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古将一束花放在墓碑的前面，双手合十，朝着墓碑拜了拜。
正在地上摆酒杯的陆正言看了他一眼，“你从哪里学的这个？”
“上网学习。”莱古随口回答道。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落日悬挂在不远处教堂的尖顶上，将夜晚降临前的最后一丝光辉洒向他们。
这里是帝都边缘地带的一个小山丘，一间很小的教堂建在这里。唯一的一名修道士在将莱古和陆正言引到教堂背后的墓地后，就离开了。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老师是东盟合众国的人的？”莱古问道。
“老师他用杖的手法。那是来自东盟合众国的古武术，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会了，我也是偶然间在书上看到过。”陆正言回答。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两人静静地看着面前没有碑文的墓碑，互不言语。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在西边，陆正言转过了头，“你记起了多少？”
“不多。”莱古说道，“但是关键部分都还记得，比如我到底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以及我的记忆有大部分不能相信这一事实。小海说这是一个十分强力的诅咒，以她的力量也只能让我恢复很短一段时间。照她的说法，在契约了莉诺安之后，这个诅咒就该重新启动，将我的记忆抹去了。”
“那这样的话，诅咒最后是没有启动？”
莱古摇了摇头，“它已经启动了。但是小海在那之后检查了我的身体，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个诅咒会在一定程度上被中咒者的巫力抵消。巫力越强，这个诅咒就越弱。”
陆正言皱眉，“可是你并不是巫师，怎么可能会有巫力？”
“如果是在一周以前，我的确没有巫力。”莱古指了指自己，“但是你别忘了，我契约了莉诺安。”
“巫师契约技术，将契约者与被契约者的生命连接在一起的秘术吗……”陆正言说道，“我不知道巫力这东西也能共享给非巫师的普通人。”
“老师说过，巫猎一旦和巫师契约，他们就能做到用一方的生命来治疗另一方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听说有些联接极强的巫师和巫猎甚至能够远距离感应彼此的存在和精神状况。”莱古说，“如果这些事情都能办到，那处于契约中的巫师把巫力分享给巫猎应该也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
“你可以感应莉诺安？”
莱古摇头，“我们之间的连接不强。但是既然我身体里还有巫力，那就证明她应该没事。”
“莉诺安……就是很多年前，因为我们而死去的那个公爵的女儿。我们本应该保护她的，而不是又一次将她卷入了这场战争。”陆正言低声说道。
莱古没有回话，他拿出一瓶酒，将墓碑前的酒杯斟满。
“大赛那时候的事，是你动的手脚对吧？”莱古换了个话题，“是你黑进了学校的系统，把我硬塞进了参赛人员名单，没错吧？”
“我只是想看看战场能否唤回你的记忆。”陆正言说。
“还有那个叫银的女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只是我想最后赌一次。”陆正言回答，“虽然损失很大，但是从结果来看，我似乎是赌对了。”
“是啊，你赌对了，还赢了。”莱古苦笑，“把我那无忧无虑的未来全给赢走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周围只有风，和夜晚的虫吟声。
“即使是你，也没有发现是她，对么。”莱古忽然开口。
“没有，她伪装的太好，身上甚至无法查出巫能反应，我怀疑有和她同等级的巫师在帮她。”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敌人，很有可能不止她一个。”莱古沉吟道。
“你用了龙之传令。会有人响应我们的召唤么？”
“不知道。”莱古眼神低垂，“连老师都死在了她的手下。就算真的有除了我们之外的圣谕武士幸存下来，他们加入我们，也只是再一次送死而已。”
“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
莱古愣了一下，撇了撇嘴，“真是怀念，过去你每次向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往往早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然后接下来的剧情就是你否定我的所有提案最后依旧是按着你的决定来。虽然很不想说，但是该死的是，你每次的决定都是对的。”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原话还给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优等生大人？”
陆正言思考了下，“你还记不记得，她带走莉诺安时，身上穿的衣服？”
莱古一怔，“衣服？”
“对，衣服。”陆正言边说着，边取出一张纸递给莱古，“那是帝国巫师学院的制服。我在那之后黑进了帝国的中心数据库，然后发现了这个。”
莱古接过一看，那是一份学生的信息文件，上面盖着国家巫师认证机构的章。他曾经有听说过，自从那场战争之后，所有帝国巫师学院的学生都要经过这个机构严格的审查后，才能正式入学，其中间过程繁琐到令人发指，绝对不是普通的军校生所能比的。
黛儿的照片赫然贴在文件之上，旁边标注着她的各项个人信息。
“我对比过了，”陆正言在旁边补充，“除了她的巫师评级以外，其余的信息和她在第九军事预科院的分毫不差。我奇怪的是，她到底是如何同时在两所学校里上课的，还有帝国巫师学院为何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比塔罗巫师还要强大的存在混进了他们的学校。”
莱古翻到背面，文件上巫师评级的那一项赫然写着“无法测定”。
“真是……毫不掩饰啊。”莱古轻哼了一声，“不论如何，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很明显了。但是我听说帝国巫师学院的所在地是个被巫术保护的秘境，人们虽然可以从外部观测它，却无法知道进入的方法。”
“这个不是问题。”陆正言说，“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圣西尔士官学院从去年开始就安排学生和巫师学院进行交流，在那段时间里，这些士官学院的学生被将会被获准巫师学院的自由出入权。”
“圣西尔学院和巫师学院？交流？”莱古疑惑，“一个培养巫猎和一个培养巫师的学院有什么好交流的？交流怎么让一方干掉另外一方？”
“不是，”陆正言说，“帝国军部似乎是想让在培养中的巫猎和巫师配对，从而产生……联接，这个战斗系统有点像……”
“巫师契约技术。”莱古声音低沉，“没想到除了圣者死亡，连巫师契约技术也泄露出去了。”
“不知道帝国已经把这项技术掌握到了什么程度。但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的机会。”陆正言说，“我们混进圣西尔，之后再想办法被选进交流的学生之中。只要能够突破巫师学院的外围巫术封锁，我们就能直接进入那里，找到她，开始狩猎！”
“真是好主意。”莱古一锤手掌，“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还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莱古一愣。
陆正言扭过头，直视莱古的双眼，“圣谕已经几近灭亡。要是再一次面对她，只凭我们两个，有胜算么？”
莱古沉思了很久，缓缓地说道，“其实直到现在，我依旧想不起老师传给我的所有东西，战甲超频技术也只想起了第一阶的使用方法，其余的东西基本就像乱码一样在我的脑子里乱转……简直糟透了。”他顿了顿，“但即使我的记忆已经乱成这样，老师说过的那句话我依然不会忘记。”
“龙不会死去。我们将怒视，咆哮，撕咬，直至这场战争的终焉。”莱古拿起一个倒满了酒的杯子，向着陆正言举杯，“战争不止……圣谕不死！”
陆正言注视着莱古手上的杯子。随着这句话，他们宛若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时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但已经站在了决定世界命运的战场上。他们的前方是不属人世的怪物，后方是万炮齐鸣。
“圣谕不死。”良久，陆正言也拿起一杯酒，碰了碰莱古的杯子。
两人一饮而尽，莱古拿起酒瓶，将剩下的酒倒在了墓碑之前。
“最后一个问题，莱古。”陆正言说，“这一次，你会和我并肩作战的，对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怕真的到了那时候，你下不去手。”
莱古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慢慢地站起，“这种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转过身，走下了小山，走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