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四根巨大的铁链打在水面,把原本平静的水潭拍起了两三丈的水花。
盖聂放眼望去:水潭边上站满了人,除了姬子婴和青芷等人外,又来了一些新面孔。
——是几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红发老者。
老者的红发中夹着白发,像是天生红发老了变白,背后的头发结成了一根辫。
“族长,您总算来了!”姬子婴恭敬地说,“这畜生又开始发狂了!”
红发老者抚着胡子,望着发狂中的水麒麟,摇了摇头:“难,难了......”
“族长,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姬子婴急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红发老者神色严肃,“通知下去,若非我允许,今夜不许任何人在此走动。”
“族长,您是要......”
“这是最后的办法,水麒麟已经守护了伏枯氏两百年,若不能为用则大为害啊。”红发老者眼神踌躇。
“族长......”
“今夜,你和青芷带着坏儿先撤离这里。”红发老者压低了声音。
“族长?!这是......”姬子婴不明白。
青芷也不明白:“族长,我们是不会走的。”
“青芷,先听族长说完。”姬子婴道。
“鸿渊的这一劫只怕是逃不过去了啊!难啊......”红发老者叹息,“你们离开这里之后,有机会见到少门主,就把我的话带给他......就说我孤鸿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和狼邪氏结盟,我不但害死了老门主,害死那么多无辜,把我们伏枯氏族带入了歧途,这份罪过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终于到了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让他带领着我们的族人,远离中原,越远越好......”
姬子婴和青芷互相看了一眼,眼里皆充满了悲伤和不舍。
“事已至此,你们快快去准备吧!”孤鸿一的声音像是在告别。
在盖聂看来,这个族长的脸上全无血色,语气中充满了懊悔。
三十年前,伏枯门主伏枯恶和琅邪氏结盟,练习“狼蛊大法”走火入魔,在乌鸦亭以一指剑气伤了八大派的首领,神丐帮前任帮主石耿曲的两条腿就是被伏枯恶的狼蛊大法所废。
盖聂不禁想起了独孤冯的话:“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只要知错能改,未必不好。但有些事却是万万错不得,只要做错了一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是啊,有些事只要做错了一次,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人的一生中,总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做对,但若是及时回头,又何尝不是个好的结局。
孤鸿一和伏枯烨之间的恩怨大概也是如此。
伏枯弟子的青衣如竹,在风中飘动,一尘不染,和三十年前已然换了一种风格。
孤鸿一说的该来的还是要来,指的又是什么?盖聂冥冥之中也猜到了。
三十年来,伏枯氏和狼邪氏伤害的人中,又岂止只有八大门派?
盖聂想到的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当年被那蝙蝠怪人挟持到这里的恐惧,至今心有余悸。
那些人威逼他说出广陵散的下落,要把他喂狼群......那是盖聂认为最黑暗的一天。
一个人若变得和畜生一样,完全没有人的情感,又怎不令人感到害怕?
盖聂下意识地回身望去,发现红毛猴和男孩人已不在。
到了夜晚,白玉石道里黝暗更甚。
广场上见不到一个人,不到一会,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两支弓弩箭队在水潭前摆开。接着,听见孤鸿一的声音:“子婴、青芷和坏儿都已送走了吗?”
“嗯,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个中年女子回答。
“族长......”另一名中年男子叫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来看看这潭里的水,和十几年前比,有何变化没有?”孤鸿一凝视着水面。
——水麒麟此刻在水底沉睡,没有冒上来,水面上只有腾腾而冒的雾气。
“已大不如以前清澈。”中年男子道。
“这里已经被蛊瘴侵噬。”
“蛊瘴?!苍狼王?!”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感到惊讶。
“族长,您这次叫子婴带坏儿他们撤离鸿渊,莫非是怕苍狼王......”中年男子说到一半就不敢说了。
孤鸿一点点头。
“怪不得呢,这畜生这几日总是不吃不喝,今日又发癫伤人,原来是被苍狼王下了蛊毒......”中年女子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苍狼王是如何下蛊的?这么说,狼邪氏的人早已潜入鸿渊......”中年男子推断。
他的话未说完,被巨大的水声打断。
“弓弩准备!这畜生一冒上来,立即射杀!”
盖聂施展开轻功,迅速地移动到了一跟石玉柱后,偷看潭边的一切。
这时,月亮被一股淡血色笼罩。多么熟悉的场景。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大片水花激起,水麒麟已从潭底浮了起来。
喘息声在夜空中不断地传荡。
所有人都看呆了。水麒麟的两只眼睛变成了血红色,血紫色的鳞片冒着黑气。
——一如荆轲当日中了狼邪发狂的样子。
盖聂看到这里,忍不住叹息:狼邪到底残害了多少生灵?
“发弩!”
嗖嗖嗖!上百支燃火的弩箭一支支地朝水麒麟飞去。
这些人原本底气就不足,发弩时便没有尽全力,有一半的弩箭未碰到水麒麟就被甩飞出去。
咚咚咚!熄火的弩箭洒将下来,俱都落入水中。
“再放!”他们并没有放弃。
又是数百支燃火的弩箭齐发,密集地射向水麒麟。
盖聂看见一个红发人影亲自携剑,踏着水面窜入空中,在激起的水花间穿行,手起剑落,已一剑插入水麒麟的肩顶。这一剑用尽了全力!——是孤鸿一。
空气凝固了片刻,众人屏息而望。眼见这水麒麟摇摇欲倒,顷刻间,双眼血红更强,四肢搅动潭水,其中两根巨型铁链当空向孤鸿一甩到。
“轰”地一声,孤鸿一人被铁链拍飞,摔到岸上时,经脉断了八成。
水麒麟刚才的一甩已震碎了孤鸿一的八成经脉。
接着听见铁链撞击石壁的巨响,当当当!有一根巨型铁链被撞断了。
众人大慌:“铁链断了!”
“往后撤!往后撤!”
“又断了一根!”
“族长,您先撤吧!这畜生已经疯了!”
孤鸿一由众人扶着往后退了两步,便不再退,眼神凄然:“晚了,晚了......”
当他说到第三个“晚了”,一个庞大的身影已跃上了岸。
第三根和第四根巨型铁链同时崩断!
利爪,尖牙,血眼——水麒麟猛地扑向了弓弩队。
听见一阵惨呼,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落入潭里,鲜血迅速染红了水面。
盖聂隐隐听到地面晃动的声音——这是水麒麟的脚踏声。
“快撤!快撤!大家快撤!族长,我们快撤吧!”
人影四散,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场面登时失控。
一眼望去,横尸遍地。
方才来的伏枯族人已逃的差不多,唯剩孤鸿一一人坚决不肯走。
“该来的还是要来......”孤鸿一视死如归地喃道。
“孤鸿一,你背叛了盟约,苍狼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盖聂的耳朵。
——是苍狼王的声音,声音是从水麒麟的身上传出的。
“我孤鸿一对不起少门主,这一生做了太多的错事,苍狼王,你的阴谋是不会得逞的,不会......”
苍狼王发出一声阴笑,水麒麟猛地向孤鸿一扑来。
水麒麟的利爪刚扑倒孤鸿一身前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孤鸿一只觉得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从水麒麟的身下拉开了。
“走!”盖聂把轻功施展到极限,踏着白玉石地,带着孤鸿一往前逃命。
刚逃出一段距离,水麒麟竟从天空扑跃到了二人的前方,截住了去路。
“又来一个送死的,哦......是你啊......盖聂......”苍狼王的气息带着惊讶。
“苍狼王,你何苦要赶尽杀绝?”盖聂道。
水麒麟瞪着他,血色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又黑又深的洞,一个低沉沙哑的气息说道:“苍狼王是不会放过任何叛徒的,背叛苍狼王的人,只有死,只有死!!!”
突听“轰”的一声,白玉地面裂开了。
盖聂道:“天下的事原本如此,你要它毁灭时,它就偏偏不灭。苍狼王,你把狼邪和狼蛊种入了别人的体内,控制他们的心魂,永远躲在暗处。我就问你,你敢现身、亲手来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