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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3)

朱正峰喝着开水:“今晚的情况,进一步印证了我们前两次的推理:我们市有一个隐藏很深的贩卖私盐的团伙。”

邱浩成分析道:“这个团伙既狡猾,又猖狂。眼下全国、全省都在开展打击私盐犯罪的集中行动,他们竟敢顶风作案,还有恃无恐。自以为手段高明,不会露马脚。其实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现在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决不能再让无碘盐流散到群众中去。”

冯丹打了个呵欠,振作起精神:“你说出具体方案,就开始行动。”

“把两位驾驶员带上,让他们指认装运私盐方位,我们圈定一个范围,再展开侦查。”邱浩成站起来,“趁热打铁,准备出发!”

“驾驶员怎样处理?”卫东问。

“放了。没有主观故意,构不成违法犯罪。”冯丹回头瞟了卫东一眼。

卫东有些不服气:“我在问头儿,你搭啥话!”

冯丹笑着:“头儿也会这样说。”她看着邱浩成,“对吧,邱处长。”

“正确。不知者不为过。”邱浩成领着大家下楼。

专案队一行来到杏树湾。

东方的天边露出淡红色,几片云彩就像火炉里的生铁,由四周红到全身,血红的太阳从燃烧的彩云中露出半张笑脸,驱走了黎明前的黑暗。

胖驾驶员揉着双眼,借着曙光,认真辨认昨夜货车去装货的方向。他站在大杏树下,面朝双岭城,指着右边的岔道:“货车就是从这条道上开走的,也是从这条道开过来的。”

大家朝着这条公路看过去,两公里前面是工业开发区,离市中区四公里,中间有一条新建的双岭大道,把开发区与市中区连接起来。开发区还没有建起,修了许多“半拉子”工程,两条十字街还是土路。只有两个民营企业家建的饮料厂和织袜厂已开始投产运行。据工人们讲,银行天天在催贷,两个老板早就躲起来了,工人们有两个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货也销不出去。虽然机器在转,但是奄奄一息。紧靠这两个厂的后边,是双岭市以前的氮肥厂——现在的革兰化工厂。厂里的烟囱冒着浓烟,厂区内灯火辉煌。

邱浩成收回视线:“胖子,你没有记错吧?”

胖司机点着头:“绝对没错,装盐的车就是在这条路开去开来的!”

“卫东,你把两位驾驶员送回公司,办好扣押私盐的文书后,放他们走。”邱浩成拉开他驾驶的三菱车门,“你们几位,坐我的车到工业区。”

来到工业区,专案队成员仔细观察。饮料厂和织袜厂只有两幢厂房和一幢职工宿舍,不可能有存放私盐的仓库,排除了嫌疑。

天大亮了,大地沐浴在朝阳里,一阵秋风从山坡上的柑橘园吹来,飘着阵阵果味的香甜。

几片黄叶随风飞舞,在空中做了几个造型的姿势,掉在三菱车的车头上。邱浩成驾车转到革兰化工厂,刚驶到厂门口,迎面驶出了周文革的大奔。他俩相互认出了对方,互按了一声喇叭,在门口会车时,都摇下车窗玻璃,相互对视着。

周文革说:“你们是来参观我的化工厂,还是有别的事?”

邱浩成想要用一招敲山震虎之计:“昨晚我们查获了两车私盐,有两个违法人员跑到这个方向来了。”

“邱处长,你这种办案方法太老化了。昨晚跑到这个方向来,还在这里等你?办案要用脑子。”周文革心想专案队一定怀疑到他头上来了,但是,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只感到邱浩成的做法太幼稚了。

邱浩成知道这个老对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周董,狡兔虽然三窟,但是它的尾巴始终长不了。”

周文革狡猾一笑:“不是好猎手,就不要打兔子,要么误伤了好人,要么把自己打了。”

“只要瞄准了,决不会跑靶。”邱浩成针锋相对,步步紧逼。

周文革想起多次跟邱浩成打心理仗,他都没有占上风,急于想转移话题:“邱兄,什么时候我俩见面才不斗嘴?”

“就看什么时候我们在一条道上跑,不像今天相向而行。”邱浩成做着幽默的手势。

周文革看了一眼手表:“不跟你磨嘴皮了,我要去给方市长汇报工作。”他发动奔驰车,一溜烟地跑了。

邱浩成回过头来:“你们都听见了,周文革是个很有心计的人。”

“怕什么?人过留声,雁过留影,不可能找不到证据。”冯丹很气愤。

朱正峰望着前面机器轰鸣的化工厂:“我建议,现在不到厂区,采取其他侦查措施。”

“欲擒故纵,出其不意。妙、妙!”邱浩成掉转车头,驶向市区。

周文革专心致志地开车,不想其他事。因为他要在接方市长之前,先要办好两件事。

他把车开到离双岭城15公里的一个小镇上,敲开了一家居民的门。开门的是位矮墩墩的中年妇女,穿着宽大的睡衣,披着乱发,两只拳头揉着眼睛:“你是……”

“我姓周,是徐主任介绍我来的。”周文革闪了进去,一股潮湿的、带有霉味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赵仙姑在吗?”

“在,在厕所。”开门的中年妇女指着后面的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开了,出来一位50多岁的女人,面容枯槁,颧骨凸出,双眼深陷,鼻梁下塌,鼻翼特大,脸上的肉皮向下垮着。个子约一米六高,由于特瘦,把身子拉得比实际高度还要长一些。穿着山里人爱穿的蓝花镶边衣裤。双眼盯着周文革,双手还在系裤子:“你是周老板,全省闻名的企业家,资产三千万,我看你一眼就算出来了。”周文革一听,感到受到污辱,心里骂道:“谁不知道老子有几千万,还要你算。”他看到赵仙姑这副形象,呼吸着室内的异味,胃里很难受,真想吐。他走到门口:“赵仙姑,上车吧!”

赵仙姑坐在后排,周文革凝视前方,默默地开车。其实,他很讨厌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赵仙姑。我周文革从来不相信算命,命运靠自己掌握,我从一穷二白到拥有几千万的资产,谁给我算过,又有谁算得出来我会有辉煌的今天!他妈的,偏偏有许多人相信,甚至一些行政官员也把这个鬼老太婆吹得神乎其神,这就是愚昧,可悲,可叹!周文革把赵仙姑拉到离双岭城六公里远的大自然度假村,安排在一个包房里。他又叮嘱老板,一定要把总统园留下,不管多少费用,他包一天。

把度假村的活动安排妥当后,他又马不停蹄地把方绍武夫妇和保姆何小莉接到度假村。

周文革和何小莉一左一右搀着王梦玲的胳膊走进总统园。王梦玲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的床上度过,很少到户外活动,今天的情绪特别好。她在逍遥椅上坐下,椅子自动摇晃,背部接受自动按摩,心里充满了新奇感。她在何小莉的搀扶下四处观望。这个园子占地500平方米,四周是高高的红墙,隔离了外面的世界。木制结构的一套四的房间,铺着厚厚的红色羊毛地毯,把一切脚步声吞没,墙壁上装饰得金碧辉煌,室内陈设着古香古色的红木家具。

只有冰箱、大电视、冲浪浴池和坐式马桶是现代设施。房间外面是个大晒台,放着茶几、四把逍遥椅。晒台前面是花园,中间是假山和喷泉,四周是名贵花卉。特别是红、紫、白菊花竞相争艳,芬芳的花香沁人心脾。三位身着红色紧身衣、个头高挑的服务小姐毕恭毕敬侍立在旁,王梦玲很有一种总统夫人的自豪感,脸上绽开少有的笑容。

周文革从王梦玲的脸上捕捉到了她的内心感受:“王大姐,你就是应该多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才有利于你恢复健康。”

王梦玲一脸的感叹:“还是周董事长想得周到。”她的视线突然移向客厅,发现方绍武正和一位服务小姐谈笑风生,有喜色的脸蓦然由晴转阴,一阵犯怵:难道周文革每个月都要请方绍武来度一次周末,莫非……谁叫自己无能呢,也不怪老方。

周文革发现了王梦玲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服务小姐们,今天我们自己活动,就不劳驾你们了。”

三位服务小姐知趣地退出了总统园。

刚才的气氛突然结冰,方绍武脸上飘着不愉快的愁云。

周文革马上想起下一个节目,要把大家推向另一个高潮:“王大姐,今天我还给你和方市长请来了一位客人,你猜猜是谁?”

王梦玲的身体很糟糕,不容易激动,平静地说:“你周文革就爱卖关子,我怎么知道?“

“是赵仙姑,就在隔壁包房里。”周文革笑得眼里放光。

王梦玲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都说她算命很神。老方你也去算一算。”

方绍武摆着手:“你去吧,该算啥就算啥。”他想许多久病的人,都爱信神信鬼,求得精神上的安慰。

“好吧,我陪王大姐去算命。”周文革向何小莉递了个眼色:“小莉,你在这里陪你方叔。”

周文革扶着王梦玲走出总统园,重重地关上了门。

“方叔,你怎么不高兴?”何小莉走到客厅挽起方绍武,“走,到花园去晒太阳。”方绍武想把右手从何小莉的怀里抽出来自己走,可何小莉挽得更紧,把他的手紧紧挤压在胸前。他觉得她今天没戴胸罩,结实的乳房碰撞着他的肘部。方绍武没有多想,从年龄上分算是两代人,但又可以不是两代人。怎么搞的,没几步就到了花园,他还真希望这段路长一些。

何小莉挽着他,用闲着的那只手摘了一朵红红的菊花,拿到鼻前嗅着,太阳的光辉把她的脸照得更加红润。方绍武突然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虽不是春天,秋天更令人痴醉。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方绍武找到一个话题:“小莉,你周叔这人怎样?”

“挺好的,对人热情,又不吝啬。还是大企业家。”何小莉用激情燃烧的目光看着方绍武。

方绍武心想,她毕竟年轻,很稚嫩,往往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便说了一句充满哲理的话:“认识任何事物的本质还有一个过程。”又感到和面前这位单纯的小女孩探讨这样的问题不合适,还是让她在生活中慢慢地学会辨别是非吧。

又一阵沉默。

门铃响了几声,周文革扶着王梦玲进来。方绍武迎上去:“这么快就算完了?”

王梦玲坐到逍遥椅上,喜笑颜开,脸上呈现淡红的亮色,这表情是方绍武近两年多来没有见到过的。她敞开了厚厚的毛衣,显然是燥热:“老方,你也该去算一下,真神啊。赵仙姑把我子宫切除手术切了多少都算出来了,说我再有一年就恢复健康了。还算出我们女儿方芳在北京读完研究生以后,还要到美国去攻读博士呢。我顺便叫她给你算一卦,把你前半生算得很准,后半生你还有十多年的官运。在59岁的时候你还要升半级,不是省人大副主任就是省政协副主席,反正是副省级。但是,要升上去,她说你必须顺潮流,懂规矩。你说神不神?“

方绍武苦笑了一下,心想这个鬼老太婆也懂得这些窍门,真会骗人。但他又不想扫了夫人的雅兴:“你信就好。我真希望你快点恢复健康。”

服务小姐按门铃进来,把菜单拿到周文革面前:“周董,请点菜。”

周文革推开菜单:“老规矩,1000元一桌,水酒除外。”

“标准太高了,太浪费了。”方绍武打量着服务小姐。

“王大姐难得出门一次,让她高兴。”周文革看着王梦玲,眼睛的余光扫向方绍武,他心情很舒畅。

“今天本来是出来消遣的,不谈工作,可是有件事我不得不报告市长。”周文革跷着二郎腿,吸了一口烟。

“什么事?”每当谈到工作,方绍武都严肃认真。

“昨天晚上又有人在我市贩运私盐,这些盐政稽查在干啥,是无能嘛,还要让群众继续受苦?方市长,我都着急啊!”周文革的语调比平时慢了两拍。

“嗯,还敢顶风作案!”方绍武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老邱,怎么搞的,在集中治理期间,是谁还这样胆大妄为。我看你们工作思路需要重新调整,这样下去,不好向上级和群众交代啊!”方绍武有些生气,他不容邱浩成辩解,就关了手机。

邱浩成从革兰化工厂回到公司,顾不上休息,重新修改了集中治理方案,上午打印好后,交给任总带回了省盐业总公司。回到家里,上初三的儿子邱杰迎上来:“爸,昨晚没回家,又在加班?”

“儿子,你说得对。你怎么不上学?”邱浩成脱下外套,往衣架上挂。

苏婷拴着围腰从厨房出来:“你忙晕了头,今天是星期天。”她用抹布擦着桌子,“小杰回来了,我弄几个菜,吃饭还有一阵,你先休息一会儿。”

邱浩成拍了一下头:“哟,我真搞忘了今天是星期天。儿子,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吗?”他疲乏地靠在沙发上。

邱杰俏皮地说:“这次我没考好,爸,你会不会体罚我?”

“只要你尽力了,没有偷懒,我就不责怪你!”邱浩成半睁着眼睛,睡意很浓。

苏婷示意儿子小杰进屋去,不要打搅他爸休息。

邱浩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苏婷拿出毛巾被轻轻地给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