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一个人的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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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居 家

林槿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着菜。

昨天池安说,林槿啊,这两天是不是吃素呢?我的口里淡得什么似的了。

池安说得比较随意,可是林槿知道池安心里是有意见了。这两天毛毛饭吃得少,他是心疼了。天知道林槿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在侍候这一家几张嘴上。却常常还不能让他们满意。毛毛吃菜并不怎么挑食,只不大吃肉类,池安口味重,饭菜一淡了便觉得没胃口。而公公呢,因为有糖尿病,咸些的菜又不可以多吃。这样就很为难了。林槿常常在菜场里一圈圈地转着,迟迟下不了手。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下去,林槿愈来愈为做菜的这些琐事犯愁。

林槿上班时,对着坐在对面的芳子叹气:哎,芳子,人要是不用吃饭多好,省下多少事来。

芳子说,林槿你是太好说话了,现在有几个你这样的贤妻良母?天天围着家里几个人转?这世道就是这样,会做的人啊偏是会做得死死的,像你。

芳子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林槿。

林槿倒也没话说,池安是她惯坏的吧,这男人是一个菜也做不出来的。从前并没觉得什么,只是近十年的婚姻过下来,一天天周而复始,她的心里就慢慢地生出了疲累。曾经自已为是的爱情随着岁月早已一点点淡去,就像一件年久失色的衣裳,再也提不起主人多大的兴致,偶尔眼光掠过,浮在心头的也仅剩下一抹怀旧的情感。其实这世间大多的东西都会变的吧?包括爱情。爱情是不是尤其禁不起柴米油盐?!想来是这样的。

林槿从不是那种喜欢过多地纠结于内心细微感觉的女子。生活里,多时她是坦然的。花开免不去花谢,月圆自就有月缺,世间物事都是如此,何况营营役役的人们呢?只要生活给予自已以安宁,林槿很愿意这样真实而愉悦地去贴近生活。

然而生活终归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林槿今儿一早就奔到菜市,正好看到有卖石板鱼的,公公很爱吃这种鱼儿。于是便称上半斤,小小的石板鱼,一斤也是要二十来元,而且很难烧制。回家后她把鱼料理好先用盐腌上放在冰箱里,中午回家来才好慢慢地煎煮,这种小鱼儿要入了味是很下饭的一道菜,平时也不易看到菜市有卖的。另外林槿挑选了一颗外形完整而饱满的西兰花,毛毛这小丫头丁点大的人儿,吃起东西来居然还讲究色香味俱全,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个性。碧绿的西兰花,配上红色的胡萝卜,起锅时用淀粉略略勾芡盛在雪白的瓷盘里端上来,每每毛毛见了都要欢呼:好漂亮啊!妈妈真能干!

想到女儿林槿就忍不住在嘴角带开了一抹笑意。女儿真是贴心的小袄袄,人间里最美的那点*呢。她总能带给林槿无尽的快慰,一天里纵是再疲乏,可只要毛毛温软的小身子偎在自己的怀里,再用娇软的语气缠着她说话儿,林槿就觉再没有比现在更为安妥快意的时光了。

池安也甚是宠爱女儿。他说,女儿就是要拿来宠的呀,穷养儿,富养女,再说咱家的毛毛多可爱呀。

林槿喜欢看着这对父女打打闹闹的样子,她与池安都是性格比较内向的那种人,有了女儿,家里就添了不少的笑声与温情。

厨房里的温度足足比客厅高出好几度。

结婚时家里就没安空调。池安说不用,一进一出容易感冒什么的,再说这个小城市冬天不太冷夏天也并不过份热,没必要去装这多余的东西。林槿想想也是,就没多言语什么。不过真到了夏天却也是并不好过的,房间倒还好些,厨房里就热得不得了了。林槿常常做着饭菜脸上的汗水就一滴滴地从面颊上落下来。有时便会想,这个样子的自己大概是很狼狈的吧,平时走出去那么清楚洁净的一个人,回到家来满身裹着的都是油烟。然而林槿想,只要池安好,毛毛好,累些又如何?生活本就是油烟味十足的嘛。

林槿一向是个安于平静的人,和池安生活在一起后,林槿感觉自己倒是一直是很努力地生活,尽量让小日子过得惬意些。却是不知池安是如何想的,林槿常常感觉池安是抑郁的,有时她试图想知道池安为什么会这样消沉,却也找不出什么原因。

性格吧,林槿想,性格如此。池安从来就不是个乐观的人。他常常让你感觉到颓废。有时林槿一身阳光地从外头回来,触到池安眉眼间的的阴郁,心情不觉就跟着落寞了起来,可是林槿佯作不觉,只和池安闲扯着琐事,试图让他快乐些。有时是有一些用的,池安说着说着,看向林槿的眼就柔软了起来。这种时候,林槿的心底就有一些真实的快乐。其实生活并不须要太多的,那一点点的温情就可以安慰人心的空落。可是大多时,池安并不大理睬她的话语。有一句没一句的,弄得林槿话也没了。

生活得久了,林槿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池安。有时抛过去的话池安没接,她也不以为意。至于当时如何与池安走到一块去的,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恍惚。仿佛那是上辈子的事,两人的结合是偶然也是必然。偶尔细想想,其实两人结婚也不过七年,至于这么寡淡么?这个问题在某些瞬间会不经意地飘过心头,可林槿并不纠缠下去,她不想让自己过多地沉浸于一些几乎寻不着什么具体答案的似有似无的问题里。

整好了三菜一汤,林槿把饭盛好了,叫了公公来吃,又去唤池安和毛毛。池安依旧在屋里上着网,懒懒地倚在沙发上。池安在市里一家中型医院药房上班,虽说每天都会有半天时间在家休息,可是在药房窗口上班是很细致烦琐的一项工作,再加上医院的人手不足,一周里一般都要值一到两个夜班,而池安的睡眠一向不太好,所以经常看到他都是一副委靡困顿的样子。

林槿知道池安上班很辛苦,看着他下班回来累得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心里自然也是生疼的,可是不论她怎么调养,池安的精神总不见好一些。有些夜晚,林槿偶然醒来,便见池安辗转着半闭着眼不成入眠。于是林槿伸过手去触到他的面颊,池安便会顺势搂住她......

夜晚的池安是温情的,喜欢从背后搂着林槿入睡。多年来林槿习惯了池安这样的怀抱,纵使平日再累,在这样的夜晚里,她总是能很踏实地睡去。在家里,池安几乎是不动手做事的,偶尔公公都会忍不住批评他几句,可林槿并不为意。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那样多可计较的呢?再说林槿是一个喜欢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去找寻温存的女子,惯常忽略一些微小的不快,宽容别人便是在宽容自己,也许这也是她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林槿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公公和毛毛已在桌上了,只有池安仍没动。

池安的屋子里弥漫的都是烟味,他背向着林槿,手底下兀自忙碌着。

林槿看着坐在那里的人,忽然间感觉非常非常地疲倦。早上走得很匆忙,林槿原没吃什么东西,又在厨房忙了这么许久,饿是饿得狠了。可是,这当下林槿却没了味口。于是她倦倦地坐到客厅的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揉按着眉间。

过了好一阵池安才从房间出来,他的眼光淡淡地拂过林槿的身上,并没说话,自顾自走到饭桌上吃开了。倒是毛毛喊了起来:妈妈,你怎么还不来?

林槿轻轻地回了声,就来。她的眉间一蹙,感伤忽然就那样真实地来了。

其实生活有时真是会让人感觉很没意思的,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何以地生存,不知如何去改变,纵使你是个有心人,然而仅凭自己终究是有限,生活是两人的事,而当另一人无动于衷时,你再多的心思也不过是白搭。可是怎么办,日子能不过下去?林槿低下眼帘,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深藏了起来,她知道池安是看不得的,然后站起来坐回了饭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