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紫菱,被土行孙冰冷的表情与声音吓得倒退两步,一脸惊恐地避到倚弦身后。
倚弦看着紫菱,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紫菱公主,过几日我便会亲自送你回龙宫!”
紫菱听后,俏脸一寒,毅然道:“我不会回去的!”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倚弦望着紫菱的背影,摇头苦笑一声,转身对土行孙道:“老土,我看过你们族地的药庄,所以有把握在今晚之前将所有需要的药物备齐,然后我会按照你姐教我的炼丹之法炼出‘二相丹’,试着帮你将本命元根的禁锢解开,明天咱们就可以去鄂崇禹的荆湘城找到祝蚺,救回你的族人!”
土行孙闻言,双目射出复杂难辩的芒光,喃喃自语道:“有炎氏的列祖列宗啊,你们听到了吗?我有炎氏千百年来的耻辱就将在我土行孙身上洗去……”
当晚。
月上枝头,夜半时分。
山巅的茅舍中,倚弦与土行孙二人对面盘膝而坐,在两人之间的虚空距离中,一块晶莹剔透的液状物体,正被倚弦的周身元能所控制,不断扭曲伸展,逐渐形成一层鼎状的薄雾,让整个茅舍顿时间变得朦胧不清,充满了诡异的魅力。
土行孙认出眼前的物事乃是族地守护大阵中的“菱湟玉”,不由疑惑的问道:“‘菱湟玉’能用来作什么?他难道就是你从前所说的药引子吗?”
倚弦摇头笑道:“其实,在你们族的《圣元本草经》里面,曾经再三复述这是一种旷世奇珍——其名菱湟,玉质软腻,千年成型,色呈琥珀,舳血生肌……是疗伤补灵的上乘圣药,而且用作药引的话,可以导引其他药物的菁华融入任何体质的本体经脉,所以对于解除你的本命禁制,菱湟玉是不可缺少的一味药引!”
土行孙恍然大悟,然后环视四周,又不解地问道:“既然是炼制丹药,为何没有鼎炉呢?”
倚弦皱眉一叹,道:“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单纯说到炼制丹药,不论是任何一种都至少需要七日时间,才能小有所成,所以我们只能试着走偏径试试看了!”
“怎么走偏径?”土行孙瞪大了小眼睛,道,“大哥,你不会是想拿我做你的试验品,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最好是改日再炼,弄个上乘的丹炉,炼他奶奶的七七四十九天,那才算是炼丹补灵!”说罢,他正要起身之际,却被倚弦所发的一股元能压得丝毫动弹不得。
倚弦肃容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现在只有这一法可行。这是我参照魔门丹道与《玄法要诀》而改过来的修丹之法,说起来倒也简单,也即是用本体的‘三昧玄阴烈炎’在菱湟玉所凝成的鼎炉中反复煅烤各种药物,让各种药物的菁华尽数融入成形的玉胶之中,最后再以类似‘翻天法印诀’的元能令其药性彻底合而为一!”
“听起来蛮简单的,但越是简单就越让人信不过!”土行孙本能地抗拒了,毕竟千百年的禁制依附在他们有炎氏一族的遗世子孙身上,虽然他们从未放弃过对解除禁制的追求,但他们从心底早已对这个想法失去了所有信心,以至于土行孙都不敢轻言尝试。
倚弦怎会不知土行孙心中的顾虑,当即认真解释道:“哪有那么简单,丹虽然已经炼制出来了,不过却不是你服下便可以奏效的,必须根据你本命经脉被禁制的阴阳禀性,由我导引灵药菁华灌入你体内经脉之中,然后循序渐进的将禁制经脉一一融通!”
土行孙被倚弦一席话镇住了,愣愣地问道:“那你究竟有几成把握呢?”
倚弦摇了摇头,道:“这是我通过解开‘意念烙印’得来的经验,而且又有你姐姐苦心钻研的‘二相丹’作为药力奠基,我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
“什么叫作你想就没问题?”土行孙急着嚷道,“是不是反正拿我做试验品,你就无所谓呢?算了吧,我看还是保险一点为好,就照我刚刚说的去做吧!”
倚弦知道土行孙说的是用鼎炉炼丹的方法,但是他熟记《圣元本草经》,经过反复揣摩钻研,逐渐对药草一道熟悉起来,始终认为寻常药草之力着实有限,对付一般灾病以及流邪之毒颇为有效,而且就算千百年成形的特殊药类,功用也多是以补益为主,对有炎氏一族的本命禁制怕是也无能为力。
倚弦又不便说出一大通莫名其妙的本草道理去说服土行孙,只能强行以元能禁制住对方,叹道:“你我时间都有限,不能为此耽误了大事,再说现在又多出一个不知名的黑衣老者,如果我们不小心着点,迟早会遭遇不测,到时候自身难保,还拿什么去救你的族人呢?”
土行孙的心中当然明白这关键所在,只是让他此时面对眼前的抉择,难免会有所退却,长长吁了一口气,他终于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咬牙硬撑道:“好吧,你尽管试,我挺得住!”
倚弦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土行孙又紧跟着说出的一句话让他再一次啼笑皆非。
“失败了没关系,但是一定记住,我的样子起码要有刑天抗、杨戬……这要求或许有些过了,但最低限度也要达到蠢鱼那般模样才好,只有这样才能抓得住邓玉婵那小娘们的芳心!”土行孙仰着头喃喃自语了好半晌,眼神中充满了幻想。
倚弦摇头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土行孙满足地点头闭上双眼,就像是引颈就戮一般,面上竟有一种英勇就义的不屈傲态,令倚弦多少忍俊不禁,神情跟着放松了不少。
倚弦双手划出玄法基本诀“七真妙法指”,股股元能蒸腾施出,将早已在虚空中飘浮的“菱湟玉”紧紧包裹起来,然后按照七极周天之数缓缓拨动它,只等过了一个周天之后,倚弦催力将菱湟玉鼎熔开一道开口,再将身旁早已备好的药物倒入其中,封合开口。
菱湟玉鼎再次被倚弦催动,按照周天之数缓缓转环而动,于此同时,倚弦运足体内冰晶火魄之能,以记忆中的奇门法诀为本,施法释出一圈淡淡的幽蓝炎火,稳稳当当的将菱湟玉鼎纳入火势当中。对于“三昧玄阴烈炎”来说,倚弦本体所适乃是“傲寒诀”等阴极禀性的法诀,如此一来,恰恰契合了施展此诀的首要条件。
首次用凝寒纯阴的法诀施展出炎火类的咒诀,倚弦只是适应了一阵,便已能控制自如,更可喜的是,他从中掌握到体内冰晶与火魄之间居然可以同时相互转换,而且初步捉摸出大体的运用规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为日后的盖世修为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倚弦参照那日解开“意念烙印”的过程,一边以体内冰晶催发火魄施展“三昧玄阴烈炎”煅炼“二相丹”,一边调动归元异能在土行孙身上循经倒脉,寻找被封制的本命经脉。
他读过大部分的魔道典籍,知道魔门最擅长的便是寂元灭灵、噬魂夺魄的歹毒法诀,这些无疑都是针对本命灵神的不二法门,而关于禁制先天命脉的手法却是少之又少,虽然略有提过,不过都是一些简单的概述,并没有涉及修持与施展法诀的详情。倚弦只能从只字片言中揣摩有炎氏一族千百年来所受的本命禁制。
人体经脉有先后天之分,先天得自天地三界的一身血肉经脉属“命”,后天修持各宗秘法锻炼所得则属“性”,自古修真典籍中所称“性命双修”便基于此。而先天命脉又分两种,顾名思义一为命、二为脉,命指的是先天灵神,脉则是人身本体的八脉十二经。
倚弦开始逐步探查土行孙的八脉十二经,更将归元异能缓缓融入对方的灵神之中,去感应任何异常的元能溢动,按照先天经脉独一无二的排他性,任何灵神命脉只要有丝毫异样元能的侵入,便会产生强烈的本能反震,如果后者施行强行压制的话,受制一方轻则走火入魔、癫狂成性,重则元神枯损、灵元寂灭。
为了顾全土行孙的灵神不受压制,倚弦首先将异能通过五行相生的方法融入土行孙的本命脉轮,然后小心谨慎地探寻良久,终于在七魄中“雀阴”与“非毒”两个部位寻到了一丝韧性极强的禁制之源。因为不清楚它的禀性,他不敢擅自惊扰这一丝潜伏千百年的痼疾。
毕竟,只有口服药草的先天五行灵力才能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惊动那丝充盈千百年沧桑的诡秘魔能,但是令倚弦心底震惊的是,不知是何缘故,那一线禁制土行孙本命灵神的魔能给了他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竟仿佛从前在哪里碰到过一般,他相信归元异能的感应不会有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经过倚弦体内“冰晶火魄”的煅制,“二相丹”逐渐成形,飘出阵阵扑鼻清香,令倚弦与土行孙都不由为之一震。倚弦感应出“菱湟玉鼎”中的丹药已经初具雏形,此时正是把握火候的最关键时候,因为火候不到,药性更是难以达到最理想的效果,而锻造过度的火力会令丹药破损,药效大打折扣倒还罢了,最怕便是药力不足以挟制魔能,反而引得魔能反噬本神,那就大祸临头了。
倚弦连忙撤回探查土行孙本命经脉的异能,将全副身心全力投入丹药煅制之中,仅顷刻间,丹药散发出的香味由浓转淡,倚弦知道丹药即将完成最后“敛性还灵”的过程,于是不敢存有丝毫大意轻视的念头,掌中元能恰如其分地不断翻转玉鼎,令火候逐渐集中在丹药的各个部位。
此时在茅庐外替二人护法的紫菱正独坐在崖前一块兀立巨石上,玉手托腮,眺望天际朗月,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忽然被耳际听到的种种奇异声响所惊,回首望去,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只见不知何时开始,茅庐四周已经爬满各种蛇虫鼠兽,甚至有些奇禽异兽更是她闻所未闻的。
紫菱被吓得想出声警示屋内的倚弦,又怕惊扰了他施展法能,正大感矛盾之际,鼻际恰好闻到一缕淡淡清香飘来。她听倚弦说过今次施法的过程,登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奇禽异兽都是被“二相丹”的药香所吸引,她再定睛看时,发现这些奇禽异兽都只是环伺在茅屋四周,再也不敢贸然寸进,料想应该是被倚弦身际散发出的归元异能所慑服,虽然觊觎“二相丹”的灵力,但不敢因此丧了自家性命,却又不想轻易放弃,所以都盘旋在茅屋周近,久久不欲离去。
如此等待良久,紫菱心系茅屋内倚弦与土行孙的近况,很想知道最终的结果,偏又不敢贸然进屋打扰倚弦,心中焦急难安,只能在石崖上不停徘徊。
再等候了一炷香时间,忽听茅屋内传出一声巨响,将整座茅屋轰得支离破碎,屋外的奇禽异兽被忽如其来的力量震得四散逃离,再一声欢呼响起,澎湃元能涌出,脆弱的茅屋彻底被震飞开去,漫天尘埃中,两道期待已久的人影映入紫菱的眼帘……
趁着夜色,伯邑考与耀阳领了五千兵马赶往“落月谷”,在旗帜飘扬下,队伍整齐有序,出了西岐北城,就像是一条大蛇一般沿着官道蜿蜒前进。
甫一出了城门,耀阳坐在战车上,眺望良久,估摸大军行军到“落月谷”起码需要将近一个半时辰,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他在车内掌起灯来,拿出姜子牙所赠的《龙虎六韬》细看起来,大有临时抱佛脚的意味。
车前配的马匹不错,令他坐得甚是平稳,能让他安定地看书。才看了几段,耀阳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简明扼要的文字诠释了博大精深的文韬武略,实是字字珠玑,让素来有心此道的耀阳不由自主沉醉其中。
这时,骑着高头大马的伯邑考见到灯火光芒,趋马近前查看,却见耀阳正在翻看书简,立时不屑地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什么?”
耀阳头也没抬,回道:“兵书!”
伯邑考顿时哈哈大笑,嘲讽道:“临阵磨枪有用的话,那天下的名将就多如牛毛了。”但随即又威严无比地喝道,“全军为了不被敌军发现,就连火把都没有用,你怎能平白无故亮起灯火,万一……”
耀阳想想就好笑,刑天抗是何等高手,怎会发现不了他们兵马的行军,只是他知道刑天抗生性心高气傲,再则他与伯邑考所带兵马不过几千之数,故而不会被刑天抗放在眼里,相反自己这边的兵马越是小心就越显得有鬼,反而警示了对方。
耀阳想通其中关键,也懒得跟伯邑考生气,打断伯邑考的话道:“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再说了,对方既然认为自己是奇兵,自然不会认为已经被发现,所以我们就算点起火把行军,对方也会以为是普通行军而已。像是现在这样,万一被对方发现,就肯定可以猜到我们有鬼了!”
伯邑考虽然觉得耀阳说得在理,但是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奚落他,哪里肯轻易放弃,讥笑道:“还随便看看呢,瞧你一副入迷的样子,还把它当成宝了。只听你说这些话,就知道你铁定是看糊涂了,夜间有突袭任务的急行军怎么可以点火把?让对方发现的话,我们岂不前功尽弃吗……”
耀阳正好领悟了诸多兵略,此时虽然不愿理睬伯邑考的无知,却忍不住心痒难当,当即卖弄地反驳道:“敌方本是做了偷袭的打算,所以才会使出奇兵之计,按照寻常心理上的想法来说,做贼心虚!他们怎会不提防呢?再说,对方所处的小谷正地处‘昆吾山’与‘栖凤岭’之间,只要有一个高手级别的人物登高巡视,西岐的任何动向都会被查看的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我们是被对方看着出城的!”
伯邑考被耀阳提醒,自然想到关键的地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耀阳见他不说话,知道已经被自己的话镇住了,不由更是得意洋洋的说道:“所以,我们越是明目张胆,他们就越是猜不透我们的目的,自然不会怀疑自己已经被发现。相反我们越是小心谨慎,则意图越明显,怎能不让地方起了疑心,万一对方因此早做准备,我们赶到‘落月谷’的时候,恐怕……”
伯邑考被耀阳的一席话所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故作冷静的哼哼了两声,说了一句“不知所谓”,便策马驰前而去。
耀阳也不屑理他,自顾又在翻看《龙虎六韬》,刚才一番话的领悟更让他沉迷其中,被书简中博大精深的内容深深吸引。片刻后,耀阳只觉身旁火光高亮起来,知道伯邑考已经按照自己的话燃起了火把,不由得嘴角一扯,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傲笑。
一个多时辰过后,五千兵马已经到了“落月谷”前,耀阳将《龙虎六韬》收入怀中,开始再次细细观察周围的地形。也许担心耀阳的计策令谷内的兵马撤离,伯邑考显然已经等不及了,煞有其事地调兵遣将,要求兵马一分为二,成前后包抄之势,封住所有出路,务必将敌人全歼。
耀阳在旁边听了,无奈地摇头一叹,对敌作战最忌浮躁,即使是现在以五倍的优势围歼对方,也应该观察好地形,仔细研究对敌策略,哪能如此仓促匆忙,甚至还想全歼对方。他实在看不过去,从旁劝了几句,伯邑考立时皱眉道:“你别忘了,现在我是主将!”甚至不忘奚落几句,“别啰唆,等你学完那卷兵书再说吧。”
“无知!”耀阳气恼之极,暗骂了一句,随即也不想再多说了。
伯邑考大耍威风,派遣身旁的一干将领实行围歼的任务,却独独不分派任务给耀阳。
耀阳趁着众将领命而去,实在忍不住了,拉住伯邑考问道:“你不会让我干等吧?”
伯邑考翻了翻眼球,没好气地道:“你想做什么?”
耀阳愕然道:“我是你的副将,当然是协同作战了。”
“有没有你都一样,用不着这么麻烦了。”从朝歌来到西岐,伯邑考本来就对耀阳看不顺眼,此次又怕被他抢了功劳,自然不肯分派任务给他。
“如果不是为了救人儿他们,鬼才理这家伙。”耀阳暗中啐骂一句,盯了伯邑考一眼,冷道:“谷莬……我这副将的任命是姬昌亲自下诏的,你如果还当自己的身份是伯邑考,我劝你最好还是卖点面子。”
伯邑考见他眼神森冷,顾虑到太多因素,也不敢做得太过,只得哼了一声,道:“你就指挥一千兵马,策作后援吧。”其实这是伯邑考认定自己会轻松赢下,根本用不着后援,所以才让耀阳坐冷板凳的办法。
毕竟伯邑考是主将,还是九尾狐的人,耀阳不好跟他闹翻砸了自己跟九尾狐的约定,想了没有办法,耀阳只能领了剩余的兵马在谷外扎营候着。
伯邑考则就此领着两千兵马兴冲冲地由前谷闯向“落月谷”中。
耀阳四处查探了一下地形,发现确实没有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耀阳便躲进搭好的帐内,拿出《龙虎六韬》继续看起来,用来打发时间。但这次他总觉得难以坐定,尤其是看多几遍兵书后,他浑身上下始终有一种强烈的冲动,那就是主导这场战斗,并最终取得胜利。
过了一会儿,耀阳终于忍不住了,细思了片刻《幻殇法录》中的法术,使出一招“身外化身法”,虚拟出一个自己正在看书的模样。耀阳则使了“隐遁”遮去身形,然后看了一眼一模一样的幻身,得意一笑,悄悄溜出了营地。
根据所观察的地形,耀阳施展风遁,很快就到了“落月谷”入口处上方的一处山崖之上。
远远地望去,四千兵马分作前后两拨,在伯邑考的带领下向“落月谷”蜂拥而去,耀阳皱眉看向四面,隐隐觉得刑天抗应该没这么简单,伯邑考未免太托大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伯邑考,因为耀阳并没有告诉他,对方领兵的将领竟然是刑天抗,否则以伯邑考胆小怕事的性格,恐怕非得九尾狐亲自出马,伯邑考才会好歹壮着胆子来“落月谷”。
虽然现在是四野静寂无人的夜晚,耀阳却总觉得四周似乎太过安静了,“这是不好的预兆吗?”他越来越不敢肯定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此时,伯邑考正领着两千兵马从前谷口潜入,在他现在的想象中,对方千余人在被他的四千兵马从两面包围剿杀,必定会惊慌失措,乱作一团,这样一来,他轻易获得胜利,将敌军尽数剿灭在谷中。
当前后两批将士在进谷之后,就看到黑暗中模模糊糊有营地存在,伯邑考大是兴奋,立即命箭手将远处瞭望营上的黑影一一射杀,然后命全军亮起火把,火光一起,也就是下达总攻的指令,前后全军齐齐暴喝,猛然加快步伐,驱动座下马匹向山谷腹地全力冲杀过去,势不可挡。
伯邑考躲在全军后面看着四千英勇将士以如此威势冲入谷中,不由得意无比,嘴角浮起笑容,暗想:“想不到就算没有九尾狐帮忙,这次也可以立下大功。”
然而,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随着大批将士冲入敌军营地,他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对方的营地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伯邑考再笨也知道大事不妙,但此时两批人马尽数汇集在谷中,已成困势。
“中计了,快退回去,快……”伯邑考刚急得大叫,整齐一致的喊杀声已从谷地四周传来,繁杂的脚步声片刻间汇成整齐划一的步调,混杂着惊人的杀气逐渐靠近。所有的西岐兵士在猝不及防之下,环首望去,只见无数敌军从四面八方窜出,满山遍野地向谷中腹地冲杀过来,看起来人数绝对不止一千。
伯邑考本想包围剿杀的,可是现在反被对方围剿,登时急怒交加,大喊道:“快点冲出去,快点冲!”
耀阳在崖顶看得大急,这种情况下,应该马上冷静下来,立即将四千兵马集结成方阵对抗四周敌军,伯邑考如此慌张,却把这唯一可能扭转战局的机会给丢了,引起手下兵士的恐慌,导致士气下降。
不到顷刻间,对方数千兵马已将西岐人马团团围住,只听一阵傲笑声响起,一名白衣俊逸青年翩然现身,正是耀阳白日里见过的刑天抗。
“刑天抗!”伯邑考甫一见到此人,立时被吓得差点跌落马来,他虽然在妖宗靠着“梅山七圣”的名头四处厮混,但是却也知道这刑天抗乃是魔门后起之辈中的佼佼者,仅凭他的能力而言,根本是萤火与皓月相争,没得比的。
刑天抗当即命令手下兵马将“落月谷”前后两个出口完全封住,看着被自己大军包围的西岐人马,皱起眉头自忖道:“奇怪,西岐怎么会知道我军的行踪?”
此次能够从伯邑考的围攻战略中反击,全赖刑天抗素来小心谨慎,首先发现西岐夜来出兵,而且是潜行了一段路又再点燃火把,行迹极其古怪。为了安全考虑,他将所有兵士分散置于谷中高低不平的石崖之上,这才避免了天大的麻烦。
“杀!”在刑天抗的指挥下,数千兵士像是利刃般冲入慌成一团的西岐兵士。
伯邑考已无能指挥西岐兵士,面对刑天抗就近的威胁,他只能在队伍里面东躲西藏,凭着相对高超的法术自保。而已经慌乱不堪的西岐兵士如何敌得过士气如虹、乘势冲杀的敌人,鬼方兵士整齐有序,一排排尖锐的长戟凶悍地刺入西岐兵士的要害,溅出耀眼的血花,将猩红的鲜血洒在“落月谷”的土地上。
战局呈一面倒的形势发展,虽然有经验的西岐兵士开始三三两两汇合起来,逐步形成简单的阵形,但毕竟先机已失,且鬼方兵士也不会容许他们轻易得逞,稍成阵形的西岐兵马上受到几倍的敌人攻击,立即被迫散开,惨遭被各个击破刺杀的命运。
刑天抗深识兵法,在旁有条不紊地指挥鬼方兵士,一次次地将开始凝聚起来的西岐兵士击散,使得人数虽然不占优势的鬼方兵士总能以多击少。相反失去主将指挥的西岐兵却有很大部分的人不知该怎样进攻,散乱的阵形让许多兵士白白浪费了战斗力,当战友被对方以众击寡倒下后,自己又再次陷入同样的困境。
对西岐兵士而言,周围都是对方凌厉冰寒的兵器,在他们绝望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扎入他们的身体。剧痛立即传遍全身,血色占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在敌人凶厉的目光中,最后的念头除了不舍就只有绝望。垂死兵士的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马上又有数把利刃加身,鲜血飞溅,映出敌人充满杀气而狰狞不堪的凶脸。
伯邑考一见形势不对,立即使出遁术先行逃跑,以他的能力来说,一般鬼方将士自是无法阻挡他,刑天抗为了统顾全局也没有出手。一见主将伯邑考逃跑,西岐兵士更是军心涣散,士气降到最低的极限,只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军人的荣誉还在顽强的抵抗。
一部分兵士在利刃加身之际,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凭着一股冲劲跟眼前的敌人同归于尽。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英勇,加上另一副将临危不乱的调度,过半数的西岐兵士都幸存下来,渐渐占据了“落月谷”西南边的角落上,训练有素的他们终究坚持下来,换来了片刻间的宁静。
待到众人定睛看时,“落月谷”已经遍地布满尸体,大部分都是西岐将士,而鬼方兵士的伤亡却不到西岐兵马的两成,如此强烈的对比使得战局再难有任何扭转的余地。
刑天抗排众而出,他知道对方虽然是困兽之斗,但却必然会因此损失自家兵将,所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战而胜,他先是朗声大笑数声,然后扬声道:“西岐兵士听好,只要你们肯投降,本将可以保证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放你们回家与父母兄弟团聚,否则……”
刑天抗的话音一顿,掌中魔能轻扬而出,抖手一震之间,炎火魔能喷涌而出,击在他身前数丈开外,轰然一声巨响,谷地被掀起一个数尺宽的炎洞,黑烟勃然升起,鬼方兵士登时爆出轰然喝彩声,相反西岐兵士们被这一击骇得大惊失色,他们只不过是平常士卒,哪里见过这等魔功异法呢?
耀阳居高临下,直看得勃然大怒,大骂伯邑考蠢材加懦夫,心中不由急想办法。他虽然禁不住想飞身而下,但是也仅能阻挡刑天抗出手,谷内两千多兵士仍然难逃鬼方兵士的围歼。而他就算出得谷外,手上只有一千兵马,一时间定然无法突破刑天抗严密把守的谷口,如果贸然冲击,反而会将这一千将士带入险境。一旦鬼方兵士转攻谷外,这一千兵士恐怕最终也难逃败亡的下场。
“究竟怎么办才好?”耀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急思对策。
“耀将军遇到困难了吗?”
突然而来的话语声让耀阳即时转身戒备,却发现两条熟悉的人影迅速接近,竟是姜子牙和云雨妍悄然而至,到了他的身前。
耀阳顿时大喜道:“先生快来帮忙!”
姜子牙不急不躁地笑道:“耀将军莫急,莫急!”
耀阳怎能不急,指着谷中战局,道:“一眼明了,现在我西岐兵士陷入困境,还望先生指点!”
姜子牙踱前几步,观望谷中战局,面色始终古井不波,缓缓道:“不知耀阳将军心中有何良策?”
耀阳暗骂姜子牙在这时还打哑谜,口上却恭敬道:“耀阳苦思良久,觉得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火攻无疑是最佳的策略,无奈伯邑考立功心切,匆忙出征,根本没有准备火油等火攻备用之物,耀阳现在也无法可施。尤其是现在的局面,我担心在刑天抗的威胁下,这些将士会……”
姜子牙一捋胸前白须,道:“将军安心便是,你可知谷中现在带领众兵士的副将是谁?”
“谁?”耀阳心中一震,不明所以的再度望向谷中。
此时,谷中的西岐兵士竟都安下心来,不再叫嚷喧哗,只因一直在后有条不紊调度他们的副将已经越众而出,挡在一众人身前,掌中倒持一柄亮银长戟,一身白龙麟甲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炫目,映照出一张浓眉大眼、刚毅稳重的俊朗脸庞。
年轻汉子的坚毅目光首先环视众家将士一眼,然后才蔑视地朝刑天抗微微一笑,道:“区区魔门走狗,竟敢如此张狂,你莫要忘了三界之中还有神玄二宗的存在,也莫要忘了这浩然天地,正气尚存!”
语罢,年轻汉子一振掌中银枪,身形遁空而起,枪势犹如一条银龙般直插云霄,挥舞出漫天玄光异彩,虽然没能像刑天抗那一击具有相当的破坏力,但此势一飞冲天所湛现出的无尽威势却慑服了谷中双方兵士。
四周沦入一片静寂之中,然后片刻间,由西岐兵士们齐齐呼出的喝彩声几可震天,欣然欢腾、整齐划一的声音中饱含着希望、兴奋与勃勃生机。
西岐的士气总算恢复过来了!
三日后,荆湘城。
大江起源于神州高原雪山之上,流经羌、氐、西岐、南域由东扶桑入海,乃神州大地第一大江。湘水自南域而来,途径濮国,于大江交汇,顺流而去可抵中原。
荆湘城正处在两大江流的交汇口,三面环水,后有稚鹰山做自然屏障,无论在商业或是军事上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易守难攻,同样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冬日的荆湘城内仍然异常繁荣,街道两旁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店铺,酒楼茶肆、青楼妓寨,兵器铺、典当行等等等等,琳琅满目的店铺摊点、川流不息的过往行人,使得宽敞的街道显得拥挤不堪。但在这繁荣喜气的街道中,却有三人一脸忧急之色,心情并没有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活跃起来,却现出颓废无奈的模样。
当中一名长身玉立,身着雪衫的俊逸公子,愁眉紧锁,根本没有注意街上貌美怀春的窈窕女郎的眼神攻势,惹得众女一阵阵娇嗔暗恼。但不久她们就将注意力集中在雪衫公子旁边的一位紫衫美女身上,因为她们发现那名美女自始至终,一双“桃花眼”都放在这位公子身上,一致认为那名公子对她们不加理睬,完全起因于这名美女。
但经她们仔细观察过后,都发现无论自家姿色、气质,与那紫衫美女相比,无异于米粒微光与那皓月争辉。于是全部放弃了纠缠白衣公子的想法,而将视线重新投在两人身边的一位魁梧英挺的光头汉子身上。
此人虽无白衣公子的俊逸潇洒之姿,更无他飘然若仙之势。但他高于常人半截的铁塔身躯,不怒自威的威猛模样,与眼中闪现的复杂情感,夹杂着丝丝忧郁时时跳跃,充分体现了与前者孑然两异的风姿神韵,多出一种铁汉柔情的别样风采。
这三人正是倚弦、紫菱,以及已经解除本命元根禁锢的土行孙。
倚弦领着焦急忧虑的土行孙与古怪精灵的紫菱公主,已经在城中转了一日,但仍无丝毫线索可寻。虽然他们由黑衣人的话语中得知,祝融氏的宗主祝蚺隐匿在鄂崇禹帐下,但这荆湘城中的官员大大小小不下百数之多。就算他身负不世玄功,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出祝融氏的人。
如果再拖时间下去,有炎氏族人危矣!
几经思量,倚弦做出决定,将眼光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抽离,转身对土行孙道:“老土,这两天你就在城中打探消息吧,我则尽快将紫菱公主送回龙宫。”
土行孙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紫菱在旁气得直跺脚道:“不回去,我不回去,怎样都不会回去的!”
倚弦未曾理会她,继续对土行孙道:“你的身体刚刚解除禁制,还未能完全稳固下来,需要多加修炼才行,切记不能草率行功,所以凡事莫要轻举妄动!”
忽然,三人的后方传来阵阵喧嚣之声,两队训练有素的兵士踏着整齐的步伐而来,迅速将街上的商贩百姓悉数驱散开来。不多时,一众兵士来到三人面前,倚弦不欲多事,牵着紫菱与土行孙随人流走开。
但这小小的一个无心之举,却也足够那想象力丰富的小丫头浮想联翩了,含羞带怯地顺势偎在倚弦怀中,红霞满面,似乎在畅想着美好的明天。
这时,数百名异族兵将与身着南域官服之人,簇拥着一架由十二匹骏马拉载的豪华盖顶纱车徐徐而来。车辕之上四名精壮汉子手持丈长细鞭,呼喝连连,好不威风。车上纱帐之内,隐约瞧见一锦衣男子托腮沉思。
旁边众人有人嚷道:“嘿,瞧见了没有,我见过他们,他们是濮国的使者……”
“听说濮国可是西南边陲第一大国……”
“该不是要与咱们南域结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