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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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团迷雾

虽然此刻那受伤的老者与群雄早已经不在,但满地的血迹依然令人感到非常难受,就连那半截舌头也还丢在地上。此地仍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仿佛每一处草丛,每一棵树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让人头皮发麻,心神难安。

小鱼看了看四周,心知这一切不过是人的一种幻觉,就像第一次上战场一样,总觉得每一块大石,每一丛灌木中都有敌人潜伏着一般,等到冲了过去查找时,却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看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地方,风筝已经不见,显然已经被同门的弟子收去,群雄与无穷法师也许已经上山去了,但此事恐怕并没有完,刚才群雄中有人便当中指责自己出手狠毒伤人,从那人的言行上来看,显然是事先便早有预谋,若非与峨眉派向来有些交情的点苍剑派掌门“公道先生”龚天豪站出来为自己辩白,恐怕当时便难以收场……

想着自己一时大意便几乎坏了峨眉派的名声,小鱼心中不禁一时气苦。他自幼顽皮不羁,性子又十分好强,倘若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峨眉派背上恶名,定然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沉思了片刻,眼下查出此事背后的阴谋才是当务之急,心中杂念暂且抛之脑后不提。于是定下神来,细心查验起现场来。此处是一片平坝,约有几户人家大小,四周小叶榕树、黄葛树郁郁葱葱,本是一处休闲心性的好去处,地上的青草厚如毡毯,踩上去也十分舒适。不过小鱼此刻无心旁骛,他一边用剑拨弄着地上的青草,一边仔细地查验着。适才经过了众人的胡乱踩踏,那受伤老者原本所在之处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唯一尚能显见的,也便是那东一滩,西一块的血迹罢了。

对了,还有那截被人割下的舌头。小鱼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用手从上拾起断舌,拿到眼前细细观看,看来这舌头必是被一柄极为锋利的小刀所割断,茬口异常平整,可见手法极为利落,显然是一个刀术绝高之人所为。此外,从老者受伤的创口来看,时间很近,显然那凶手便是在此现场行凶施为的。

小鱼叹了口气,心道,看来麻烦是越来越多啊,这一切真是令人费解:那可怜的老者既然被别人剜眼、扎耳、割舌,难道就没有挣扎么?便是一条活鱼上了菜板,还要在菜刀之下蹦上三蹦呢,何况他还是个大活人!可他要是挣扎过了,这舌头的创口又断然不可能如此平整,简直就像自己伸出来准备好了等着让人割下一般。难道是被人点了道再下手?不对,这也说不通,所谓点之术,无非是一时封住气血流通之处,让人肢体酸麻无法使力,却并非市井评书之中讲得如同“定身法”一般,那岂不是成了神话?即便凶手先点了老者的道,但剜眼、扎耳、割舌这样的痛楚会令人顿时迸发出一种强大的反弹,原本不通的气血也一定会被身体本能的反应所冲开,老者仍然还是会挣扎的啊!

想了半天,依然找不出一个头绪,小鱼只得先将这些胡乱的想法按下,再打别的主意。

他站起身来,沿着这个地方一圈一圈地绕着走了起来,以那老者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层一层地向外查看着。其实,这个方法是极笨的,但有时候最笨的方法却是最有效的方法。那凶手究竟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这附近的草地早已经被群雄踩踏得一塌糊涂,脚印痕迹十分之乱,也许只有*这个最笨的方法才能够找到些蛛丝马迹。

每绕一圈,小鱼便把距离加宽一丈,当他绕到第四圈时,终于找到了两样东西,一把锋利的解腕尖刀,一块沾了不少血的麻布片。

小鱼将那把刀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刀柄上什么图案文字也没刻,刀身质地也极为寻常,与那些在大街上杀猪卖肉之人使用的刀也并无两样,他想了想,将刀揣好,又开始检查那块麻布。这沾着血迹的麻布,却是有些意思。从上面的血痕来看,这应该是那凶手擦过手上的鲜血之后随手丢弃的,但这麻布上不光是沾有血迹,在麻布的左下角还沾着手指甲大小的一块墨迹。

小鱼看了又看,心中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绝对便是墨迹。

很好,这个线索。

小鱼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顽皮的微笑。

因为对于墨这种东西来说,他竟是颇有心得。

通天大师出身翰林,乃是不世出的文武奇才,峨眉派上下数十年来也是文风鼎盛,不要说小鱼和他那一班师兄弟,即使是那些只做些洒扫炊饮的人例如伙房的大师傅钱老伯,也都能随口诌几句打油诗出来。小鱼自幼对文房四宝便特别有好感,尤其喜爱涂鸦弄墨。司徒夫妇虽然家境清贫,但对小鱼疼爱有加,从牙缝里省出了钱来让他读了书。后来司徒夫妇先后去世,小鱼被通天大师接回山中,更是常常从大师的禅房中偷些墨来绘画耍子,久而久之,竟也对此十分精通,以至于如今他担任中军斥候统领,所绘之敌军布防、地形等图来,常常被李如松击节叫好。

此刻,小鱼更是拿出了全身的本领,细细地研究起起墨迹来。从那颜色与亮度上分析,小鱼很快便有了结论:果然是好墨。

他拿起麻布,又将墨迹凑近鼻端嗅了嗅味道,暗道,那狗贼倒也有些见识,用的还是真正的徽州云烟墨。天下好墨出徽州,而这云烟墨又是徽州墨中的最上品,可谓寸墨寸金。

能用得起这种好墨的人,非富即贵。不过这里又有一些不通了,用的墨如此之好,可怎么会用这块一文不值的麻布呢?难道那位用得起云烟墨的人会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当手帕?

又或许,这块墨迹是那狗贼在别处不小心蹭上的?若果真如此,那就说明这狗贼本身也许并不是个有钱人,但他所接触到的却是有钱有势的人。会不会此人只是个跑腿办事的角色,而那个使用云烟墨的人,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谋?

想到这里,小鱼不由得有点发愣,若真是使用云烟墨那人指使凶手这么干的话,那此人又会是谁呢?如今与峨眉派有仇隙的人还真不算太多,师父一生广结善缘,峨眉派如今又与少林、武当并身为武林三大流派,哪里还有几个人会来与峨眉派结仇?当年的武林公敌厉鬼阴风门等也早就烟消云散,从未听说最近又有什么邪教崛起。

不过,这江湖之中,总有一些刚刚出道的毛头小子,总是梦想一夜成名,想着拳打少林,脚踢武当,剑挑峨眉,不过这些人大多没有什么见识,有很多连斗大的字都认不到一筐,又怎么可能使用云烟墨?再说,从那放风筝的老者身上的伤势来看,下手之人必定心狠手毒,而且处处不按武林规据行事——莫非,这背后的主谋并不是武林中人?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十分奇怪,那老者受伤如此之重,为何还能在此放风筝?他究竟是什么人呢?说来说去,这所有的一切,竟然还是一团迷雾,看来要想查出此案,也还是必须找出那凶手方可。

又在此处转了许久,眼见已没有其他线索可寻,小鱼只得往回走了。眼下也不知道那受伤的老者怎么样了?自己离开时,无穷法师已经让二师兄段云峰带人将那老头抬走了,估计此刻正在什么地方疗伤,不过多半没有上山,虽然峨眉派中擅长疗伤的妙手甚多,但此去金顶实在太远,山路又难以行走,没有修习过武功之人根本上不到金顶。想那老头必然受不住这番颠簸,无穷法师一定是在山脚下找医馆帮他治疗了。

山脚之下只有安大夫一家医馆,距此也不远,那安大夫医术也很高明,在嘉定州里都有些名声。小鱼也不多想,便往安大夫的医馆跑去。

不多时,他便已经来到了医馆的大门前,果然见到二师兄段云峰坐在门口,眉头紧锁,脸上阴晴不定。段云峰身边的门板上还躺着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

小鱼一愣,问道:“二师兄,那老人,死了?”

段云峰看了一眼小鱼,道:“安大夫亲自动手救治,伤药也用了不少,可惜这老者身体太弱,伤也太重喽……”

小鱼叹了口气道:“师兄,是否查到这老者的底细?”

段云峰板着脸道:“查到了,这老者乃是二峨山那边的一个樵夫,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对了小鱼,自从你回来,师兄还没有和你说过话。你告诉师兄,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么?”

小鱼倒吸了口冷气道:“二师兄,难道你也相信那些人的鬼话?”

段云峰摆了摆手道:“我倒不是信他们的话,我只是在想,这老者侮辱师尊固然不对,但下手伤他的人也实在是太狠毒了,何况此事一旦传扬开来,对本派的清誉也大有影响,我这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小鱼苦笑了一下道:“段师兄,小鱼从小顽劣,但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认为小鱼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么?自从拜入峨眉派门下,小鱼时刻不敢忘怀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做人要堂堂正正,不可以私仇而叛公道。”

段云峰点了点头道:“小鱼,师兄自然相信你的话,只是不晓得那些来给师父拜寿的武林同道们信不信,此事关系峨眉派声誉,也是非同小可,说不准有人便想借此大做文章。哎,对了,听说你在峨山镇上杀了三个人?可是这些人去劫持大师兄的娘亲?”

见小鱼点了点头,段云峰又问道:“哦,那大师兄的娘亲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