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幕城回到驻地时,天边已出现一抹微光,推开房门的刹那,心里咯噔一下,黑乎乎的床沿上竟坐着一个女人。
贺拔云。
燕幕城上前一步,镇定地施了一礼。
贺拔云点亮火折子,把蜡烛点燃,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大碗,瓮声瓮气道,“我给你煎了一碗药,喝了腰不痛。”
燕幕城连忙用手势答谢。不知道她来了多久?燕幕城暗暗做好应对她任何质询的准备,不料贺拔云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推开门大步而去。
看见她远去的背影,燕幕城徐徐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以后一定要尽量小心,自己已经引起她哥哥的怀疑,如果连她也起了疑心,那这里还真的没法久留。
他把门掩上,端起药闻了闻,心里有点感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叹口气,还是将药全部倒入煨火的炭盆里。
伏在门口倾听,并没有发现异样之后,从胸口处掏出一张羊皮卷,这是驹于利画的皇宫内部位置图,祥细标注了郅支单于和各阏氏及王子公主的居所,还有护卫住地和护卫巡逻时间及路径。
和驹于赢那张大体一致。
燕幕城在烛光下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每个地点都如雕刻般印入自己的脑海中,才将羊皮卷就着烛火烧掉。
这上面有驹于利的字迹,自己一旦不小心遗落或者被人发现,驹于利将在劫难逃,不可不慎。
……
三天后,郅支单于得到一个令他极为意外的请求,几乎两年没见过面的前太子突然通过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大阏氏向自己申请一个艰巨的任务,说他和马努老爹是故交,愿意充当说客,劝说老爹合作。
郅支单于第一个反应是爆笑。
自己软硬兼施,那老头都油盐不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这个废物儿子又能做什么呢?
为了一个汉人女子,七年来除了喝酒就是睡觉,成了整个北匈奴的笑柄,丢尽了王室的脸面,如果不是大阏氏苦苦哀求,早就把他赶出都城,让他自生自灭。
爆笑之后,又不禁好奇,想了想后带着戏谑的心情立刻派人把驹于利带到皇宫,他要亲自会一会这头猪,看他发什么疯?
单于斜躺在软塌上,两个侍女一个在为他捶背,另一个在为他捶腿。炭盆温着一壶酒,让寝宫弥漫着淡淡的奶酒香。
这时,护卫领着驹于利走了进来,驹于利单膝下跪,“孩儿驹于利拜见单于父亲,祝父亲吉祥安康!”
看见他臃肿不堪的身体,郅支单于正想讥讽几句,可当驹于利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时,想说的话突然咽了回去,眼前这个人目光明净如水,神情镇定,如果不是他肥胖的躯体,郅支单于难以置信这是自己窝囊颓废混吃等死的废材儿子。
他一脚踢开捶腿的侍女,从软塌上直起腰,直勾勾俯视驹于利,等心情平复之后,才道,“利儿,你站起来说话。”
“多谢父亲。”驹于利恭敬起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眼前这个人七年来第一次叫自己的乳名。但此刻他心里再无一丝感动,父子之间的血脉联系,早在七年前就被对方亲手斩断。
……
定了定心神,驹于利朗声道,“父亲,孩儿不孝,这么多年给你和母亲丢脸了,现在……现在孩儿想通了,孩儿愿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求父亲给孩儿一个机会,让孩儿说服马努亚克,替父亲分忧。”
郅支单于接过侍女端来的一碗茶,吹了吹,今天自己烂泥糊不上墙的蠢儿子气质焕然一新,确实有几分脱胎换骨的气质,或许?他真有什么办法。
他呷了一口茶,笑容亲切,“好!利儿,如果你真能促成此事,那就是大功一件,为父可以让你重新搬回皇宫,和你母亲住在一起……”
“多谢父亲成全!”驹于利故作激动地单腿下跪,信誓旦旦,“如果孩子办不成此事,自愿离开都城,到草原上放羊,以免再丢父亲和母亲的脸!”
他后一句让郅支单于惊讶了一下,真没想到驹于利下了如此破釜沉舟的决心。
当然,他更没想到的是,驹于利自然不会说服也说服不了马努老爹,去见老爹只是为了掩护燕幕城以自己随从身份进入天牢,也同时达到找借口离开都城的目的,可谓一箭双雕。
“父亲,请给孩儿令牌,明天一早孩儿就去天牢。”驹于利乘热打铁。
“他不在天牢。”
郅支单于说道,随手丢出一个牌子给他,驹于利接过心一颤,失声道:
“狼窖?父亲把他和狼关在一起?”
郅支单于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这老头太倔了,狼都喜欢啃硬骨头,利儿,他的死活,就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