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刚刚返回永安的家中,正好看着楚勋和穆康正一边喝酒,一边畅快的闲聊。他又惊又喜的凑上前道:“师父!您······您怎么也来到了这里?”穆康猛然将他扯过来,直接在他额头上一亲,道:“怎么,我来看看我的乖徒儿不行吗?”
“当然好啊。”陈到仿佛要流下泪来,道:“师父······您这次来这里,就别走了吧······您毕竟也这个年纪了,在这陪陪爹也挺好的。”
“本来我也是有这个意思的。”穆康道:“但是听闻了叔至你的想法,我倒是又有所改变了。”“我的想法?”陈到不解道:“难道我又影响到您了吗?”“不是。”穆康道:“听老妖所言,叔至你们准备离开永安,去南蛮之地寻无名不是吗?”
“正是。”陈到道:“晴儿在战场上陪伴我多年,但实际上她还是祈求安定的生活的。今生今世我已奋斗至此,天下已稍显平静,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官场上了。就此隐居去陪伴晴儿和我的家人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穆康点了点头,伸手在眼角上擦了擦,道:“我也该去龙鳞山看看了,这么说来······我离开明虚观也有三十多年了。”
“对啊。”陈到恍然大悟道:“就是不知正源师太如今如何了。师父······您是打算去找她吗?”
“正是。”穆康说着说着,眼睛不禁湿润了起来:“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因为她是出家之人喜好清修,便没去打搅。但今日见了叔至你此举,我思索半天,或许······我们这辈子都缺少了陪伴。即便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不再去与对方爱恋,但互相给予陪伴,那也是足够的。即便她不在了,我也会替她去守护明虚观,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一切。”
“你说得对。”楚勋也点头道:“我倒是希望你与我一起去会会无名,我从未见过他全力出手的样子。我想着咋俩一起上,说不定能够逼一逼他。但现在你既然还有如此重要之事要做,那自然更应该去才是。”
穆康道:“老乔和乔国老就这样一直留在江东培养新的南徐群雄势力,并且在江南延续他们东海一派行侠仗义的事业,这自不必说。神锤帮虽然也日渐衰落,但在那几个老东西的统领之下,在江南依旧有一席之地。最后柳元卿、徐浩和陈临东所在的中原新派,也是欣欣向荣的样子。虽然他们年纪也都大了不怎么出现,但整个派别在中原影响力也越来越大,甚至不输之前的泰山派。”
“那就是最好。”陈到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的也就是柳元卿、神锤帮和乔锐形他们,听穆康所言,他也算放下心来。再加上欧阳健安然返回白驼山,那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之后,穆康便含泪与他们告别,骑一头小毛驴晃晃悠悠的从永安向龙鳞山而去。他要找寻的不是往日的爱情抑或是什么承诺的,只是求寻内心的安宁、一朝的陪伴。
“打算走了吗?”这一日,李严又来拜会,与他一道的还有两位略微年轻却深受重视的重臣——蒋琬和费祎。
“是啊。”陈到道:“正方,我的任务差不多了,就要跟家人们隐居山林之间。”“我为你感到高兴。”李严点了点头道:“我们都是被官场束缚住的人,即便是没有了自由,我们也不愿意放弃我们现在拥有的。在收放自如上,你远强于我们。”
“我也只有一事相求。”陈到思索半天,道:“如果可以,请求任何的史书,都不要记载于我。”
“这是为何?”蒋琬和费祎都颇为不解,若是连史书都不记载,未来就只会被后世所遗忘。李严了解陈到,不动声色道:“如果是真的想要这样,我们确实可以尽力帮你。但是真到了史官的笔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是记载其他人,也难保不联系到你。”
“我只是觉得我很失败。”陈到道:“我想做的事情,几乎都没能做成,甚至连我最最亲近和能够信任的人我也保护不了。正方,那就拜托你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论在现在的眼里还是后世的眼里,就让历史······把我掩盖住吧。”便又对蒋琬和费祎道:“公琰、文伟,我没有资格和权力指点你们什么,只是祈求未来若是你们当政,定当尽力减少征战,保各方太平。如今天下相对平定,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时机,不容轻易浪费啊。”
蒋琬和费祎都点了点头,费祎答应道:“陈将军,我答应你,未来一定减少征伐,以休养生息为主。”蒋琬实是与诸葛亮一致的主战派,但因年少时随刘备入蜀,见过陈到的事迹,对他颇为尊重,便也道:“若无上佳时机,我也一定不会出兵。”
陈到很是感动,拜谢两人道:“多谢公琰、文伟,陈到没有什么能多感谢的,请受陈到一拜。”说着便真要拜下去。李严、蒋琬、费祎连忙拉住,道:“将军所言合情合理,我们又如何能够不答应?”
公元二三零年,蜀汉亭侯、永安都督陈到病逝,由宗预接替其职务。离开之前,陈到亲手将都督大印挂于房梁,回头注视房屋良久,终随家人一同离去。邓泰和傅彣因为照看家人,选择留在了永安,继续跟随宗预守卫疆土。
诸葛亮听闻陈到死讯,只苦苦长笑数声,随即咳嗽起来,摇头道:“叔至啊叔至,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看来理想在你的心里,也没有那么的重要。”司马懿随魏军班师回长安,听闻此消息,对张郃一摊手道:“知道了吧,我对大魏忠心耿耿,又怎会与敌将勾结?既然儁乂你怀疑我,我便真杀了他给你瞧瞧,这下你可满意了?”
张郃冷哼一声,道:“既然他已经死了,我自然不会再怀疑你。但是你得给我小心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有人在暗中默默地注视着。”司马懿故意咧嘴傻笑,道:“明白明白,我一定恪尽职守,绝不偷懒!绝不偷懒啊!”
西蜀南蛮之地,无尽之园。
“我当真佩服这书的作者,怎么就能捣鼓出这样的功夫,还这么多。”无名拿着《济世策》仔细的翻看,对坐在一旁的楚勋道。
“谁知道呢?”楚勋道:“几十年来,多少人为了这本书争得是头破血流?拼死拼活想要的人最后得不到它,反而是我们这些没啥要求的人,拿到了这书,结果什么也不学。”
“别别,你可别把我和你归成一类。”无名连连摆手道:“你对武功没追求,不代表我没有。这《济世策》还真不是徒有虚名,正好让我练练。”
“让你练什么啊。”楚勋没好气道:“你都已经这个功夫了,还练来做什么啊?有事没事修理我不成?”“也许可以啊。”无名也笑道:“韩连那狗东西吸走了我十年的功力,我不说要比被他吸之前强,这十年丢掉的东西我总得练回来吧。哎你还别说,过去五六十年我都是一个人过得,现在回忆起来确实太没意思了。还是有你们陪着舒服啊,我想要练功,还可以拿你们练手······”
“滚滚滚!”楚勋一甩手道:“你要真想欺负人,那就去找你的徒弟去。”
“什么?”无忧和无虑刚好跟着周涵、马亦冰、郑岚、陈桐去采果子刚好回来,听见楚勋说这话,大为诧异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无名笑吟吟道:“楚老妖这是在赞扬你们俩,他觉得你们和郑岚姑娘以及陈桐姑娘很是相配。”“真的吗?”无忧和无虑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啥?”周涵一听,有些疑惑地对楚勋道:“你真的会这么说?”“哪里啊。”楚勋道:“这我外孙女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做做决定,但是郑姑娘,我有什么资格管?即便我教了她些功夫,那也不够对吧。”一旁马亦冰点头道:“岚儿年纪不小了,这事只要她愿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那就好那就好。”无虑笑嘻嘻的挠了挠头,无忧则悄悄走到郑岚身边,伸手点了点她。郑岚倒不怎么害羞,冷不防在无忧屁股上一掐,无忧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却强忍着不叫出声。郑岚这才道:“你要是追上我,那什么都好商量。”说着施展轻功转身冲进后面的树林里,无忧一听,也不遮掩了,叫道:“马上就追到你!”也将外衣一扔,飞身追赶进去。
众人看着他俩在树林里闪烁不止的身影,都乐呵起来。无虑悄悄走到陈桐的身边,在她耳边吹了吹。陈桐抬头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爹!娘!你们就别在冰上走了,等会儿真塌了!”陈长擎看着陈到和楚晴牵着手站立一处冻结了的瀑布河流之上,忍不住喊道。
“你咋就这么吵啊?”吕玲绮抱着陈巧在河边玩耍,无奈道:“你不是什么长擎居士吗?连自己爹娘都信不过了?”
“唉······”陈长擎道:“爹说我心里难忘江湖之事,让我有空便以这‘长擎居士’的名号出去行侠仗义。我可比爹差远了,出去能做成什么啊?”
“你对自己就这点信心?”吕玲绮瞪了他一眼,道:“爹信任你、娘信任你、我也信任你,难道你自己还信不过自己了吗?”“那不是那不是。”陈长擎道:“我只是多想在这里陪陪你们,再陪陪爹娘而已。”
“放心吧,这么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吕玲绮道:“你和爹的性子不一样,你生来就喜好出去惹事,真把你闷在这里,真得闷坏了。爹娘相伴三十年的相知相守,我对你也是一样,对你永远信任。”说着起身站在陈长擎跟前,在他额头上一吻。
陈到和楚晴缓缓走在冰面之上,回首过往三十年,有说有笑,有欢乐也有泪水。他们一起抬头高望前面崖边绿壁,仿佛楚昭又出现在了天上一般。
“姐姐,看到我们这样在这里,是否也会开心呢?”陈到很确定的点头道:“当然如此。小昭一定也会很快乐的看到我们。我很幸运,这辈子能够遇到你们。”
说着,他便揽楚晴入怀,吟道:“自从遇见你,我才知道何为纯情之爱;自从遇见你,我才了解怎样叫爱的奋不顾身;自从遇见你,我才明白有一种爱叫守护。爱你,到海枯石烂;爱你,到天荒地老;爱你,直到永远的永远。既然选择了并肩,又风雪冰霜;既然选择了同行,又何顾生离死别;既然选择了爱你,又何惧艰难险阻。”
楚晴老早止不住热泪滚滚落下,埋头在陈到怀中,又哭又笑道:“叔至哥哥,你念的这东西可真差啊。”陈到也笑了起来:“确实啊,我还是太没文化了些,真要我作诗,我还真做不来。”
不知为何突然兴起,两人便牵着手,在冰面上共舞起来。夜色渐渐降临,冰面宛如宝石一般,在月光照耀之下,闪烁无尽的光芒色彩、绽放粼粼波光。两人都是一袭白衣,身影似若有若无,各处飘洒两人身形,翩翩白衣、飘逸出尘,宛如仙境之中,仙长仙女在此共舞,此景梦幻一般。
陈到一家便在此安定闲居,自可算是无忧无虑。然世间乱局不定、战事不安,何人知晓太平何日到来。今乱世仍处黑夜当中,但三国鼎立局势将明,随着时间战事渐渐平息,各处也相对安定。此漫漫长夜,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正是:
踏路祭英灵,兵戈总短情。拨云寻日去,月隐夜将明。
(全书完,陈长擎、鞠破军、邓艾等事迹在《平陵劫》中续有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