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寒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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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年出山

大衡西北,有一处险地,群山巍峨、树木参天,延绵千里不绝。

它处在幽州与荒原的交界,因其间遍布鬼树,阴气森森,故而边境的百姓们称它为,鬼木林!

鬼木林深处,有一条湍急的溪流,水流清澈见底,却没有一丝鱼虾的踪迹。

过了这条溪,再行百米便能见到一片叶红如血的枫林,林中雾气极浓,无需走近,隔着溪流都能感受到一股极重的煞气。

枫林里的树木分布极密而乱,看上去很是杂乱无章,可若是细细端详便能发现其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奇妙的规律。

红叶纷落,铺满地面,就像一张红毯,寒风骤起,顿时响起一阵悉悉沙沙的声音。

红叶随风落入小溪,就像一叶扁舟,顺着水流一路远去,不知最后会流向何方!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溪流前,身后的无数道残影正一点点散去。

人影停在了溪畔,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竟是一戴着斗笠的白衣少年。

少年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飘逸的银发,以及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容。

少年的脸很美。

美到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即便是那些所谓倾国倾城的女子见着这张脸,也必然会生出自愧不如的情绪。

少年盯着溪水中的那些鹅卵石看了许久,突然苦着脸说道:“怎么又改了。”

接着便蹲下身子,双手伸进溪水里开始摆弄那些鹅卵石。

过了一会儿,当他把一颗黑色的鹅卵石深深镶入溪底的泥沙中,枫林间的雾气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看着这一幕,少年微微一笑,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然后直接踏着溪水向枫林深处走去。

清风徐来,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枫林中。

大雾又起,蕴含有不尽湿意,水中的涟漪渐渐抚平,溪水下那些鹅卵石的位置也已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此刻若有人在此,见此情景必然会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数年前,荒人突然发兵大衡边境,伏兵数千于鬼木林。

大战中,荒军佯装败退,欲诱敌深入,然后以伏兵偷袭大衡边军将士。

然而直至战斗结束,那些伏兵都没有出现。

荒人一开始以为是大衡边军识破了他们的伏兵之计,提前拔除了那些伏兵,便暗中派人前往林中探查。

结果入林者竟无一人返回。

大衡边军接到斥候回报,同样满心疑惑,亦派出精锐斥候偷偷前往鬼木林探查。

依旧无一人返回。

自那以后,鬼木林便成为了一片禁地,再无人敢踏足!

白溪与血枫林位于鬼木林深处,自然透着一股阴煞之气,更是禁地中的禁地。

……

……

血枫林后,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云雾缭绕阻碍着人的视线。

偶有红叶飘落悬崖,不过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少年来到崖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闭着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风啸声震耳欲聋,少年面色略显苍白,神情却始终平静,银发随风飘动。

“一、二、三。”少年在心中默数。

当数到三的时候,少年左脚突然猛地用力蹬向身后的崖壁,身形顿时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崖间的云雾中。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山洞的石壁很光滑,像是被人为打磨过一般。

每隔一段距离,石壁上便会出现一连串奇怪的符号,也不知是否代表着些什么。

少年这些年来来回回也不知走过多少遍这个山洞通道,自然不需要再去想着怎么去破解这些符号,一路快步前行。

这条通道很长,而且存在着很多的分岔口,少年不需要担心这些,但还是花费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走出去。

离开漆黑一片的山洞,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一座村庄,炊烟袅袅升起。

村庄被一片竹林环绕,林间隐有云雾生,一只白色的雪狼正趴在村口晒着太阳。

这个村子很小,只有四五户人家,每家的小院中都栽种着一些蔬果,村民们正在各自家中忙碌采摘。

看着这些画面,少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大步朝着村子走去。

村口的那只雪狼最先发现少年的到来,飞快站起身抖了两下,摇着尾巴欢快地啸吼了两声,然后径直朝少年的方向飞奔而去,身上的银色毛发随风起伏。

不一会儿,一人一狼在竹林中相遇。

雪狼朝着少年怀里一个飞扑,直接将少年扑倒在地,然后不停地用舌头轻舔少年的脸颊。

“好了好了,小白快起来,我都快饿死了,咱们赶紧回家吃饭!”

少年大笑着把雪狼抱起来放到地上,然后起身拍了拍白衣上的尘土,故作生气道:

“你看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你又不能帮我洗!”

雪狼咧了咧嘴,嗷叫了两声,似乎在说,你如果不怕自己的新衣服变成破布的话,那就交给我吧!

村民们见得这一幕,同样笑了起来:“怀安回来啦!”

少年憨笑着一一行礼问候:“赵大叔,李婶好!”

“拓跋爷爷,伊布卡奶奶好!”

“静姨,月姨,楚叔叔和巴尔叔叔又出去了啊?”

话音刚落,左边院落里一名穿着朴素,却依旧难掩贵容的妇人不禁嗔怒道:

“嫁给你楚叔叔,我上官静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总是三天两头往林子里跑,也不知那林子里是有宝啊,还是有花。”

话音刚落,右边院子里那名面容姣好,身穿荷叶裙的妇人愤然扔下手里的水桶,一脸幽怨说道:

“我家那死鬼还不是一样,自家的花放着不采,去林子里采什么野花,我南宫月难不成还没那野花香?”

村民们一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从小在村里长大,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气氛使然,便跟着憨笑了起来。

……

……

村子最里那间门两颗桃树,小院里种满了西红柿的院落便是少年的家。

竹屋外,一名须发皆白的布衣老者正躺在院中那把破旧的竹躺椅上,闭着眼睛沐浴阳光。

清风微起,一片桃叶从树上飘了下来,吹落在老者的额头。

雪狼的嚎叫声传来。

老者睁开眼睛,望向院门,少年的身影正好出现在那里。

“爷爷,我回来了!”

少年走入院中喊了一声,从树上摘下一颗红彤彤的西红柿,用葫芦勺舀水洗了洗便大口吃了起来。

老者说道:“桌上有面,刚煮的,加了一个煎蛋,还有你最爱吃的油炸花生米!”

“啊,谢谢爷爷!”

少年欢快地大叫一声,一口吞掉了手里剩下的西红柿,然后飞快地跑进屋里。

老者微笑,然后重新闭上眼睛躺下,身下的竹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仿佛一支乐曲。

老者名为秦清鹤。

清心寡欲,如闲云野鹤!

少年秦怀安的名字也是他取的,隐有心怀天下,太平安康之意。

秦怀安吃完面,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一桶水,很快便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拿起井边的水桶和葫芦瓢开始替院子里那些西红柿树和青菜浇水。

这些活儿本来一直是秦清鹤干的,秦怀安八岁之后便全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月上银辉洒落在院中。

深秋的晚风总是带着些许凉意。

爷孙俩皆是习武之人,自不畏惧,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衫并排坐在小院里。

秦清鹤注视着夜空,忽然说道:“你今年十七岁了。”

秦怀安愣了一会儿,说道:“是啊,过完年就十七岁了。”

秦清鹤说道:“有什么想法?”

秦怀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暗,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秦清鹤目光柔和而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去吧!”

听着这话,秦怀安的脸上并没有生出多少喜悦,不舍地看着秦清鹤,没有说话。

秦清鹤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陪着我这老头子在深山老林里待着。”

秦怀安似乎有些生气,一脸倔强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秦清鹤笑了笑,心想难道你不用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难道你准备跟你爷爷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

南宫丫头的荤话你差不多也得懂些了才是啊!

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说道:“你的身体我已无计可施,山外的天地很大,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秦怀安沉默,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颗流星划过黑夜。

老人们常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对应着人间的一个人,当人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天空中代表他的那颗星星便会暗淡,然后坠落。

秦怀安看着天空中那颗划过黑夜的流星,心想,如果不久的将来,自己还是不得已要离开这个世界,那颗代表自己的星星会不会也像它一样?

……

……

数月时间转瞬即逝,初春来临,冰雪渐渐消融。

一场春雨过后,尖尖的竹笋纷纷从泥土里钻了出来,一夜之间,新竹遍地。

这段时间里,秦怀安变得格外乖巧与勤奋。

他经常会去赵观海家帮忙浇花,偶尔也会去拓跋山玉家陪拓跋山玉下下棋,甚至有时还会专门去楚邵南家或者是巴尔托雷家听两位妇人与自家相公拌嘴。

他的异样很明显,但是所有人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生活着。

因为他们都明白,异样便意味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

……

入夜,洁白的月光洒落,就像给小村子披上了一件银装。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上官静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丈夫,忍不住一通抱怨: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呢,总说自己医术多高多高,这么多年了,却连小怀安都治不好!”

“这下可好,小怀安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着刚来那会儿,他才那么点儿大,现在都快有我高了。”

“说起来咱们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说着说着,竟是忍不住抽咽了起来。

楚邵南没有接话,转过身来抱住妻子,轻轻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默默地在心中无奈叹息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心疼秦怀安。

这些年,他翻遍了所有医书古籍,整日在林中培育灵药,不就是为了替秦怀安续命吗?

只是那毕竟是早衰之体啊!

若这般容易治好,又怎会被称为绝症?

上官静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她突然甩开丈夫的手,一脸担忧道:“你说,小怀安要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可怎么办?”

“你就放宽心吧!”

楚邵南轻轻拍打着妻子的后背,笑着安慰道:

“怀安骨骼惊奇,乃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又尽得我们这些人的真传,武功虽未臻化境,却也不俗,谁能欺负得了他?”

说到这,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就是要欺负,也是怀安欺负别人,你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见丈夫一脸得意的模样,上官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会武功,也不太懂这些,但对自家丈夫的功夫还是有些信心的。

只不过想着秦怀安如今不过才十七年纪,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我发誓!”

楚邵南故作严肃说道:“若是有半句假话,便罚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药棚住半年!”

听得这话,上官静终于放下心来,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毛病,顿时嗔怒道:“你敢!”

楚邵南嘿嘿一笑,将妻子紧紧拥入怀里。

上官静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反手抱住了丈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夫妻俩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夜已深,类似的对话与画面,小村庄里每家每户每天都在上演。

又过了数日,清晨。

雪狼小白还未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发出嗷嗷啸声,秦怀安便醒了过来,肩上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袱走出了房间。

全村人都已经醒了。

他们一大早就等在了满是西红柿树的小院里,眼中充满了不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