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在刀尖上跳舞的燕幕城知道时机不等人,快马加鞭直奔红柳村。
远远就看见村口站着一大堆人,议论声,咒骂声,哭声,劝声响成一团,让这原本安宁的古朴村落笼罩在阴云之中。
燕幕城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他深呼吸,悄然下马,快步挤进人群,一眼就看见古伊玛奶奶瘫坐在地上,蓬头垢面,双手握紧胸口,哀哀哭泣。
原来黄昏时分,一伙蒙面人突然闯入,将夏利娅掳走,速度之快,在村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幕城冲上前,将她扶起来,却见古玛伊奶奶看清是自己后,嘶吼着死死勒住燕幕城胳膊叫道:“还我孙女!还我孙女!我们住在这里一年了好好的,你一来,那老不死的就派人把夏利娅抓走了!”
人群情绪激昂,在得知她们两个竟然是女英雄夏曼古丽的奶奶和妹妹,为了躲避楼兰老王的追捕,在村子里隐姓埋名,却因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被楼兰王抓走,无不义愤填胸,抡起老拳和锄头就要向燕幕城身上打去。
燕幕城仰头长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不过没有时间解释,他不能留在这里被村民白白打死,他伸出手臂轻轻一挡一挥,七八个青壮年立刻被一股大力牵引下,向后摔倒在地。
众村民呆若木鸡。
万万没想到一个身子骨并不壮硕的汉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就在他们一愣之际,燕幕城几个箭步冲出人群,一跃上马,冲古玛伊奶奶大声喊道:
“大娘放心!我把她带回来!”
不等村民们叫嚷着追来,燕幕城勒转缰绳,向楼兰都城疾驰而去!
楼兰王是吧!十一年前,你把夏曼古丽逼得流落他乡,如今连她唯一的妹妹都不放过!那我燕幕城岂能放过你——
……
楼兰王宫,一间密室。
一桌丰盛的酒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一个有着一对蓝翡翠色眼睛的年轻女人。
老男人是楼兰国王。
今年快到七十岁,但从他硬朗的身体来看,好像还能再活七十年。
他看女子的表情就像一头狮子在审视一只羊,并不急于张口,长久的渴望一旦实现,需要细细去品味自己的美味,将快乐延长。
这少女自然是被人从红柳村虏来的夏利娅,也就是夏曼古丽的妹妹蓝铃古丽,她脸上没有一丝紧张或者恐惧,面容坦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恍惚中,自己仿佛有另一张脸飘在空中,围绕着自己旋转,津津有味看着自己的表演,这让自己一阵失神。
她大方举起杯子,“陛下我敬你!”
“敬我什么?”楼兰王似笑非笑。
“汉人有句话说,有志者事竟成,恭喜你用了十一年终于捉到我了。”
“这个理由我喜欢。”楼兰王大笑。
他慢慢地将酒杯举到唇间,又突然将酒泼洒在地上,悠然问:
“美人,刚才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好像在酒里放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放的是毒药还是春药?”
“毒药。”蓝铃古丽面色不变。
如果燕幕城在现场。会难以置信,一个见到他动不动就脸红的牧羊女,此刻面对色眯眯的国王,会如此淡定。
“啪啪…啪啪……”
楼王忍不住鼓起掌来。
“小小年纪,你就不怕死?”
“我当然怕,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快就让我死,一个等了十一年才倒手的花朵,你是不会让她轻易枯萎的。”
“有道理。”楼兰王叹了口气,眯着眼,越看越喜欢的样子,“你比你姐姐漂亮,也比你姐姐聪明,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把我们姐妹俩纳入后宫,让女英雄变为女玩物。”
蓝铃古丽仿佛是随口说道。
从七岁开始就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成了一个学会换位思考的人。
楼兰王大笑。
可对面女子下一句话让他戛然而止。
蓝铃古丽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一字一顿道:“今天这杯毒酒被你倒了,明天还有一杯毒酒等着你,我不着急,反正这王宫以后就是我的家,而你这个快七十岁的老头,每天都会睡在我枕头边上,我有的是机会……”
楼兰王老脸一阵抽搐,看这女人冷静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说到做到,心里暴怒中夹着一丝寒意。这让他故作的优雅和沉稳像破碎的镜子轰然一地。
他本想将怒气压制住,对方显然是故意激动他,让自己早点杀她,但还是压抑不住,咆哮道:
“疯子,你们姐妹俩都是疯子!”
玩个女人如果把命都玩掉了,这实在亏大了,他猝然站了起来,“来人!把这疯女人关进地牢,三天不许给她吃饭!也不给她喝水!让她嘴硬!”
蓝铃古丽昂头挺胸刚被侍卫总管带到门口,又被楼兰王叫住。
他缓缓站到蓝铃古丽面前,又恢复了笑容,不过笑得很阴沉:“小美人,和我比狠是吗,你以为十一年前小河村那把大火是匈奴人干的?本王不介意,派人再放一次,你奶奶还在村子里吧……”
他大笑着挥袖而去。
……
地牢里漆黑一片,没有窗户没有床,地上满是是污水和发霉的干草,一股股扑鼻而来的臭味让人闻之作呕。
蓝铃古丽抱膝坐在墙角,紧咬双唇快咬出血来,身子抖得很厉害,原来村子不是毁于战火,不是路过的匈奴马贼干的,死了这么多人,毁了这么多家,只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得不到的女人?
嘴角绯红的血终于和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流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有老鼠挨着她裤脚走过,她吓得尖叫起来,这一刻她又成了一个敏感柔弱牧羊女,而非把楼兰王吓出半条命时时刻刻想着下毒的疯女人。
她紧咬的双唇终于放松。
脸上的假面具一点点被这宁静的夜融化……
她想奶奶今晚在椅子上睡着时,会不会记得盖毯子,想自己三只小羊,还有没有草叶吃,最后不知不觉中,她想到昨晚那个叫燕幕城的汉人,温柔又坚毅,发现被自己骗得团团转,会不会恨自己呢?
这是个好人。
一想到河边他没穿衣服的糗样,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
楼兰王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发呆,身后站着的是侍卫总管,目光犀利,每隔一刻钟就要巡视这屋子的里里外外。
楼兰王很多龌蹉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楼兰是城邦国家,人口只有区区几万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上上下下都会知道,所以很多场合,只有他和这位忠心耿耿的总管。
这真是作为一个小国国王的悲哀。
这两年,他其实收敛了很多,不再做那强抢民女的事,可是十一年来,一直有一根刺让他寝食难安。
夏曼古丽!
他始终忘不了这女人拒婚时朝他肚子上踢的那一脚!
他知道她就躲在长安。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有长安第一胡商在庇护她。
不过,如果她妹妹在自己手里,那这十一年前在自己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让自己成为举国笑柄的女人,就会乖乖滴主动回来吧……坐拥姐妹双姝,这画面不要太美,他突然狰狞地大笑起来。
“你这国王当得真有趣。”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说道。
……
一声短促的惨叫!
当在外巡视的侍卫总管跑回来时,惊恐地发现这寝宫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脸色冷峻的汉人,一柄青锋剑正抵在楼兰老王的咽喉。楼兰王脸颊鲜血淋漓,一只耳朵赫然掉在地下。
总管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居然无声无息晃过那么多侍卫,走到这里,绝对是一个高手。
他正犹豫是冲过去救人,还是赶紧扯开嗓子去喊人,就听主子哆嗦着道!:
“别动!他…他是燕幕城!”
侍卫总管浑身一震,刀都差点脱手,失声道:”汉中大侠…大汉第一剑客燕幕城?那个视王侯贵戚如草芥的燕幕城?”
作为离长安最近的一个西域国家,作为早在40年前就归附大汉的首个西域国家,他和楼兰王都知道燕幕城的存在。
一个连大汉王朝权贵都无所畏惧的人,会害怕一个连大汉一郡都比不上的国王吗?他一步步往后退。
燕幕城微笑道,“你要不要试一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腿快?”
侍卫总管猛然定住。
“别出声,快,一个人快去地牢把那个女人带过来!””楼兰王捂着脸,痛得发抖。
这一刻,他发现仇恨和命比起来,当然是后者重要一百倍。他虽然年近七旬,但身体依然强壮,后宫还有那么多佳丽,他还可以活上很长时间。
当蓝铃古丽被带到燕幕城眼前时,他吃惊地发现,她脸上沉静地不起一丝波澜,只是微微对燕幕城点点头,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楼兰王脸上。
突然一笑,盈盈走到楼兰王跟前,欣赏着这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她笑容收敛,脸转向燕幕城,“燕大哥,告诉你一件事,十一年前我们村子里那把大火就是这个狗贼派人化装成匈奴人放的,死了好多人。”
说这话时,语气镇定得让燕幕城都觉得可怕,怎么一夜之间,那个清纯如孔雀河水的牧羊女变成这个样子?
他心猛地痛起来。
不知是因为十一年前的惨案,还是此刻的蓝铃古丽如此陌生。
蓝铃古丽说完这句话,缓缓转过身,回头看向僵硬的身子一动不动的侍卫总管,“那天晚上你是领头的吧?”
侍卫总管紧闭着嘴,这国王怎么如此愚蠢,他心在抓狂,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恐怕整个楼兰国的人都要暴动了。
燕幕城盯着侍卫总管,对方虽然不说话,但闪烁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蓝铃古丽突然伸手,抓住燕幕城的剑尖向前一推!噗嗤!鲜血飞溅!
楼兰王双手紧紧捂着咽喉,眼珠子爆出,咯咯作响想叫又叫不出来,身子用力地抽搐一下,倒下地上终于一动不动。
侍卫总管仓皇向外逃窜,还没走到门口,一柄飞剑将他钉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