大声道:“娘娘,臣女服侍您更衣吧。”
皇后手心微紧:“嘉才人死了?”
“等迟些臣女再跟您说。”林锦婳垂眸道,嘉才人之死,还多亏了她这里成日熏烧的香料呢。
皇后也慢慢从之前的孤寂里抽离出来,站起了身,却没让林锦婳服侍,自己独自去了里间更衣。
林锦婳看着她对自己依旧是如此态度,只能默然,不过好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也大致了解了这些事,想必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没多久,皇后便换了宫袍出来了,明黄绣彩凤的凤袍,金色配红宝石的首饰,让她的气质一下子又高贵起来,只是经过这一件事,她仿佛更加谨慎,也更加胆小起来。
换好衣服出了翊坤宫,便往慈宁宫去了。
皇后是坐着小轿子走的,根本没管林锦婳,林锦婳只得步行在后面,因为皇宫里不能跑,没多会儿便被皇后甩开了一大截。
墨风这才趁机在一边道:“小姐,皇后娘娘怎么好似一点儿也不领你的情呢?”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骨子里的顽固让她绝不会跟我低头的。”林锦婳也是无奈,明明她即将嫁给怀琰,跟皇后也是一派的人,可她偏偏要把她当做绊脚石眼中钉。
墨风看了眼皇后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然:“上次普济寺她还差点害死了小姐,如今竟是一个谢字也没有,实在不值得小姐冒着风险为她考虑这么多。”
林锦婳也只微微叹了口气;“为她考虑,便是为王爷考虑。”根本分不开的。
她说完,也不再多想,加快了速度往前跟去了,只是还没走到慈宁宫,就看到一侧有宫女从甬道里冒了出来,拦着跟她行了礼,才道:“淳和郡主,德妃娘娘有请。”
林锦婳暗暗给一侧的墨风使了个眼色,才转头看着那宫女:“我要先去给太后和皇上复命……”
“不打紧的,方才德妃娘娘已经派人去慈宁宫替您说过了,您先去永和宫。”宫女笑道,一副她不走就是跟德妃作对的样子。
林锦婳见事已至此,只得妥协,不过转身走时,墨风故意落后了两步,等她们一转弯便忙转头溜了。
林锦婳看着跟在一侧的宫女,只做不经意般问道:“听闻今儿景王殿下来宫里了?”之前听皇上说赵阚要来辞别,现在应该还在永和宫?
“是。”
“娘娘此番召我过去,也是为了景王的事么?”林锦婳又道。
“这……”宫女犹豫的看她一眼,道:“奴婢也不清楚,等郡主去了就知道了。您放心,到底是在永和宫,不会出事的。”
“我没觉得会出事,毕竟太后和皇上也知道我去了永和宫对吗?”林锦婳听着她的话,道。
宫女闻言,目光闪了闪,勉强笑笑:“是。”
林锦婳见状,心里已经明白,只怕根本没人去慈宁宫说什么,若是自己迟迟不回去或是出了事,德妃也完全可以推说是因为她自己不守规矩不及时回慈宁宫所致,不过墨风这会儿已经到了慈宁宫了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不多会儿就已经到了。
永和宫的宫女们都在廊下站着,殿门半虚掩着,好似故意不让人看到里面的情形一般。
林锦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料想赵阚再发疯,德妃也不会允许才是,这才提步走了进去,但方才的宫女却没有随行而是留在了长廊下。
她一只脚才踏进去,还未站稳,就觉身旁一阵凉风袭来,因为那晚赵阚发疯,她早做了准备,不等那人影靠近,手里的银针已经抽了出来,等他的手臂揽上自己腰的同时,狠狠刺了下去。
赵阚当即疼得弹开了手,看了看手臂上扎着的明晃晃的银针,不理解怎么这样疼。
“你要杀了我不成?”他恼道。
林锦婳见果然是他,德妃正坐在首座仿佛看不到一般,才略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殿门口让外面进来的人也能看到自己,才寒声道:“殿下若非要轻薄臣女,臣女宁愿同归于尽。”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赵阚莫名觉得心酸。
“臣女并非山野女子不懂礼数,想来王爷这样尊贵,也不会不懂。”林锦婳的语气半分没有哀求。
赵阚还要上前,德妃这才将茶盅往桌上沉沉一放,道:“阚儿,你还没闹够吗?淳和郡主都要跟你同归于尽了,你竟还放不下这份执念,莫不是被人施了妖法迷了心智不成?”
“母妃……”赵阚还要再说,德妃已经不想再听,只沉声跟吩咐道:“来人,林锦婳胆敢伤了景王,拖下去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林锦婳手心微紧,今儿她不管做什么,德妃都要来出这口气的吧。
外面立即有宫女进来了,赵阚呵斥道:“都给本王退下!”
“阚儿,你还要护着她?”德妃越发不喜林锦婳,居然把她一向听话的阚儿迷得七荤八素不说,如今还敢跟自己叫板了,今儿不好好打压下她的气焰,往后还真不知要做出些什么来!
“没听到本妃的话?拖下去……”
“我看谁敢。母妃,她的针扎得一点都不疼,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叫她来是有事问她。”赵阚说完,不等德妃开口,便转头看着林锦婳,拿出那一缕小心护着的头发问道:“这是不是你让人拿给我的?”
林锦婳瞥了眼,眸色淡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不敢私下裁减头发,王爷许是误会了。”
“怎么会误会呢,上面明明有你的味道……”
“王爷!”林锦婳见他越说越过分,只寒声道:“我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且不论你说的味道是什么,实在不信,叫人来检查臣女的头发便是,实在不必如此羞辱。”
“我——”赵阚见她真的生气了,竟也语塞起来,想解释又解释不通,看着她垂在身后的头发,抬手就抓起一把放到鼻尖闻去。
林锦婳眉心微拧,倒退两步,人也直接跌到了殿外,若不是勉强扶住外面的柱子,怕就直接摔出去了。
赵阚见状,立即追了出来,道:“锦婳,我不是故意……”
“哎哟郡主,您竟是在这儿呢,害奴才一顿好找。”
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赵阚抬眼看去,便见安公公已经笑着走进来了。
德妃看到来人,知道皇上那儿怕也是知情了,才忙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笑道:“本妃请林小姐来坐坐,倒是惊扰安公公了。”
“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安公公只当做没发现赵阚在做什么一般,笑着行了礼,才道:“是林小姐身边的丫环说,跟林小姐走散了,皇上如今可喜欢这个新认的侄女,担心林小姐误闯了各位娘娘的寝宫惊扰了娘娘们,这才打发奴才出来找寻的。”
“现在找到了,你先走吧。”赵阚看着对自己避之如毒蛇般的林锦婳,心里一阵阵难受,只冷声道。
林锦婳旋即道:“德妃娘娘寻臣女也没什么事,那臣女便先回去伺候太后了,毕竟寿诞将近,臣女得蒙太后恩宠召入宫中,也不敢耽搁了。”
德妃看着她,又看看安公公,这下倒好,一个搬出太后,一个搬出皇上,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住。
正要开口,赵阚却道:“左右太后哪里不差这一会儿……”
“臣女只想时时刻刻陪着太后,还请景王和德妃娘娘恕罪。”林锦婳立即垂眸打断他的话。
赵阚还要再说,便听德妃道:“行了,本妃哪里比得上太后,你要去尽孝心那就去吧。”
赵阚还要开口,被德妃暗暗扯了一把,这才将话咽了下去。
安公公将他们的反应都记在心里,见赵阚不再纠缠,这才让在一侧,先请了林锦婳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赵阚便红着眼一拳头狠狠砸在了一侧的柱子上。
德妃看他如此,心里越发不待见林锦婳,却只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行了,皇上令你今日出京,现在时辰差不多了,你也出发吧。等日后,你想要一百个女人都有,何必现在就如此执着于她?”
“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赵阚想到当初林锦婳跟赵怀琰定下的婚期乃是将近十一月,如今正是六月,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这四个多月,他就要动手!
德妃忙把周围的人打发下去后才低声道:“你浑说些什么,这话儿岂能在这儿提?”
“可是母妃,父皇不也容不下熊家了吗?”
“我知道……”德妃目光微黯,但还是迟疑,因为这次她不但被恢复了妃位,皇上本也可以借机打压阚儿,却只让他去西南,让她觉得,皇上并非不看重阚儿的。
她迟疑了会儿,才道:“行了,这件事你等到了西南再跟你舅舅商量,你舅舅的话你一定要听。”
赵阚想到能起事,心里又多了些安慰,低头看着手心的一缕青丝,死死攥紧,这才提步离去。
林锦婳这厢跟安公公出了永和宫来,左转右绕,竟是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处。
她还在奇怪怎么不见墨风呢,便听安公公笑道:“郡主,奴才在外头等您,不过您得快些。”
林锦婳正觉得诧异,便见安公公已从外面关上了宫门,身后也传来脚步声。
她一转头,才看到一身绯衣负手立在庭院那柱大树下的赵怀琰。树叶青青,微风吹动着轻晃的阳光,让他看起来跟添了几分温润。
“过来。”赵怀琰轻声道。
林锦婳几步上前,还未走到他跟前,他便往前一步将她拦在了怀里。夏日采着花粉的蝴蝶从眼前飞过,林锦婳只觉得这个拥抱仿佛瞬间抚平了她方才心里鼓噪的恨意和愤怒。
“明日寿宴,仔细跟着我,等寿宴过后,我接你回家。”赵怀琰轻轻道。
林锦婳听到这句‘接你回家’只觉得眼眶微微发涩,委屈莫名就涌了上来。
赵怀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轻轻蹭着她的小脑袋。
半晌,林锦婳才将他松开,道:“王爷不必太担心我,今日皇上让我去放皇后娘娘出来,我总觉得皇上好似要试探什么。”
赵怀琰抬手揉揉她的脑袋,看着她严肃着小脸认真的样子,心里仿佛都软了一块,只道:“还好只是试探而不是确定,不过皇后那里,你若是不想多接触,可以不必太把她放在心上。”
林锦婳心里诧异,他竟是看穿自己的心思了?
赵怀琰见她如此,眼底笑意更深:“她一直想把我操纵在手里,如今发现我更偏向你,她自然会不高兴,由着她去便是。”
林锦婳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不多会儿,安公公便在外面敲了敲门:“郡主,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这儿,林锦婳才问着赵怀琰:“安公公也是你的人?”
“算是。”赵怀琰道:“若有十分紧急的事,也可以寻他。”
林锦婳应下,心里却知道不会再找安公公。若安公公真是赵怀琰的人,安排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一旦皇上察觉丝毫的不对劲,那对安公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赵怀琰看着她平安无事的离开,才缓缓沉下了面色,赵阚当真是太猖狂了。
林锦婳一路到了慈宁宫门口,才看到焦急等着的墨风,墨风见她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上前道:“小姐,皇上随太后一道去御花园了,您是过去还是留下休息?”
“先回房间吧。”说完,客气的跟安公公行了礼,才回了侧殿去。
很快就是太后寿诞了,她还得想想法子怎么顺利度过明日才是,德妃虎视眈眈,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最主要的是,皇后即便放出宫,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休息没多会儿,又听人来传,说心贵人要见她。
墨风才替她拆下繁复的发髻梳了个简单的,闻言,问她:“小姐,太后好似不大喜欢这位心贵人,我们可要去见?”
“心贵人倒是难为我了。”林锦婳低声一句,去见,是得罪太后,不去,就是得罪皇帝。
想了想,她还是点点头,终归要见的,不若现在便去瞧瞧吧。
太后宫里的宫女们都是沉稳的性子,见她出门也不多问,只叮嘱了几句不要乱走便不多说了。
出了慈宁宫的门,林锦婳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人,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只是跟初见时那份惊艳相比,好似多了几分浮华庸俗。
薛闻心见她来,好似很高兴,立即笑道:“好久不见,如今能有个熟人说说话实在是太好了。”
林锦婳看她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仿佛丝毫不介意嘉才人之死,才浅笑道:“竟不知心贵人转眼已得皇上恩宠,臣女先恭贺贵人了。”
“你与我还这样客气做什么,对了……”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将宫女们摒退下去后,才小声道:“明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贵人请说,锦婳能做到的,一定做到。”林锦婳看她要说出目的了,只弯眼浅笑道。
“也不是大事,就是明日我会替太后娘娘献上一舞,听闻太后娘娘喜欢蝴蝶,所以我想要一些明儿能吸引蝴蝶来的药粉,不知你可有?”她苦恼道。
林锦婳见她如此,只歉意摇摇头:“不曾有这样的药粉。”
“这样啊……”薛闻心失望的应了句,便有宫女走过来,道:“贵人,皇上召您去御花园伺候。”
“我立即就去。”薛闻心朝宫女淡淡说完,才又笑看着林锦婳:“真是抱歉,我要先过去了,皇上最近都是我在照顾,一会儿也离不开我。”
林锦婳听到这话,有些好奇她是真的尾巴翘上天了,还是故意跟自己说的。可看她满面笑意,根本看不出异常来。
林锦婳屈膝行了礼,薛闻心才笑着走了。
等人走远,墨风才低声道:“这个心贵人瞧着不是个简单的。”之前皇上那样将她颜面扫地的赶出宫,如今却能让年近半百的皇上对她如此喜欢,要真是心性单纯,怎么可能在太后的不喜下稳稳走到现在?
林锦婳看着她扶着宫女的手慢慢消失在转角,才道:“那蝴蝶可有什么讲究?”
提到这儿,素来冷静的墨风也不大高兴:“以前的茵嫔便传闻身有异香,每到盛夏之时,一起舞,身上就会散发出薄薄的香气,吸引来这蝴蝶。”
“原来如此……”林锦婳的确没有能招来蝴蝶的药,但驱走蝴蝶的药还是有的。
她转身回宫,一直猫在角落盯着的人这才转头往翊坤宫去了。
皇后被赦免的消息,也很快在民间传开,不过百姓们并非是欢迎她来母仪天下,而是又将当初普济寺的惨案重说了一遍,民间对皇后的积怨也似乎越来越大了。
兵部尚书郑府内。
郑娇娇迈着淑女的步子,端着茶缓缓走到首座的位置,才行了礼,娇柔着声音道:“王爷请用茶。”
“郑小姐出落的越发清丽了。”赵倾看了眼精心打扮过的郑娇娇,笑道。
一侧郑大人朗声笑起来,才道:“娇娇如今年岁也不小了……”
“那岂非正好,本王还缺一个王妃呢。”赵倾接过郑娇娇的茶,手指似无意般划过她的手。
郑娇娇一张小脸绯红,看着面前一双桃花眼,同样俊美无俦的豫王赵倾,心跳也越来越快了,只娇声道:“臣女先下去了。”
“下去做什么,我与你父亲说的事儿,你都可以听。”赵倾深深看着她,仿佛挪不开眼了一般。
郑大人见此,越发高兴起来,只对郑娇娇道:“王爷让你坐着你就坐着吧,不必拘那虚礼。”
郑娇娇自然是乐意的,袅娜行了礼,才淑女的在一侧坐下了,一副温婉的模样,却没看到赵倾看向她时一瞬间的淡漠。
“豫王殿下,此番宁王还在想法子营救罗家,您看如何是好?我虽是兵部尚书,但也不大好出手。”郑大人道。
“不必大人出手,轩王会处理的。他如今生下了皇家唯一的嫡皇孙,加上一个膨胀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丽嫔,你以为他们会容许罗家出来后,对宁王感恩戴德然后成为宁王的左膀右臂么。”赵倾淡淡笑道。
“那王爷您的意思是……”
“不急。罗家最大的倚仗就是王家,只要王家肯有人出来指证,罗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赵倾笑道。
郑大人还是皱眉:“那您的意思,就是彻底毁了罗家?”
赵倾反而摇头:“罗家好歹也是一品之家,罗大人更是吏部说一不二之人,有他在,岂非如虎添翼?等到轩王和宁王都无力回天的时候,本王只要让把王家那个叛徒交出来,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郑大人脑子里思索一番,不由赞叹:“王爷心思缜密,下官自愧不如。”
“郑大人客气了。不过本王既然已经暴露,这几日便会露面‘回京’了,到时候便可以筹办起跟郑小姐的婚事了。”赵倾望着一侧的郑娇娇深深笑道,郑大人也跟着朗声大笑了起来。
赵倾嘴角勾起,目光微凉,只朝着府外而去。赵怀琰,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你有林锦婳做弱点,我可没有!
一匹黑马快速掠过人群,而后急急在王家门口停下。
门口的小厮瞧见来人,立即躬身替他牵了马,才道:“林公子,小姐和夫人都在里头呢。”这几日林锦澄天天来,小厮们都习惯了。
林锦澄点点头,立即往里去了。
王夫人正给王御史喂完药,如今罗家一日不出来,她便一日不敢让王御史去上朝,否则以他的耿直脾气,真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王汝嫣陪在一侧,等下人说林锦澄来了时,王夫人也只笑了笑:“你去吧,左右你们婚期就定在了下个月,见见也无妨。”
“是。”王汝嫣高兴的小脸通红,提起裙子便欢快的往外跑去。
跑到湖面长廊时,身后忽然一道阴冷的笑意传来:“你当真要嫁给他?”
王汝嫣面上的笑容慢慢落下去,脚步也缓缓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即便死,我也要嫁给他。”
“哈哈,当真是痴情,不知他是不是这样想?等罗家的谋反罪一定下来,王家也逃不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林锦澄还敢不敢娶你。”王晖远扶着廊柱佝偻着身子又咳了起来,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继续笑:“最重要的是,他要是知道你并不如表面这般看起来单纯可爱,而是狠毒如蛇蝎,不仅杀了贴身侍女,还妄图杀死自己的亲哥哥,会如何想?会不会立即变脸甩了你?”
王汝嫣垂在一旁的手死死攥紧,没有理他,只白着脸提步而去,走时,她能感觉到她步履好似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很快到了前厅,看到正站在多宝阁前盯着一盆绿松看的人,王汝嫣想喊出声,可喉头却是哽咽。
林锦澄察觉到身后有动静,这才转过头灿然一笑,等发现她眼眶发红面色苍白,才忙上前担忧道:“嫣儿,怎么了?是不是王大人他出事了?”
王汝嫣看他如此关切自己,手心更紧了些,勉强笑道:“爹爹没事。”
“那你怎么了?可是担心罗家?”林锦澄越发紧张道。
王汝嫣摇摇头,眼泪却是止不住流了下来。她不想如此,让他担忧紧张,可她又忍不住一遍遍质问自己,自己真的能配得上他吗?
不等她开口,林锦澄已经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嫣儿,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不论如何,你都不能想如何离开我,若是没有你,我会疯的,好吗?”
“可是……”王汝嫣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哽咽着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我告诉你,我杀过人呢?这样的我,你也不介意吗?”
“我杀敌无数,你可曾嫌弃过我双手沾满血腥?”林锦婳松开她,对上她满是泪的眼睛心疼道。
王汝嫣摇摇头,她怎么会嫌弃他呢,不论他什么样,她都只爱他。
林锦澄看她如此,才终于笑起来:“嫣儿,我跟锦婳早已把你当成一家人了,家人之间哪里有这许多的担心。”
“锦澄……”王汝嫣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看着藏在门边那偷听的佝偻身影,坚定朝林锦澄笑道:“我一定、一定会跟你过一辈子的!”即便是王晖远来阻止。
屋外的王晖远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只冷嗤一声。他至今没有忘记惨死的林紫苏,紫苏曾说,林家三房的人都是魔鬼,也是他们害死了紫苏,如今把汝嫣骗得神魂颠倒,以为真的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他绝不会允许的。
想完,看了看前两日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玉瓶,毅然决然打开,取了里面的药丸吞下,才照着那玉瓶下压着的信纸上写着的地址而去。
林锦婳被困在宫内,根本什么消息也收不到,等用了晚膳,才早早歇下了,因为第二日的寿诞怕又少不得要费心思。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还是黑的她就被叫起来了,因为太后寿诞,她要去跟着服侍在侧。
天上残月如钩,隐约还能看到几颗星星,林锦婳这辈子养成的惫懒性子这会儿算是遭到惩罚了。
宫女们鱼贯而入替她更衣梳妆后,才让她顶着一头沉沉的首饰出门了。
林锦婳不敢不警醒,一出了侧殿的门便端着小心往前走了。
到了太后寝殿,宫女们有序的站着,太后则精神奕奕的坐在铜镜前,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来了……”
“臣女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林锦婳规规矩矩行了全礼。
太后瞥了眼身边的嬷嬷,嬷嬷立即拿了个装着金豆子的荷包赏她。
林锦婳扶着墨风的手起了身,见太后不再搭理自己,也只默默退让在一侧候着了,这一站就站了半个时辰,等到外面天色微亮,太后才允了她先下去用早膳。
等早膳用完,各个王妃皇子妃都入宫来伺候了,不过最得宠的,还是抱着小郡王的轩王妃。
太后逗弄了会儿孩子,才允了众人先去御花园玩会儿,太后寿诞,是宫外人难得来宫里轻松玩儿的时候,林锦婳也被放了行。
她记着赵怀琰的话,不打算出去,谁知轩王妃很亲昵的拉着她笑道:“淳和郡主也随我们一道去吧。”
其他几个皇子妃都是温温吞吞的,或者说是不想惹事,只跟在后头笑笑,一言不发。
林锦婳见太后也是一副不想管的样子,只能应下。
随着轩王妃从慈宁宫出来,穿过长廊再绕过一道半月门,便到了御花园。
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这儿倒是花开繁盛。
轩王妃为首,抱着小郡王缓缓往前走,林锦婳小心的在一侧跟着,走了不多会儿,轩王妃便在临湖的凉亭坐下了,其他皇子妃们也都三两成群坐到一旁说话去了。
“这湖水真是清澈。”轩王妃将小郡王递给一旁的乳娘,才笑道。
林锦婳莞尔,离了湖边两步远,就怕再出现故意把人推落水这等低劣手段。
正想着,轩王妃上前一把就把她拉在了手边,笑道:“你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莫不是在想宁王殿下?”
“王妃说笑了。”林锦婳默默想抽回手,奈何她越发抓得紧了,只笑道:“你瞧瞧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王妃误会了……”林锦婳手里已经暗暗攥着银针了,轩王妃这次明显就是不怀好意,但也不至于就这样当着众人面把自己推下去,她想做什么?
正在她想着的时候,忽然一阵猫叫声传来,而后便是女子的一阵惊恐尖叫。
林锦婳急忙看过去,便见之前的二皇子妃正吓得花容失色,连仪态都不顾了,想来是真的怕极了这猫。
她还在想这里哪里来的猫,那皇子妃慌乱间便一巴掌把那黑猫拍飞了,而那猫儿尖利的爪子直直就朝林锦婳扑了来。
她下意识的要往后躲,哪知轩王妃却死死的拉住了她,林锦婳心里的怒气蹭蹭冒上来,在猫儿尖利的爪子扑过来时,将手里的银针暗暗刺入了她的手腕。
很快有宫女来把那猫抓住了,林锦婳却感觉脖子上一阵阵刺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也旋即传来。
“小姐!”墨风推开有意无意拉着自己的宫女,急急跑过来,看到她脖子血淋淋的口子,眼眶都红了:“奴婢立即去叫大夫。”
“这里是皇宫,先请示过皇后娘娘,再请御医吧。”林锦婳忍着疼拿出帕子捂住伤口。
还不等说话,就听轩王妃道:“哪里来的野猫,竟敢伤了淳和郡主,来人,把猫儿扔到水里淹死。”她丝毫未察觉手腕手腕处被银针扎了一下,也一点不提这猫儿本是那位二皇子妃打过来的。
林锦婳看着那黑猫脖子上挂着红绳,红绳上跟是拴着绿宝石,可见是宫里贵人养的,当即道:“不必,小伤而已,没关系。”
“郡主倒是好脾气,但万一宁王殿下怪罪下来,岂不是要责怪二皇子妃故意把那野猫打向你?”轩王妃一双杏眼满是关切,不等林锦婳开口,利落的就叫人把猫儿沉溺到水里去了。
林锦婳觉得不对劲,只寒声道:“墨风,把那猫捞起来,快!”
“郡主,你难道是不怪猫,反而要怪二皇子妃?”轩王妃在一旁使劲挑拨。
二皇子妃胆小,见林锦婳受伤已经是胆战心惊,再听轩王妃这话,已经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忙上前道:“淳和郡主,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个皇子妃,跟她这般低声下气做什么,没得失了分寸。”
有人在背后轻嗤道。
二皇子妃的眼泪都出来了,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林锦婳不理他们,看着溺猫的宫女不肯撒手,甩开轩王妃的手上前一步沉声道:“我让你立即把猫捞上来!”
“这是轩王妃的吩咐……”宫女还不撒手,那猫眼看着都不挣扎了,林锦婳瞥了眼墨风,墨风会意,上前一步扭住那宫女,反手把她半个人都提起来了,那猫儿也随之被提了上来,但却是呛了太多水只剩半条命了。
林锦婳正想着轩王妃做这件事的目的,就忽然听得一阵宫女急切的唤声:“心贵人,您慢些,猫儿不会有事的。”
林锦婳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薛闻心,她也正一脸着急的样子。
等她看到那猫,眼眶立即就红了,小心翼翼抱起在怀里,才委屈道:“这猫儿怎么了?”
“原来是贵人养的猫,不过这猫儿野性了些,抓伤了淳和郡主,郡主方才正要淹死它呢。”轩王妃转头瞥了眼吓得嘴唇发抖的二皇子妃,心里暗骂了声没用,才笑道:“对吗,二皇嫂?”
二皇子妃见轩王妃把罪责都推到了林锦婳身上,赶忙点点头。
林锦婳心中微凉,只对薛闻心道:“这猫儿溺了水,贵人先带回去照顾吧。”
“这是皇上送给我的,它既然伤了郡主,便交由郡主惩罚吧。”薛闻心微微垂着某咬着唇,但明显是带着怒意的。
林锦婳哪里敢罚这猫,薛闻心现在真得宠,回头再让宫里的人把话儿传到皇帝耳朵里,他难免以为自己跟怀琰都不喜欢与已故茵嫔相似的薛闻心,所以才刁难的,到时候可就遭了。
“猫儿只是野兽,到底无心,伤人也非本意。只是贵人要好好想想,这猫儿怎么会出现在这这里,难道是看顾的人偷懒了?那可得好好罚罚。”林锦婳丝毫不提是轩王妃故意溺猫,这皇宫就这么大,如今看到的人这么多,她越是不说,这些人就会越想去跟薛闻心告状。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一定比自己说的更能让薛闻心相信。
轩王妃见林锦婳竟是半分不辩驳,心里暗暗觉得奇怪,难不成真如王爷所说,这个林锦婳是个奇女子?
呵,她可不信什么奇女子,女子顶多也就是擅长针织女红琴棋书画那一套罢了。
想罢,瞥了眼一侧抱着小郡王的乳娘,乳娘会意,重重晃了孩子一下,孩子被吓到,直接哇哇大哭起来。
轩王妃也是真心疼,忙上前斥责道:“你在做什么?怎么吓到小郡王了?”
乳娘当即跪在地上委屈道:“娘娘,不怨奴婢,小郡王打出生起就对药味儿过敏,这全京城都是知道的,这儿肯定有人身上故意带着药,要害咱们小郡王了。”
林锦婳闻言,反倒是笑了起来,这个轩王妃,难怪前世没出来蹦跶,就这脑子,出来蹦跶两下早被人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