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横河民间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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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故事(64)

县官亲自带着差役仔仔细细地搜查了罗文娘舅的新老窑场,没有找到玉眠床,问那些老窑工都说没有烧过玉眠床呀,哪来的玉眠床呢?

罗文娘舅认为:这是上林湖窑场竞争对手在故意陷害他,传讲烧玉眠床的谎言。

于是,县官一方面下令差役把罗文娘舅带走,押到县衙里做人质,想迫使窑工们把玉眠床交出来,另一方面,查找那个最先看见玉眠床的人,让他说出真相来。县官和差役回去时说:“如果不交出玉眠床,在上林湖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罗文的小伙伴们吓得不得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烧了这张玉眠床,竟然闯下了这样的大祸。再说县官还要掘地三尺,寻找玉眠床。他们担心极了,害怕挖掘出玉眠床后,自己就要获罪坐牢了。他们以为埋在地下也不安全,便设法把玉眠床扔到上林湖,沉在湖底要比埋在地下安全多了。这样,挖掘不出玉眠床,也可以免去获罪坐牢了。

这天晚上,天下着雨,伸手不见五指。小伙伴们挖出玉眠床,搬上船,运到湖中央,把玉眠床沉入湖底。他们约好不说玉眠床一事,免遭获罪又坐牢。

后来,余姚县官多次派差役来上林湖挖掘玉眠床,都无法找到。他们还征民夫用手摇车把上林湖四周的湖底车了个底朝了天,也不见玉眠床。但是,上林湖的湖底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两丈的深潭,民夫车了一天,不见水浅下去,都说这潭的水连着地下所有水,是车不干的,只好罢休。那个斫柴郎见自己传出的玉眠床一事,把祸闯大了,怕会连累自己,也不承认是自己最先说的。在差役询问时,他对差役讲也是道听途说的。罗文的舅母花了不少钱,托人保释了丈夫,上林湖玉眠床事件渐渐平息了下来。

但是,祸不单行。几个月前,宁波的瓷器大商人来上林湖窑场收买瓷器,因货多而钱不够,就向窑主们赊欠瓷器款,先把瓷器运到非洲去卖,回来时再付赊欠款。因为他多次来过上林湖窑场收买瓷器,有很高的信誉,窑主们都把瓷器赊给了他。商人装满了三艘大海船,在航行中,一艘船因漏水而沉入海底,另外两艘船被海盗洗劫一空,大商人和十多个船工被海盗杀死,抛到海里。这消息由跳海逃生归来的船老大报到上林湖,窑主们都叹息:完了!瓷器完了!窑场也完了!

罗文娘舅把两座窑场拆了,从此再不烧瓷器了。

过了六十多年,罗文的小伙伴已经成了老头子,明朝也更换成清朝了。当年的小窑工捋着白胡子向孙子们讲述着玉眠床的故事。传说罗文变成石蟹后,还睡在上林湖深潭里的玉眠床上哩!

(1980—1989年,采录于逍林镇破西村)

圣言应验

孙永盛、张文焕、孙雅娟、岑调彩、罗长泰、陈联飞、胡立夫、蔡菊女、戚乾炎、黄云洲、龚乃传、罗水章等30多人/口述 张水洲/搜集整理

在三年讨饭的生涯中,罗文所说的许多韵语,都一一成为现实。因此,在三北沿山七十二岙,沿海三十六灶,人们给了罗文一个美称“圣口”。

秀才过庙堂,菩萨站两旁

罗文为了参加会试,在彭桥黄家祠堂刻苦读了两个月半的书后,去余姚城里赶考。考好后,将要等近一个月,才能放榜。

这三个月中,上林湖窑场因“玉眠床事件”,闹得人心惶惶,罗文娘舅被扣押,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保了出来;后因宁波瓷器商人的一艘货船沉海底,两艘货船遭遇海盗抢劫,经商船队人财两空,消息传来,窑场主和窑工都叹息:完了!完了!后来,许多窑场主像罗文娘舅一样放弃了烧瓷器。

在这三个月中,罗文娘为了帮罗文复习备考,也回到了家里,烧好饭菜,照顾罗文的生活,有缝衣服的活儿,就接几件,赚几个钱。“玉眠床事件”和罗文娘舅遭遇是听人家说的,她也为哥哥的保释东奔西走,出了不少力。

一连下了几天大雪,道路积了厚雪,东横河被冰封着。放榜的日子到了,罗文沿着东横河去余姚看发榜。他在榜上看到了自己名字,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他走进小店吃了碗面,赶忙返回,想把这好消息尽早告诉娘。

路上,他遇到了屿山寺院里的方丈,结伴而行。方丈祝贺罗文考中秀才,并鼓励他再努力学习,考举人,考进士,考状元。罗文也向方丈谈了自己的志向,也说了眼前没有书好读和生活没有着落的难处。

方丈说:“我要一个计日工,逢五和十来打扫寺院,擦洗桌椅等。你愿意来做,我可以借书给你读,你也可以吃中饭,回家时把书带到家里去,香客有供奉的食物也给你吃些。”

罗文说:“好呀,我求之不得,啥时去干活?”

“明年初五,开始吧!”

“好的。”

罗文与方丈分别后,来到了东横河畔的一座庙里,看到许多菩萨,他就想起了小时上学去,土地庙菩萨立起来的情景。于是,罗文念道:“秀才过庙堂,菩萨站两旁。”果然,这座庙里的菩萨也都站了起来,迎接他。

后来,三北的庙前庙后都留足了三尺宽的行路。传说,罗文秀才经过时,菩萨要站在两边迎接的。

借米是一遭,借柴也一遭

罗文回到家里,把喜讯告诉了娘。高兰英笑得合不拢嘴。

她说:“明天,你去娘舅家吧,告诉他们这个喜讯,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是!”

罗文娘又说:“这几天下了大雪,家里柴米快没有了。快过年了,日子难过呀,侬明天到娘舅家借些柴米来。”

罗文对娘说:“今朝,借米是一遭,借柴也一遭。”接着,他向娘说了看放榜回家的路上,遇到方丈所谈的话,告诉娘借米借柴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用再借了,让娘宽心。

这日正好是十二月廿三,灶君菩萨因要急着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人间的情况,误听为“借米是一刀,借柴也一刀”。

他想:“这还了得,今天,考了秀才这样,将来做了皇帝,要把天下人都给杀光吗?千万不能让这罗文做皇帝,否则天下百姓都要被他杀光的。我得马上把这情况报告给玉皇大帝,来换掉罗文身上的一副龙骨头。”

于是,灶君菩萨腾云驾雾,上天去了。

灶君菩萨来到天上,向玉皇大帝说:“小仙前来天庭,今有要事急奏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说:“从头说来。”

灶君菩萨说:“罗文在灶前说‘今朝,借米是一刀,借柴也一刀’。”

“罗文何许人也?”

“十六年前,文曲星下凡到姚北,是您给了他未来统一中国的使命,让他做皇帝。那么,将来罗文假如真的统一了天下,岂不是要把大大小小的人都杀光吗?小仙我求玉皇大帝处置他。”

玉皇大帝听灶君菩萨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传令雷神、雨神和天兵天将速来大殿,并对灶君菩萨说:“侬下凡后看着点,别让罗文为非作歹。”

今日换骨头,只剩一圣口

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辰光到了惊蛰节气。有一天,姚北原是万里晴朗的天空,眨眼变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闪电在长空中划了一道道可怕的裂痕。暴雨倾泻,天地间分不开了,大地呈现一片悲惨的景象。

这时,罗文在书桌前写字,突然,全身的骨头疼得厉害啊,疼得他嗷嗷直叫,简直像一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野猪。

罗文娘想起了丈夫托梦,一边叫罗文立即去咬住马桶沿,一边跪在灶前大声地乞求:“灶神呀,他没说错话,今朝,借米是一遭,借柴也一遭啊!一遭就是最后一次了!”

灶君菩萨听见了,想:啊,不好了,我传错话了,我得马上向天帝说。

于是他立即来到天庭,惊慌失措地说:“玉皇大帝在上,那天是我听错话了。他说的是‘今朝,借米是一遭,借柴也一遭’。”玉皇大帝听到这里,顿时火冒三丈,走下宝座,举起手来,打了灶神一个耳光(所以三北人叫灶君菩萨是聋子),并吩咐座前位后,叫天兵天将收住法。顿时,天空中出现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大地顿时都恢复了正常。罗文秀才的骨头也不疼了,但是他的骨头已换成了一副讨饭骨,只有牙舌因咬住马桶沿而没被换去。

罗文说:“今日换骨头,只剩一圣口。”

罗文秀才原来是皇身龙体,六岁可出圣口之言,廿六岁可坐金銮殿。这样一来,罗文秀才坐皇帝宝座的龙肉皇骨被换了。但因他的圣口没被换去,因此,罗文秀才永远做不了皇帝,只能做圣口秀才。他出口的韵语,就能变成为现实。因此,在三北人们称他为圣口罗文秀才。

由于罗文的一副真龙天子的骨头被换成讨饭骨头,罗文娘万分后悔,整日整夜哭泣。因而她得了一种眼病,为了医治眼病,花尽了积蓄,最后双眼还是瞎了。

自从那天起,罗文母子为了生存和医治眼疾,走上乞讨之路。

乌山对屿山,一夜变瓦滩

正月初五,罗文来到屿山寺院做工。这是罗文去余姚看榜考了秀才后,在回家的途中,与方丈约定的:每逢五和十,罗文到屿山寺院里来干活,做些劈柴、扫地,擦桌椅和门窗之类活儿,方丈也让他在寺内吃饭,并送给他香客供奉过的一些食物。

和尚在寺院里都是先撞钟,后吃饭的。罗文在干活时,听到钟声,就放下活儿,到膳食间来,与撞好钟的和尚一起吃热饭热菜,吃了饭有力气干活。

过了一月,老方丈去别的寺院了。新方丈更换成先吃饭,后敲钟。罗文来到膳食间,要么还没有开饭,要么和尚饭已经吃过,只能吃些残羹剩饭了,他很不高兴。后来,和尚们残羹剩饭留得少了。罗文不仅不能吃到热饭菜,而且连残羹剩饭也吃不饱了。

新方丈为了把香客供奉过的食物偷偷地给他相好的几个女人,给罗文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后来几天,他竟推说香客供奉的食物少了,和尚吃也不够,不给罗文香客供奉过的食物了。

再后来,连和尚们吃下的残羹剩饭也没有了。一日中午,罗文气极了,指着碗底和锅底,对新方丈说:“不给饭吃了,下午有力气做生活吗?”

“饭吃完了,我也没想到你还没吃。”

罗文愤愤地说:“方丈,有寺好,还是无寺好?”

“当然是无事好,有事怎会好呢!”方丈把“寺”当作了“事”,来回答。

罗文说:“既然方丈说是无寺好,那就不要这个寺了。”于是,他气呼呼地说道:“乌山对屿山,一夜变瓦滩。”

当天夜里,寺院失火了。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这很大的寺院一夜之间,就被烧成一片碎瓦滩。因为中间没有了寺院隔着,乌山就对着屿山了。“乌山对屿山,一夜变瓦滩”。罗文的这句话应验了。

后来,人们怕圣言再应验,寺院被烧掉后,在乌山与屿山中间,不再重造寺院了。

豆花开满枝,结果不足肆

阳春三月,姚北平原,添锦镶彩。柳叶绿,梨花白,桃花红;麦垄上绿浪滚滚,豆地中蓝波涟涟;油菜畈金光闪闪,招来无数蜜蜂,苜蓿田红花点点,吸引千万彩蝶……

罗文搀着娘去讨饭,来到田间小路上,他看着这春色,情不自禁地吟起姚北小曲儿:

三月里来,

正清明,

桃红柳绿百草青。

田野上呀,

菜花黄,

麦浪荡漾豆花芳。

“不要哼曲子,今日,我们还没有吃过东西哩!走得快些,到村里去讨点吃的。”罗文娘说。

这辰光,前面来了两个人。前面一个牵着一头牛,后面一个肩背一把铁耙,他俩一边走,一边讲:“三天勿下地,这豆子长得真快呀!”背铁耙的人指着路边的大豆地说。

另一个讲:“看,这豆花生得多密呀!今年的收成勿错吧!”

“正月初八,拜仙姑时光,问大豆年成怎样,仙姑拜了十拜。”

“好唷,我亏得多种了四亩豆!”牵牛的说着便高兴起来了。

“我爹硬是要把小塘后的五亩地种油菜,要是种了豆该多好呀!”

“这牛走得太慢了,半个月没有落地头了,我的十多亩豆不知道长得如何?”牵牛的说着,看到前面有讨饭人挡着路了,就高喊:“讨饭的,让路、让路!”

罗文说:“娘,牛来了,靠边点!”

由于路小,罗文娘见前面牛走来,让道多一点儿,站不稳而摔了跤,倒在草籽田里。

在罗文去搀扶娘的辰光,牵牛的骂道:“好狗不挡路!”然后,牵着牛扬长而去。

罗文母子气愤极了。扶起娘后,罗文愤愤地说:“豆花开满枝,结果不足肆!牵牛的,你高兴得太早了!”

两天以后,罗文的话应验了:一夜春雨下过,大豆花纷纷凋谢下来。从此,在姚北平原上,大豆花虽然年年开满枝,但是结成豆荚的总是不到四成。

面条变蚂蟥,专叮种田郎

种田辰光,为了抓紧时间多种些稻,姚北人经常带些食物在午后第二个时辰里当作点心吃,有的人家干脆把点心担到田头给种田人,这习俗由来已经很久了。

一天,罗文讨饭来到田头。东风送来一支田间小曲:

一月长来,

二月长,

三月饿死老爹娘。

豆未壮呀,

麦没黄,

长工种田空肚肠。

听了这支小曲,罗文想:眼下长工的生活是很苦的,还是不向他们讨了。

于是,他往前走去,想起在病床上躺着的娘,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了,总得讨一点回家去呀!他只好硬着头皮从东田头到西田头,走来走去地问:“有吃的吗?讨一点。”从这家到那家,满田畈地问:“点心有吗?有剩下的点心吗?”但是,大多数回答没有带,或还没带来,或吃完了。

罗文再向前走去,来到一户富裕人家的田头,几个农夫正在吃点心。他讨道:“行行好,点心省点吃吃吧!”

“小讨饭,把那些拔起的秧拎到这田来,给你吃点心!”一个作头讲。

罗文用了一袋烟工夫,拎完秧苗,走到了他们面前。

“剩了三截断面条,侬吃吧!”一个农夫讲完,把碗递给他。这帮种田人哈哈大笑。

罗文知道被他们戏弄了,既羞又气,接过来,碗一覆,把三根断面条倒入田中,说:“面条变蚂蟥,专叮种田郎。”他瞪了这帮种田人一眼,继续朝前去讨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