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脸上像是敷了些什么东西，邬少卿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一抹，脸上黏糊糊的一片，入手满是滑腻，一看手上，除了血液还有着些许呕吐物残渣。
好在都是自己的，只是有些厌恶，低头看见自己脚上踩着的被褥，邬少卿蹲了下来，刚想抓起被褥，眼角余光却瞥见下方黑暗处探出一只手，本是光洁的手臂上，此时却一滴滴鲜血掉落。
那手白白净净的，想来也当是个好看女孩儿的手臂。
看了几眼，也没有什么去救人的想法，那应该是另一个过道床铺的人。
刚想移开目光，但立马邬少卿的视线就被一件东西深深的吸引住了——那是一瓶矿泉水。
矿泉水已经被打开过了，只有一半了，它滚落在手臂下方，可能这就是它的主人。
喉结蠕动着，邬少卿感觉到自己喉咙似乎在急促的呼吸间变得干燥无比——它向自己发出了对生命之源的渴求。
不过矿泉水离邬少卿尚有些距离，要想拿到，必须勾下身体，可那样一定会看见手臂的主人，一想到会看到那人惨死的样子，邬少卿皱了皱眉。
一个美好消逝在自己面前，变得丑陋，邬少卿感觉自己好像其实也不怎么口渴，还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用被褥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秽物，想到自己还要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抱着种想法，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好好安慰了自己一番后，邬少卿还是决定下去拿到那瓶水。
嗯，只是为了拿行李箱顺便而已。
车厢内不时传来几声呻吟，而外面逃出去的人们正在哭喊着自己的亲人朋友，这让邬少卿感到厌烦，但又给了他一种尚在人世的安宁。
其实也不是特别高，但主要是邬少卿不想下去看见那些下面的尸体，俯下身就像趴在床上捡床下面的东西一样，总感觉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会冲出什么。
跳下去，站在原本的过道墙壁上，无视那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也自动忽略那只还在滴血的手臂，虽然弯腰捡起瓶子的过程中，余光不可避免的看见一些血淋淋的场面，但毕竟一个近视眼，用余光来看东西更是像打了马赛克一样。
这点距离闭上眼睛都可以捡起来，但邬少卿却不想闭上自己的眼睛，作为一个有神论者，万一要是闭着眼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怎么办？
喉咙像是要冒烟一样，打开瓶盖，也不管自己身边还趴着好几具尸体，邬少卿仰起头，直接向着自己的喉咙灌水。
水流穿过喉咙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欢呼、雀跃。
“咕噜咕噜。”
邬少卿享受着这片刻的快感，他闭着眼，打了一个冷颤，喉咙里的水还没咽下，呛得水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冷颤不是因为身体久旱逢甘霖，而是他感觉自己的脚被抓住了。
一边咳嗽着，一边惊恐的向后退去，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而原本刚喝水缓解的神经，再次进入了高度的神经紧张状态。
手里抓起一旁不知从哪儿断裂掉落下来的铁棒，经过这一惊一乍，邬少卿现在更是浑身酸软，他屏着呼吸，心脏砰砰直跳。
靠着墙，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邬少卿感受着自己不想动弹的身体，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昏暗的车厢中他向着被自己丢在地上的水瓶看去。
水瓶里还有些水，在邬少卿退后过程中掉落在地上，那些本该躺在邬少卿肚子里的水此时顺着车厢的缝隙，流走了。
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心痛这些水，邬少卿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它到底是人是鬼？而最后在脑海里具象的是一只还在滴血的手臂。
“救……救……”
空气中传来一声低低的细不可闻的声音，相对于整个列车中的声音而言不值一提，但却让邬少卿的瞳孔一缩，声音离他太近了。
救命、救人、救我，此时到处都是这个声音，今天邬少卿已经听了太多次了，比他这一辈子听得都多。
既然是个人，那邬少卿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还是个在喊救命的人呢？
不去理会声音的来处，休息了一会儿，平复了呼吸和心跳，脑海中还顺便回忆了那瓶水的香甜，邬少卿起身向声音的方向靠去。
他手里那根铁棒现在才是邬少卿的安全感——毕竟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心翼翼的靠上前，声音已经好一会儿没有传过来了。
还是手臂垂落在地上，比先前已经往前移了少许，见状，邬少卿基本确定就是这手刚才抓住自己。
目光随着手臂向前移，一个人影趴在那里，头发散乱，看不见面容，邬少卿犹豫了一会儿，走了上去。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活着，轻轻摇了摇女人，问道：“喂，……那个，你还好吗？喂……”
过了一会儿，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邬少卿以为她已经昏迷了，正欲将她翻过来，没想到人居然动了。
“你小心点，你……”
邬少卿发现动的居然不是女人，而是她的身下有人在动，难怪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这手伸出来的方向好像不是肩膀，小心将女人移了开来，一眼看去，一个应该十七八岁的少女在下方无意识的扭动着，皱着眉，双眼紧闭，神色有些难受和痛苦，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T恤，衣服上并没有明显的血迹，只是粘上了一些灰尘。
望向被自己移开的女人，还好没什么让人惊恐的画面，她衣服上有些血迹，脸上满是痛苦，但身上无明显的伤口。
邬少卿将手指放在女人鼻下，等过了一会儿，却依旧没有鼻息，邬少卿急忙将手指缩了回来，像是害怕突然试探到鼻息一样。
知道这女人已经死了，邬少卿又把目光移了回来。
女孩还在地上扭动着，好像是在做什么噩梦，邬少卿突然发现离女孩不过几厘米的地面上布满了玻璃碎片，按女孩扭动的样子，很快就会压上去。
邬少卿走上前，将自己的脚踩在前面，使得女孩压在了自己的脚上，想滚也不过去。
蹲下来，从侧面看去，光线虽然很暗，但依然觉得女孩好像长得不错的样子。
轻轻拍拍女孩的脸，邬少卿喊道：“诶！醒醒。”
结果并没什么用，邬少卿又用力摇了摇。
“啊！！！”这回醒了，除了醒过来以外，还带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这让邬少卿皱了皱眉。
待到声音停止，邬少卿才说道：“已经没事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捂着已经不在流血的手臂，呆呆的坐在地上，似在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见了邬少卿身后的尸体，她开始抽泣起来。
邬少卿也没打断她，相对于尖叫，哭对于邬少卿而言他并不反感，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适合，但好像也不能什么也不说，只得开口：“活下来就好。”
不过邬少卿可不愿意陪妹子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哭泣，当然，如果这里不是有两具尸体和刚发生车祸的话，另当别论，反正邬少卿现在没什么心情，在这种环境中，他莫名的有些局促，想要快些脱离这种环境。
看了一眼伏在那中年女人身体上哭泣的女孩子，邬少卿猜想女孩应该是和女人是认识的，更有可能是女人救了她，不过具体什么关系，他不知道，更是不好去过问，但应该是母女吧。
“那个，我说，别太伤心了，生死……，活着的人更要更加努力活下去才对，我们先出去吧，待在这里面始终不是个办法。”邬少卿想要劝解女孩和他一起先离开车厢，然而他发现他平时的巧言善辩在此时竟难以开口，这让他有些烦躁。
女孩像是没听见一样，坐在地上，捂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看着面前的女尸凄凉的掉着眼泪。
邬少卿开始明白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安慰人的天赋，看着女孩也不搭理自己，他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邬少卿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他想着要不要自己先出去好一点？
他呆站在那儿，想着既然大家都不熟，很多话就难以开口，自然就找不到或者说该怎么去安慰她，……大家不熟的话，那我可就自己走了。
“砰砰！”
敲打声突然从上方传来，惊的邬少卿连忙抬头看去。
“你上不来？”
一个黄色的脑袋从窗户里透出来，见邬少卿看来开口说道。
“要啊！只是浑身有些乏力，居然这点高度都爬不出去了。”见到其他人而且还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邬少卿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黄毛看着邬少卿，说道：“我拉你。”
“嗯……我这下面还有一个女生……”因为视角的原因，上方的黄毛只能看见邬少卿一人。
“……她似乎没有上来的欲望了。”邬少卿摊摊手，没有说明原因，但黄毛却好像明白了。
“一会儿救援队伍就该来了，或者你强行把她弄上来。”黄毛有些戏谑的说道。
“对啊，有救援队伍，也是。”至于黄毛说的用强邬少卿没太在意，开什么玩笑，大家都不熟悉好吧。
想了想，邬少卿又道：“我再问下，留个女生在下面感觉不太好，又都是尸体……我觉得。”
女孩已不在哭泣，她呆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听见自己和黄毛说的话，看着她的样子，邬少卿想说的话，想安慰的言语，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他咬了咬牙，还是说道：“出去吧？”
过了几秒，女孩还是没有说话，邬少卿手探了过去，小心的把她拉了起来，搀扶着向着窗口下过去。
女孩并没有反抗，身体如同没有力量一般，任由邬少卿带动着她走动。
邬少卿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痛苦不在加诸于自身，是难以理解的。
此时应该做些什么呢？邬少卿不知道，在痛苦的人面前，做什么都会觉得有些浮夸吧。
但他觉得却是应该把她带出去，没有什么理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看见了，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