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暖阳照耀,整个后宫在似乎染了一丝生气,用膳前,暮慈来过一趟,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两三句关心体贴之语,但是明月却能听出那是试探之意,于是便道:“皇上昨夜之所以留宿‘凝雪殿’实为太后的意思,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然暮慈听了明月的话,心头也有所宽下,便寒暄两句之后匆匆离去,明月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道她必然去打听御昊轩今夜留宿在哪位妃子的塌上。
这后宫的红墙绿瓦就好似一座牢笼,不仅栓住了所有女人的心,却也栓住了帝王的自由,倘若昨夜的宠幸不是太后插手,她的命运又将如何?是否,应该如阎王所说的那样,既已重生,则安之?
用完饭,明月困倦,便进了寝室小歇,让萧童拿了几两银子塞给那名叫冬月的宫女,安慰几句,也就罢了。
寝室内,明月望着书架前的书籍,却找不到一本自己有兴趣看下去的书,于是便随手抽出了一本名为‘圣祖家训’的册子,躺在榻上慢慢的看起来。
然,当明月掀开第一页时就愣住了,双眸睁大,整个身子都僵直起来,‘帝王陵墓殉葬’几个都大的黑色字样映入眼帘,长煽动了两下,立刻翻向了第二页,然不看则罢,看了竟让明月猛的从榻上坐起。
“先祖有训,凡尊为帝王者,不得娶名中带‘月’的女子,租训,不得误之”,明月愣住,心头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慌,‘怀月国’,何以怀月?却不可娶名中带月的女子。
纤细的手赶紧翻往下一页,却更为惊讶,上面竟记载着先租第一位皇帝‘怀月太祖皇帝’与一位名为‘明月贵妃’的爱情悲剧,但却记载潦草,中间的内容不完整,最后只道:“贵妃懿死,太祖大病,至此改国号为‘怀月’,殉葬数百名宫人,警示后人之”
贵妃懿死?明月感觉自己的周身一阵凉意,既为懿死,又何来殉葬?罪妃之死竟需要如此多之人丧了性命么?
素手夹住纸页,缓缓下翻,但后面的内容竟均是推崇三从四德,女子忠贞之道,以及成妃成后的行德,明月无心看下去,只翻到最后一页,但那页竟被撕去,只留下三个大字‘怀月殇’
心头一惊,不及细想,手中的书竟腾空而‘飞’,明月愕然,惊魂未定的猛然站起,但却撞上一副充满龙涎香的温暖胸膛
“爱妃好兴致”御昊轩望着手中的‘圣祖家训’薄唇抿着微笑,但眸中却冰冷异常,随手翻了几页,便扔在了一旁的案上,大手拉着明月一同坐在榻上,别有深意的道:“可有悟出什么?”
明月望着御昊轩的冷漠,心头一阵凌乱,抿唇淡笑了一下,柔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御昊轩的眼神一冷,但却笑道:“如何?朕想来看看自己的妻子,还需要看日子么?”
妻子?明月的心头一动,有些惊讶御昊轩的说词,轻柔一笑,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高兴皇上前来”
“是么?”御昊轩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让明月一愣,但下一刻他竟翻起那本‘圣祖家训’来,似在看,又似随便一瞥,最终,翻书的手停在了第二页,那段太祖皇帝与明月贵妃的记事前。
明月望着御昊轩分外专着的模样,心底更加疑惑,想来这本书自所以会出现在‘凝雪宫’的书架上,必然是每位宫妃都会一本,那御昊轩也必然看过千百次,为何此刻还看得那样认真?
“爱妃很好奇这段故事么?”突然,御昊轩抬首凝望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明月,低沉的说了一句。
明月又是一怔,望着御昊轩那双深沉如夜漆般的眸子,心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抿唇一笑,平复内心的纠结,柔和的声音轻盈飘渺:“臣妾只是有些羡慕”
“羡慕?”御昊轩许是没料到明月竟会这么说,心头那段柔软之地触动了一下,却转而又冷清道:“爱妃羡慕什么?”
或许御昊轩一直都是一个冷酷之人,将内心的一切掩藏的都极为隐秘,可是明月却依旧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逝的情绪,秀眉轻拧,却依旧柔声道:“明月贵妃懿死,太租大病,如此就算是这位贵妃当真死得极惨,但却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心,不是么?”
话音落,明月敛笑,静静的望着御昊轩的脸上的神色,奈何她却失望了,御昊轩依旧满脸冰冷,神情懒散,一双黑眸视若无情,修长的手指将那本书又翻下一页,最后放在榻上。
“时辰不早了,朕也不打扰爱妃休息了”就在明月疑惑之时,御昊轩却已站起,明黄色长袖轻拂,负手走出了寝室,然脚步却在跨出寝室之时停顿了一下,微微转首,只留下一个侧面,似要说什么,但,下一刻又快步离去。
明月望着御昊轩离去的身影,青葱的素手拈住了鬓边长发,双眸转向那本被扔在榻上的书,疑惑再次染在了心头
常恩殿,御昊轩坐在棋盘前,手执黑子,毫不犹豫的落下,堵却了所有的退路。
然坐在一旁的欧阳充容则是秀眉轻拧,青葱玉上的白子几次想要落下,却又收回,白皙的面容满是犹豫不决,一双冷洌的凤眼此刻也变得踌躇。
少顷,御昊轩抬眼望向她,手指上的玉扳指敲击在暗色棋盘上,一声一声充斥耳膜,欧阳红玉惊然回神,抬首望向御昊轩那双微带薄怒的眸子,心下一沉,随即落子,但却置身死地。
御昊轩望了一眼棋盘,懒散的轻挥手,身旁的宫女赶忙将棋盘撤下,上了两盏上好的茶。
御昊轩轻抿了一口茶,望了一眼殿外的天色,而后起身,道:“来人,传命下去,今日朕在‘凝雪宫’歇息”,说罢,长袖轻拂,金丝绣龙的长袍在烛火摇曳中闪着刺眼的光芒,少顷,便消失在夕阳的余辉中
身后,一名青衣宫女上前,望着御昊轩消失的方向,略带不平的道:“娘娘,按照皇后的排程,今日该娘娘侍寝才是。”
欧阳红玉微微摇首,眼神之中尽是落寂,幽然道:“皇上是在警告我,不该向着皇后行事”说着,微微转身进殿,叹息道:“青兰,我累了”
青兰心头一痛,含泪道:“娘娘是皇后的亲妹妹,如何能不向着皇后?皇上就算要警告娘娘,却不该去‘凝雪殿’找那个丑八怪,这不是”
“罢了”欧阳红玉柔声道,敛下长睫,款步走进大殿内,金缕绣花鞋踏下石阶,停顿道:“这个后宫里,每一个女人都在梦想着能像太祖皇帝的‘明月贵妃’那样霸占一个男人的心,可是,即便是‘明月贵妃’,最终的结果依旧是‘情殇身死’”说着,眼眸暗淡了一下,漠然的走进了寝室内。
青兰望着满桌的佳肴已上齐,可是却不忍心再去打扰自己的主子,双手扯了一下手帕,又转而望了一眼御昊轩消失的方向,心,黯然酸涩
夕阳西下,但却在天空留下了一道赤红,如凤涅磐。
明月自用完午膳之后便一直待在寝室内看着那本‘圣祖家训’,但却依旧摸不着其中的头绪,翻遍了所有的《春秋》、《帝王传》也未能找到那名为‘明月’的女子的半点记载,只是在书中看到了大篇赞颂怀月开祖皇帝的功德,但却对他的后宫之事只字不提,唯有记载的便是怀月太祖皇后欧阳氏。
但是按照书中记载,欧阳氏虽贵为怀月第一皇后,但实为糟糠之妻,她仅四十五的暮迟之年才羁押群芳,一举夺后,但却终身无子,刚继后位不达半年,太祖皇帝已大去。
想到欧阳氏,明月自然想到了今日的皇后与充容,欧阳家历代为相,更是历代帝王的国丈,民间传说中,欧阳家的子女才华横溢,清高自傲,天生便是为后的命,因而在欧阳萧玉年仅十二岁之时便已经进宫为后,只是真正嫁给御昊轩却是半年前的事。
至于欧阳红玉,当真是聪慧无双的江南第一才女,只是她母亲是欧阳丞相的第十九名侍妾,身份卑微,因而欧阳红玉是以庶出之女的身份进宫,才被封了一个小小的充容,传说,她的母亲当年正是江南第一才女林挽如,只是可惜在半年前已然病故。
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明月有些困倦的揉了揉额头,而后合上书,这半日来的最大收获怕也只是知道了欧阳世家的势力,历代为相已是权倾朝野,但是欧阳氏的正妻之女竟还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其能耐世人皆知。
起身,将书放回书架,明月整了整身上的长袍,却懒得出寝室,伸手抚了抚鬓发,在过一个时辰便要用晚膳,想着,便重新坐回榻上,躺下休息。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竟闭上眼睛就睡熟了
夜深,细雨蒙蒙,寝室内,烛火摇曳。
御昊轩坐在明黄色的榻边凝视着明月的睡容,伸手将淡粉色的牡丹绣花棉被又掖紧了些。
一阵微风吹来,手中的书册哗的一声翻了一页,床榻上的芙蓉帐轻轻拂起,寒气逼人。
明月的长睫煽动了两下,随后微微的睁开,望着红漆房梁片刻之后才微微转首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抹明黄色,伸手整理好面纱,而后起身,轻道:“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赎罪”
御昊轩望着明月那一双处世不惊的清澈眸子,剑眉轻拧,但却又随即抚平,低沉的声音满是温柔,道:“赎罪?若是其他的妃嫔必然说‘该死’,而你却说‘赎罪’,看来你当真是能看透朕的心思”
在这后宫之中,除了上官婉儿之外,恐怕只有欧阳红玉能知他的内心所想,至于眼前的清漪,御昊轩的双眼微微眯起,却怎么都下不了定论。
明月听着御昊轩的话,嘴角扯笑,但眼神却依旧波澜不惊,柔和的声音轻道:“臣妾愚顿,若是皇上认为臣妾该死,那么臣妾就该死”,说着,她起身下榻,但却没有半点惊恐之意。
暮家的势力虽不在欧阳氏之上,但比起贤妃上官氏的刑部尚书之位,也算是天边燕与脚下泥之别,再说清漪的父亲与兄长,长年征战边关,立下无数战功,早以功高盖主,又岂是说动便能动的?
但是臣子一旦功高盖主,以后便是诛灭九族,这是历史永远不变的定律。
明月在心头冷冷一笑,因此,如若御昊轩动了了暮家,她不死也得死,若是动不了,那么就算她想死也死不了。
御昊轩的脸色有些僵硬,藏于袖中的大手紧紧的握起,双眸紧紧的盯着明月那双仿佛永远都只是淡然自若的眸子,似乎恨不得狠狠的击上一拳,打碎她那波澜不惊的伪装。
许久,他的气息稍定,忽而伸出手擒住了明月的下巴,望向那如一池清澈湖水般的眸子,笑道:“爱妃真是惹朕疼爱”
眸光微暗,明月的心头咯噔一声,自是明了他话中的意思,抬眼望向他,只见御昊轩的眸渐渐转为了深蓝,心头一惊,蓦地后退一步,但下一刻竟被他搂进怀中,龙涎香的味道环绕在她周身。
“皇上”明月轻唤了一声,身体有些僵硬。
御昊轩望着明月渐渐潮红的脸,心头的气愤缓和了几分,指尖抬起她的下巴,暧昧的气息吞吐在她的眉眼上,而后,慢慢的靠近了她的唇,冰凉柔软的触觉另两人同时愣怔。
明月感受着唇上的冰冷,抵在御昊轩胸口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闭上双眸,任他浅吻
许久,只听萧童在门外轻声道:“皇上,娘娘,晚膳上齐了”
明月如释负重一般的将心头的石头落下,但却在睁开眼的刹那间望见御昊轩隐怒的深蓝,本能的挣扎,但却被吻得更深
炽热而缠绵,如同要镶进灵魂一般,御昊轩霸道的掠夺着她的唇,直到萧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好似不舍的放开,望着明月气喘吁吁的模样,低沉的嗓音笑出声,却问了一句如同戏言的话:“清漪,你爱朕么?”
愣怔,明月尚未回神的望着与脸认真的御昊轩,大脑渐渐清晰起来,缓缓的敛下长睫,素手从他的胸膛落下,在袖中握成拳头。
一次几乎窒息的深吻竟只为成全他的第一步棋,难怪人常说‘自古薄情帝王家’,心头的热情渐渐退却,但却依旧气息不稳,低声道:“皇上希望臣妾爱上您么?”
御昊轩心头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清漪竟会如此一问,便有些尴尬的道:“朕当然希望”
或许,所有的女人都不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但是明月长睫颤动,抬眼望着他有些躲闪的眸子,轻柔一笑:“那么臣妾便爱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