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小院小院
8929600000025

第25章 枣树

枣树是院子里当之无愧的长者,无论辈分抑或年龄,都是院子里树族第一梯队的存在:第一梯队就他自己。就连号称可与他在年龄上一较高低的梧桐,实际上也差了他小二十年——老年树咯。

步入老年的枣树其实依旧枝繁叶茂,如果不是树干上的褶皱实在暴露树龄,没有谁会把他当老年树看待。而他本树,也乐的和院子里的这些后生们,打成一片。

可终究是岁月不饶树,枣树的心态,不可避免的有些苍老了。时不时地,枣树老是想一些自己的身后事: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死了之后是会被当柴烧,还是会被卖掉?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是会空着,还是会栽上新的树苗?新树苗依然是枣树,还是其他……

有时候枣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可就是不受控制地,会胡思乱想。毋庸讳言,枣树是怕死的,年轻的时候能把“死”字时常挂在嘴边,说“死”就说“死”咯,怕什么?真正到了老年以后,枣树不敢再提那个字了,他怕自己哪天,真的说死就死了。原来以前不怕,只是因为年轻啊。

越老越孤寂,这好像是个自然规律,枣树也打不破它。以前的老朋友,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枣树又没什么亲人,因此步入老年之后,日子过得着实没甚意思。所以他就尽量的、有些刻意地,去学一些新的东西,期望以此,能和那些年轻的树们,说上几句话。

枣树特别喜欢别人叫他“老小孩儿”,每次和那几个小杨树崽子们聊天打屁、讲荤段子时,枣树总能短暂的忘记自己的年龄,笑得没个正行。

可自己毕竟不是年轻树了,几个年轻的杨树有自己的想法、自然而然接触到的新鲜事物,就比枣树刻意打听到的还要多的多,因此他们虽然时不时地来找枣树玩一会儿,但是要让他们带着一位行动不便的老大爷玩游戏,也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况且,枣树自己,对这些小崽子们玩的东西,好多真的是不怎么感冒。树老了,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清净。安安静静地想点儿事情,安安静静地做点儿事情,就挺好,不是吗?

这么看来,枣树着实有点儿树格分裂,时而向往繁华,希望往树多的、有树气儿的地方蹭蹭;时而喜欢宁静,自己一棵树,打个盹儿就是一下午了。

这几天小主人,老是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的,还带了许多绳子、麦秸、以及小木棍和小木板,枣树不知道他要干嘛,反正这小子就是个不消停的主儿,平时也没少折腾自己,枣树也就见怪不怪了。

几天过后,当这小子得意洋洋地自顾自宣布鸟窝完工时,枣树才知道自己身上多出来的这个,是鸟窝。枣树觉得这不怪自己,绝对不怪,因为那个所谓的,好吧,鸟窝,也太丑了点儿,丑到没人告诉你,你绝对不会觉得它会和鸟窝扯上什么关系。

枣树不想打击这小子积极性,也就没吭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当个看客——毕竟小伙子出发点是好的嘛。

自从鸟窝完工后,这小子就一天三次地爬上来看有没有鸟入住由他承建的鸟窝,毫无意外的,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有时候这小子不死心,就一直守在鸟窝旁边,希望有奇迹发生。

枣树理解的奇迹就是:“哪只鸟眼瞎了,一头撞进来。”除此之外,没别的选项,绝对没有。先不说这么丑的鸟窝哪只鸟愿意入住,就算有,你丫一天三次守着人家门口,谁敢住进来?

枣树忍不住都想劝劝这小子了,可如果自己开了口,岂不吓着他,想想也就作罢了。其实每天看这小子乐此不疲的,枣树也是有点儿感动的。有时候有些事情明知道没结果,但就是不愿放弃。每次失望过后,下一次却还能满怀信心和期待再来一次,这,不就是年轻人嘛?!

枣树想起来,自己年轻时,不也这样吗?不也为了一件认定了的事,义无反顾、坚持到底过吗?纵然没个结果又如何?老子喜欢!

枣树觉得自己不怕死了,真的不怕了,怕个卵!老子活一天就要有一天的价值!做树最要紧的就是要有个树样!至于何时生?何时死?我控制不了的事,管他!

枣树抖动枝叶,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连叶子也都重新变得油光发亮了。一阵清风吹过,枣树枝叶沙沙作响:“啦啦啦。”

清风拂杨柳?看来清风不止拂杨柳,清风同样不会亏待,一个焕发了第二春的老枣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