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面具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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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大概是不想弄得太泾渭分明好像两军对垒一样,女孩们分开两张椅子来坐,身材粗壮和娇小玲珑一起,程澄身边不消说是给魏志留着的。我在粗壮和玲珑之间颇为犹豫,不知道该做何抉择。魏志早在程澄身边大刺刺地坐下,看我还站着就向程澄那边挤了挤,节约出一块椅面。程澄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儿然后就不动了,任由魏志挨着点边。魏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光狗窦大开还妩媚地朝我抛了一个媚眼,该媚眼成分极其风骚但精确度少欠,不但福泽了我和娇小玲珑,连身材粗壮也分了一杯羹。这下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昔日张翼人在长坂坡吼得惊天动地之前的准备工作,想必也如目前身材粗壮一般杏眼圆睁毛发倒竖咬碎银牙,你甚至能听见毛细血管在她脸上破裂还有头发升起相互摩擦产生静电的噼里啪啦声,让她和下午的那位仁兄联合主演张飞一角实在是不三之人选。该二分之一张飞使劲朝我和魏志一瞪眼,充分地表达了对我们的愤怒和鄙夷之情,一声缓慢而悠长的“哼”顿时在我们耳边回响。我想该“哼”虽然很大部分应该算在魏志头上,那么剩下就是冲我来的,我可不能平白无故地忍受这么一个冷哼,所以我也对她怒目而视。这个店面还算宽阔,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点斗鸡场的意思。

“我来介绍一下,”程澄笑吟吟地站起来,算是打响了开场的锣声,“我叫程澄,这位是我的同桌梁月轩,这位是我的室友赵玉芬。”娇小玲珑和身材粗壮分别冲我们点点头,魏志迫不及待地抢着搭腔:“这位是江民,我的同桌兼同室,他是我很要好的一位朋友,很多地方承蒙他的帮忙才得以顺利解决。”

“很多地方承蒙他的帮忙才得以顺利解决?”此句含义复杂,对我来说这算是坦白,因为事实如此;对女方而言就是绅士,是谦谦君子。所以说恋爱是使人成熟的催化剂,从土匪到绅士的距离不过是一个下午。

我起身致意,程澄和梁月轩都对我报以微笑,身材粗壮则神色漠然。

看到程澄的笑容,我总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是朝夕相对的什么人。对了,茹姐!她的相貌身材无不带有一点点茹姐的影子,笑起来更是如此。仿佛对茹姐做了模糊处理,虽说朦胧些,但熟悉的人还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我暗暗好笑,魏志这家伙到头来还是放不下茹姐。

我认识茹姐还是因为魏志,有天他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居然想要去图书馆。我想满清闭关锁国那么久都被洋人打进来了,他又不是文盲,去一下图书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想起借来的小说已经看完,便托他去还,哪知道这家伙去了大半天又把那几本书给拿回来了。

“你没毛病吧?”我伸手去搭他的脉搏,不想被他一把拨开:“歌吴嗯!”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拿起我的水杯大喝其水。

“歌吴嗯?”我一愣,哪地方的语言?想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说“滚”来着,“啥?事情没办好你还长脸啦?”

“我碰到个美女了。”魏志拿开水杯。

“维纳斯还是王昭君?这和没有还我的书有什么联系?快要过期了,超期费你给?”

“什么没有联系,我看见了她就像是被限重4吨的卡车撞了或者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有心思管你的破书。”“这么夸张?”我吐吐舌头,魏志的特产有二,一是添油加醋,极尽挑拨之能事。威力我也领教过,委实惊天地泣鬼神,上次谎报军情引起老魏同志向辅导员大兴问罪之师的“电话门”事件即可见一斑;二是见了美女两眼放光。这本来是所有男人的天性,但基于个人的审美观和自身的修为的差异,又呈现许多细微的差别,旁生了很多流派。有的男人根本是见了异性就两眼发青光血气上涌四肢僵硬口角流涎,好像得了甲亢和面瘫的综合症;少数人能把女人当精美艺术品般细心欣赏。魏志在别的地方虽然有些神神道道的,但在这上面还是颇有造诣,所以能让他这么失魂落魄神魂颠倒的女人绝对非同小可,连我也萌生了想看一眼的冲动。

“哪见到的?”我问。

“二楼,她是管理员,你平常去图书馆都是干嘛去了?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魏志不解道。

“哎哎,我上图书馆是去借书不是泡女孩,分清楚一下主次。再说我借的都是小说,跟二楼没有关系,那地方好像是出借美术和音乐之类的书刊,我去来干嘛!对了,你怎么有兴致跑去那里?别告诉我是培养什么艺术情操什么的,你压根没那玩意!”

“不懂了吧,美女之流,自古以来就与音乐美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所谓宝剑赠烈士美女送红妆,好像那个成语,按什么翼来着?”

“按图索骥?”我试探着问。

“不错,按图所翼,你要找什么东西就必须根据它所遗留的线索,搜索它可能出现的一切地方。”

“了不起了不起,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想不到魏志同志的经验技术竟累积到如斯境界,在下对您老人家的景仰实在有如滔滔之江水,巍巍之崇山!不过我想美女送红妆应该是让她化妆而不是画画用的……”

“少废话!我没办借书证,拿你的来用用,也好投石问路。”

我撒腿就往图书馆跑去:“你当我脑袋进水呀,这种事情还来个借证相助什么的……”魏志在后面使劲嚷嚷“等等我,情报是我先发现的,我有优先权……”

到了二楼,我一阵子东张西望,柜台上有两个管理员,一个长得倒是满可爱,但可爱程度不像是能让魏志被车撞或者被雷劈。

魏志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数落着重色轻友见利忘义色迷心窍组织白培养你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别显你的成语了,人在哪?”

魏志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呢,藏哪了?我心中的美人儿啊,你在何方?”

“别丢人现眼了,她叫什么名字?问一下人不就知道了。”

“哎呀,刚才急着找你,忘记问了。”

“有你这么干活的吗?丢三落四的。”

“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让你也看上一眼才火烧火燎地赶回去叫你,你倒够好意思,一听说有美女就撇下我一个人跑了,溜得比兔子还快,我腿快跑折了都追不上……”

“两位同学,请你们安静一下好吗,你们这样吵闹会打搅到其他人的。”我和魏志正争持不下,一个女生跑出来伸张正义,“要…”魏志转过头想给骂她回去,下面没有出口的应该是“你管”二字,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地转成“得”,整个句意马上变得非常不通畅,语调也不敢恭维,就像是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回力标打到了脖子一样。我莫名其妙,转头想看看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然后我看到了茹姐。

第一次看到茹姐我颇感震撼,正如魏志所说,她带来的视觉效果确实不亚于撞车和雷击。她给人的感觉,大概和“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差不多,冷若秋水吧,我想。她具有的冷感并非拒人千里式的,而是一种类似于“雷区止步”式的警示。诚然她明媚动人,看起来柔和可亲,好像对谁都不吝啬甜美的笑容,可是骨子里仿佛凝聚着一股近乎冷漠的冷淡,使人不由自已地觉得疏远,好像站在她对面两人中间都隔着一条大江似的。

现在她站在一边,多少有点好奇地看着我们,站姿仪态万方,嘴角挂在收敛不去的笑意。魏志早已定格,唾液腺可能出现短路,分泌的口水量激增,嘴巴几乎装不下。我一看他要在公众场合展露口若悬河的绝技,赶紧给他肋骨来了一下。

“好痛,干嘛揍我?”魏志醒过神来,摸着痛处一脸苦相。

“省得你在心上人面前出丑,这年头失节事小丢脸事大,看到个长得漂亮的女孩脸上就大小便失禁,给人留下的印象怕不是太好吧。”

“是是是,小弟一时糊涂,不慎露出庐山真面目,江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你们没什么事情了吧?别再影响别人了。”茹姐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往里间走去。

魏志急了,上前几步道:“请等一等,麻烦你帮我借本书……”

“好啊,”茹姐转过身来,“书名?”

“呃,一时三刻的我想不起来。”

“作者、内容什么的知道?

“嗯……嗯……”魏志搔着脑袋来回踱步,据我所知他的文学艺术修养仅限于金古梁三家,当然其他诸如卧龙诸葛之类也许有所涉猎。按说《白马啸西风》、《风铃中的刀声》、《那一剑的风情》等作品也具有巴比松画派和抽象派的味道,起码名称说出来有那么个意思。我看他这个“嗯”大有天长地久有时尽此声绵绵无绝期的倾向,赶紧朝墙壁上的装饰画给他使了个眼色,那边挂了梵高的一幅《向日葵》,就算魏志再瞎也总不能把向日葵看成是**吧。

“葵……籽……葵花……”我一听不好,魏志这小子八成是嗑傻子瓜子嗑傻了(注:魏志很喜欢吃零食),这时候冒出个葵花籽那这个人可丢大了,忙上前一步,给他估计还没恢复过来的肋骨来一个雪上加霜。魏志那小子总算是机灵了一回,没叫出声来,“葵花……向日葵。”

“应该是梵高的作品,稍等一下。”茹姐确认一遍,轻快的走进里间,稍顷能听到她在书架上翻找的声音。魏志在柜台前努力探头想看茹姐的身影,我竖起大拇指对他表示嘉许。第一次写字的人写个“一”都有扁担长板凳宽,魏志平常三迷五道的,没把《向日葵》整成《葵花宝典》那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对得起观众了。

两分钟后茹姐抱着本老黄历般厚厚的画册走出来,“抱歉,这本画册有残缺,梵高的作品收录得可能不是很齐全……”

“没事,我要找的不是梵高,那画家叫什么来着……对了,佛陀……佛陀医德!没错,就是佛陀医德!”我正要把借书证递过去,听到这话一下就傻了。

茹姐也是满脸的诧异,“佛陀医德?”

“对啊,他不是有个很出名的作品叫做《梦那里的笑》什么的,听说灵异得很,我这人一向对神秘事物很感兴趣。”我已经彻底绝望,任他胡说。真是武大郎玩鸭子王矮虎溜鸬鹚啊,梵高变成佛洛依德也罢了,怎么连达芬奇都扯上了。

茹姐强忍着笑容道:“实在抱歉,我们没有弗洛伊德的作品,请你到四楼的综合部找找看。至于《梦那里的笑》我们这边没有,相信他们那边也不会有,也许你可以考虑借一些近似的,比如《蒙娜丽莎的微笑》或者《梦的解析》都相当不错。我有点事要处理下,你可以让其他人帮下忙,失陪!”

说完不等魏志回话,逃难似的掩着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估计是到里面躲着笑去了,我们出去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笑声不断,吃吃地极好笑又忍着不敢大声。这种笑法极为痛苦,会引起呼吸道堵塞以及肠道打结,一般情况下不予推荐。

“我说错什么了?”魏志一脸不解地望着我。

“哪有说错什么,表现得非常好啊。只言片语之间完成了从美术到心理学的完美转型,水平高得紧!”

“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没事,刚开始认识么,留下印象最重要,我看她对你的印象倒是满深刻的。”

“真的?”

“那当然,不过是坏印象。”

“滚!”魏志说。

此后魏志隔三差五地往图书馆跑,不时向我汇报最新进展。我慢慢知道了茹姐的名字是杨静茹,比我们高一级,电子系电子商务专业二年级学生,图书管理协会副会长,追求者甚众,由于未明原因至今名花无主等等。不知道魏志用什么方法搞到这些情报,想必不会是从事主本人口中得知,要不然我的钱包也不会飞一般的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