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嫡女非名门
827000000015

第15章 最遥远的距离

如此心带忧戚地无眠无休,转眼天边便泛起了鱼肚白,卯时的更鼓才响过,便听得有人在外头敲门。

兰月出神思正昏昏沉沉的,这一阵敲门声猛地把她给惊得定下了神来,她忙起来前去开门,门外的正是兰成业。

想来他也是彻夜未眠,双眼下微微地泛着乌青,他一进门便道:“二姐姐,我刚去探过了,表姐她昨晚上搜过颐祥大院后无所获,后来便没再搜下去,现下她已经返回锦和苑,后花园那儿的角门也开了。我看这是把眉姑娘送出去的上佳时机。”

兰月出看一看天色,道:“这个时辰正是下人们开始忙碌的时候,未必不会在路上碰到表姐的人。”她想了想,记起昨夜容迎初提到的紫霜、平夏二人,现下也该是用得上的时候了,遂道,“为确保万无一失,你这边先别动,待我去跟安大奶奶互通下有无,再行事不迟。”

谁知兰成业却并不答应,只迟疑了一下,道:“二姐姐不必忙了,我这一夜想了许多法子,眉姑娘不想连累她姐姐,这个时候去找安大奶奶,恐怕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早在寅时之时,便亲去找了曦四爷,让他随我一道回柯府,只佯作是与我切磋棋艺,待到这个时候,再让眉姑娘乔装成他带来的婢女,与他一同离开柯府。”

兰月出闻言,脑门一下似被不知名之物重重击了一下,突突地生疼得厉害。她始料未及地看着兰成业,怔怔了好半晌,方能成言:“你找了曦四爷?”

他点了点头,道:“曦四爷是贵客,府里人该不会思疑到他头上。而且客人的随从婢仆,也不会太惹人注目。有曦四爷的掩护,眉姑娘很顺利便能离开柯府。”

她一颗心悬得厉害,深吸了口气,道:“眉姑娘跟曦四爷走了吗?”

“才刚便已经走了,我是看他们平安离去后,才过来告诉你让你安心的。”

她脑中瞬时一阵空白,似乎有片刻的窒息之感。

兰成业兀自道:“先让眉姑娘在同府别苑暂避一下,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为什么你不先找我商议一下?”兰月出神色僵白,沉声打断了他,“眉姑娘跟曦四爷走了,跟落在表姐他们手里并无区别。”她无暇向他解释,快步走出屋门,吩咐郑妈妈和碧蕊为自己备轿出门。

天色渐渐放亮,兰月出坐在四人抬的轿里,轿夫们走得急却是非常平稳,但她此时心内焦灼得厉害,只觉得如坐针毡,怎么也定不下心来。便撩了帘子往外头看,想着不知同善曦可是往这个方向返回同府别苑,倘若他并非把容轻眉带走,而是要将她交给忆山……这个念头才起来,她越发心急如焚。

轿子穿过城西大街,兰月出透过帘子四处张望,冷不丁看到前方的两顶四人轿,那领头的随从正是东篱,想必便是同府的轿子。兰月出忙命轿夫道:“快,快追上前面那两抬轿子!”

这边急追急赶,那边却是逐渐放缓了速度。同善曦在轿里暗自思虑,容轻眉此时就在自家的轿子里,而忆山一心要为主子尽心,倘若自己在这个时候将容轻眉送返柯府中,便可以为忆山了却一件心事……

正想着,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只听东篱道:“四爷,你来看看。”

同善曦掀开了轿帘,抬眼看到挡在了前方道路上的一顶轿子,与此同时,兰月出也挑帘下了轿,身姿纤纤地往他走近。

他旋即压下了心头的惊异,从从容容地下了轿,微笑向兰月出道:“可真是赶巧,竟在这儿碰到月妹妹。”

兰月出脚步稍稍停滞了一下,终还是继续往前走,来到他跟前,分明有满腹的话要讲,却又在看到他略带戒备的眼神时,噎住了言语。

清晨时分,城西大街是人烟阜盛的繁华之地,行人往往来来,仿佛为他们的静默相对添了几分格格不入的突兀与不合时宜。

与他在一起,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尴尬的僵持时分。

她不觉在想,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才是你最爱的那个人,你却不知道。

她倒吸一口冷气,道:“曦四爷说笑了,这可不是赶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同善曦面上并没有什么,只是眼神较之先前更显阴沉了,道:“何劳月妹妹奔波,若有要事,只管派人来言语一声,我自会恭候着。”

她抿一抿唇,道:“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请四爷移步。”

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轿子,道:“那边有家茶肆,月妹妹若有话,我们过去说就是。”

她道:“四爷莫非不打算回同家别苑么?”

他皱了一皱眉,道:“我尚有要事,先不回去。月妹妹不妨有话直说。”

她看着他眼睛:“你的要事,就是盘算着把眉姑娘送返柯府中么?”

他并不意外她的说法,只道:“有一句话我对成业说过,如今你既然问我,我也再跟你说一遍。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们姐弟俩是昕三奶奶的娘家人,也是柯府的客人,此次事端牵连甚大,若想帮人,对你们来说稳妥的做法无疑是旁观者清,指不定还能劝解昕三奶奶两句。”

她怅怅然地望着他,苦涩道:“如果我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呢?如果……我这样做是想,有朝一日可以……”话到了嘴边,她终究还是没能往下说,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如果,他追问一句,哪怕,只是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她也会不顾一切和盘托出她的心底话,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论他相信与否,只要他有哪怕一点丁的关切之情,她愿意,心甘情愿一试扑火的滋味。

然而,他却始终带着疏离的淡漠,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劝你们莫要执迷不悟。”

此刻艳阳如炽,灿烂的光束轻轻笼罩地他们彼此身上,她心却有如覆寒冰,任凭再炽热的温度,也无法暖进她的心底。

她轻轻叹息了一下,压下所有的无奈与心痛,道:“你一向心思如尘,难道就不曾想过,若是只有我一人执迷也就罢了,为何连成业也随着我一块儿执迷?昕三爷是我们的表姐夫,倘若眉姑娘真是凶手,我们会铤而走险救助她吗?”

同善曦沉吟片刻,道:“这是柯府的事,昕三爷出事当中的蹊跷,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来。过去在兰府中,你一向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她听他的口吻似并无转圜余地,心一下沉到了谷底,索性直截了当对他道:“好一句明哲保身,那请四爷你也莫要掺合进来,让我带走眉姑娘,你便与此事全无关系。”

他冷笑道:“我带走眉姑娘,是受成业所托,该如何安置,我自有分寸,不必月妹妹操心。”

“那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希望四爷你不要辜负了成业的信任。”应该相信他么?可以相信他么?或许这只是一场赌博,赌他的一念之间,赌在他心里,兰月出和忆山孰轻孰重。

她的对手,由始至终都是自己。  他俊脸上似笑非笑,没有回应,只转过身去吩咐东篱:“回别苑!”

兰月出让开了路,目送着同府的轿子远离,心头的大石似乎压得更紧了,连带胸臆间亦是透不过气来的翳闷,沉重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