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听童年的歌谣、校园的民谣,听着听着,让人感觉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亲切、自然、温馨。你听,耳际又传来了那熟悉的歌词:“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罗大佑《恋曲1990》)好一个“轻飘飘的旧时光”!
打开尘封的记忆盒,我对旧时光的记忆,一直与农村有关,一直与那间老宅有关,一直与那片蔚蓝的天空有关。时光荏苒,旧日子的底蕴不但没有褪色,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加鲜活、生动起来,萦绕在我的脑海中,飞翔在梦的故乡里。
秋日的午后,阳光是淡雅的。柔和的光线轻轻地拂过老屋的屋顶。后园里,猪舍里白底黑花的母猪慵懒地躺在阳光里,一动也不动。正房与猪舍之间,是一个方正的、古朴的小园子。园圃里,角落边,种满了各色的花朵:满堂红、鸡冠花,火辣辣地开了一地,鲜艳可人;牵牛花攀附在那一堵长满了绿苔藓的围墙上,严严实实地爬满了一墙,绿叶丛中,绽放着零星紫色、蓝色、红色的花朵;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种下的仙人掌繁衍成势了,也应着时节,开出了许多黄色的花,远远望之,如朵朵盛开的莲花,素净极了,也美丽极了。老宅子里面,主人不在,只有小鸡在啄米,狗在护院。灰白的墙角边,摆放着一架老式的木制报时钟,长长的钟摆,来回晃悠着,清脆的声音,在静寂的午后传得好远好远。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走过花格窗,老宅的屋檐下,有新燕筑旧巢。巢内,两只喙上长着黄边的小雏燕正张着大大的嘴巴,从它爸爸妈妈的嘴中接过虫儿,伴随着欢快、清越的叽喳声。弄堂里,有四五根粗壮的、赭色、有着重重裂纹的斑驳大木立柱。柱头上,有精美的榫架。镂空的架上,有蜘蛛在织时间的网。老宅明堂前院的正中央,有眼古井,只是开凿、挖掘的年代已无从考证了。据村里的老者回忆,此井有些年头了,在他的爷爷那会儿就已经有了。历经百年风雨,古井依然恩泽乡邻。到现在,井水依然清澈,味道甘洌,冬暖夏凉。在那些漂洋过海的古稀侨胞的心底,那古井、那桑槐、那青砖黛瓦的马头墙,就是他们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乡愁。记得小时候,我们总爱趴在井口,往井里窥视,不知是观望井底之蛙,还是井中那一片幽邃的清凉世界。平静、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的是朗朗的蓝天白云。井眼之旁,妇人们坐在小板凳上,正在石头搭就的台子上浆洗衣服。手中拿着一根木棒槌,使劲地上下抡着。随着有节奏的起落,水花四下飞溅。她们偶尔停下手头的活儿,抬眼张望下屋外那远处的田野。
时值秋天,正是丰收的时节。广阔的田野间,满眼所见都是金灿灿的,这是一片金黄的稻谷的海洋。小孩、妇女,正在田间费力地收割稻穗,健壮的年轻劳力正挥汗用打稻机脱粒,年长的农民则把稻草绑成一捆一捆的,散立在田野中,远远望去,就像无数个稻草人在“排兵布阵”似的。老宅旁的晒场上,人们也在忙碌着,青壮年挑着沉重的稻担,在田野与晒场间来回穿梭着。妇女们正在迎风口扬晒刚刚收割上来的稻谷,风过处,稻叶、秸秆屑随风飘至远处,地上全是金黄、饱满的稻谷粒。妇人身后,金黄一地,那是农民忙碌了半年的收成。在晒场旁边,堆起了又高又满的稻草堆,总有几个顽皮的孩童在到处奔跑,玩着捉迷藏等小游戏。上了岁数的老人,坐在如伞的槐树下,喝着茶,悠然地聊着他们无边的“天事”。从晒场往西,有一条曲折的青石板路,崎岖不平,路边稀稀疏疏地种着苦楝树、垂柳以及梧桐树。到了路尽头,便是河埠头了。石台阶上,老妪正在漂洗衣服,不远处,还有小妇人在洗衣淘米洗菜。河流之上,有船夫摇橹经过。若是盛夏时分,这个时候,会有好多光着屁股的小孩子在水中尽情嬉戏,稍大些的青少年,则隐在芦苇荡里机敏地抓虾摸螺蛳……在农村上空,轻柔的风中总是携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傍晚五点多,临黄昏了,天色便暗了下来,太阳也西下了;阳光从傍晚的云霞里射出万道金光;云朵,重重叠叠;远方的山峦也披上了五彩的盛装,像极了一幅山水画。老宅的明堂前,劳作了一天的农民,在屋前支起了桌椅,四五碟热气腾腾的小菜、一壶温热的宁波老酒上桌了,一家几口,和和美美地,一边吃喝着,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无奈的生活
有一个朋友曾经说过一句颇有哲理味的话:太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太多的答案,没有为什么!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活也是如此。
生活是什么?是少年时的追梦?是青年时的奋进?是中年时的成功?还是老年时的闲淡?对一些人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然而,对于很多人而言,生活仅是“生活”而已。没有那么多正面和积极的部分,也没有那么多的温暖,短暂的阳光过后,风雨依旧。栉风沐雨后,突然明白很多,还是那句老话,树欲静而风不止,还是那句至理名言,岁月是把杀猪刀。生活是无情的,更是无奈的。
总以为,时间是最好的抚慰剂。时间流逝,记忆会褪淡。然而,有些人,有些事,时间再久,依然如故。一个熟悉的街角,一次不经意的邂逅,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消瘦,依然阴郁,依然茫然。但是,却无可奈何,只能稍稍看上一眼,匆匆擦肩而过。然而,本已平静的心却突然疼痛不已,并且开始波涛汹涌。时间,对于感情,有时是极致的无奈—无奈地挣扎,挣扎也无望。
生活是流水,生活是万花筒。生活可以很大,生活也可以极端的小。于我父母,生活是一级级艰难攀爬的台阶,是一个个难挨的清苦日子。走过八十多年的风风雨雨,生活中依旧是风雨交加,他们犹如风中残烛、深秋枯蝶,美丽不再了。生活,于他们而言就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早睡早起;生活,就是从医院到家里无休止地进进出出,剂、膏、丸的轮番上阵;生活,就是寂静老屋中的越韵悠扬,就是肃穆观音前的清香袅袅,就是蜷缩冷衾时的寒战阵阵,就是平凡的日子里倚门相望……在清淡的日子里,他们守望子女,守望亲情,也在守望那一个终会到来的“终点”。光阴蹉跎,岁月老去。
生活,还是什么?生活还是无穷的变化,是无底的旋涡,是无数的矛盾。这个世界在恒久地变化着,科技进步一日千里,信息爆炸,而陷在迷城中的我,却有些看不懂,有些不适应,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越发彷徨、恐惧、不安。前些日子,工作上的项目验收,把材料都上交、流程都走完了,以为大功告成、万事大吉了。结果突然发现,领导思路变了,要求变了,很多东西都需要推倒重来;会发现,机构是新的,政策、环境、门路都不熟悉,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工作量倍增;会发现,审批的流程愈加难了;还会发现,上级部门悄无声息地微调了政策,难以适应。恍如一场黄粱美梦后,突然惊觉:这个世界,都在“笑”,唯独我在“哭”;这个世界都在进步,只有孤单的我在退步;这个世界处在瞬息万变中,而我依然还在“原地”。
生活啊,生活!生活,不全是诗情画意,更多的是无谓的忙碌、劳苦的奔波;生活,不全是山高水长,更多的是油盐酱醋、家庭喧嚣、纷争琐事;生活,不全是风和日丽,更多的是风雨兼程、世态炎凉……
我只是无限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我只是时间沧海中卑微的一粟。驻足观望一阵,踟蹰徘徊良久后,得重拾行装,重新上路,因为,那无奈的生活还在继续!……
看!不久后,冬季又要来临了!
悠远的回声
11月23日,我陪同妻子回慈溪探亲。午餐后,妻子与丈人、丈母三人闲话,分别了一个多月,妻子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要倾诉。见他们聊上了劲,我插不上嘴,于是睡了会儿午觉。
午后三时,可能妻也聊得差不多了,见我睡眼惺忪,便提议到上林坊去逛逛。我们挽着胳膊,并肩走过古塘春晓,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喧闹拥挤的中心街区,在时尚男女穿梭的人群中,在宝马奔驰来往的车流间,那声音如此独特,又那样的不协调。近了,见一六十来岁的老者肩挑着一副竹筐,手中拿着一把小铁榔头,在一片弯弯的马蹄形铁块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随着那悠扬的敲打声,老汉嘴里传出了悠长的调子:“换糖了……换糖了……”
是的,是换糖人的声音。小时候称这糖为“晴糖”,猜想应该是麦芽糖的一种。想想,上一次听到这种声音已经是好久之前了,这么些年时光不停流转,它一直留在我的心中,幽幽地回荡在六七十年代农村闲淡的时光中。在当下,这行当,这悠远的声音就像那个年代一般,早已走远了,成了记忆里泛黄的一页。
记得,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还很贫困,物质生活远不如现在那么富足,尤其是那些普通的农家,更是讲究勤俭节约。勤俭持家是那时农家人的“生活经”。平时,牙膏挤了又挤,实在挤不出了,还不能扔,那金属铝皮制作的牙膏壳还得留着,积存起来换零钱,或是叫小孩拿去换个糖什么的。过年过节或是平时招待客人时,杀个鸡鸭,煺了毛,那些鸡毛鸭毛,也从不随意丢弃,都晒干了储存起来,等专门的生意人来农村挨家挨户收购,我猜想应该是拿去制作羽绒服或者鸡毛掸子之类的商品了。吃完饭后,厨余垃圾也是宝贝,能利用的就尽量利用。除了剩饭剩菜(所谓泔水)用来喂猪外,还有不少的用途。如橘子皮,晒干了,就是中药材陈皮。甲鱼壳、骨头及鸡胗晒干了,也是上好的中药材,都可以用来“换小钱”。衣服、被褥等,更不用说了,缝缝补补又三年。那种节俭,那种一分钱掰作两分钱花的生活态度,淋漓尽致地表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深深地渗透于每个农家人的思想中。当今时代,物质极大地丰富了,政府倡导节能减排绿色环保,倡导资源综合利用。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不需要政府倡导,不需要大张旗鼓宣传,每个农家人都是资源综合利用的“标兵”!
在六七十年代,除了那悠远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外,还时不时可以听到走街串巷的挑担货郎摇拨浪鼓的“咚咚”声,可以听到盛夏时节骑着自行车推销棒冰的人那清朗悠长的叫卖声——
“五分钱一支白糖棒冰”,还有那清晨时分的鸡鸣犬吠声,中午时分电线杆头的广播喇叭声;那田间地头打稻机器的轰鸣声,夜间不绝于耳的一片蛙声,农闲时节公社会堂里的评书走书声,过年时的鞭炮声,做年糕时捣糯米的锤击声……太多太多了,对我来说,都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我从未离开过。这些声音,和着那落日时的袅袅炊烟,和着那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浪,和着那纵横交错的阡陌、河流,共同构成了那个时代农村的“风俗图”。
现在,时代已大步向前,不复过往了。有些行当,有些声音,必将走进历史的尘埃中,那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发展的必然,意味着时代的进步。只是在这些悠远的回声行将消失之时,有些东西,不但不应该消失,而且永远不该被遗忘,如“家”的记忆、“家”“年”的味道、对故乡的迷恋、对乡愁的铭记等等。如果我们一味地追求“现代”,追求创新,追求猎奇,而隔绝了历史,丢弃了传统的精华,那么,我们是不是会成为“无根的一代”“迷失的一代”呢?
冬雨
过了十一月,天气骤然冷了许多,秋冬季来了个猝不及防的转换,如同一向平和的生活,不经意间来了个趔趄,叫人难以适应。
午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一直延续到夜晚。想放松一下近来疲惫的身体,于是,我走进那冬日的雨帘中。冬天的雨,格外萧瑟,密密的雨丝在阴森森的路灯的照射下,仿佛是千万条剪不断的愁丝,绵绵不绝。虽说只是初冬时节,路旁的梧桐树却已早早褪去了盛装,露出了狰狞、嶙峋的筋骨本色来。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铺满了路面,随着雨水任意散落。这恶劣的天气,不正是我现在的状态?人至中年,突然间发现熟悉不过的“天空”已经变了很多很多。少年时的梦想,青年时的憧憬,那满怀的强烈希冀,已如那断线的风筝越飞越远了,只剩下依稀的壮怀偶尔在梦中闪现。事业上没了前行的动力,工作上迷失了前进的方向,在迈过中年的门槛后,人变得越发寂寞,百无聊赖、无助之感时常袭上心头,叫人不知所措。这可是如铁幕一般沉沉的中年危机?那雨后的彩虹,那激流过后的绿洲,那奋斗后的愉悦,那成功后的意气风发,还是我毕生所追求的梦想吗?是否是我自己那颗虚荣不堪的心在作祟?有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入了无底的黑洞,在久久地摸索后,扪心自问:路在何方?我想干些什么?我到底需要什么?然而,黑暗之力,无处不在,笼罩着我,又犹如毒药,在我的身体内慢慢蔓延,直至内心的最深处,令我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