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如沐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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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为期一生

在这世上,最美的事情不是在青葱岁月中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在静若止水的年纪遇见你,然后开始一段为期一生的爱情。

颜珏把包背好,抱肩看着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季雨:“难得找我啊,有事?”

“嗯……”季雨点头,她是真跑急了,喘了半天就说出一个字。

“呵呵,”颜珏脸上笑容灿烂,“有事也别说,咱俩不是无话不说的关系,是无话可说。”

说完,颜珏直接给了季雨一个潇洒背影,转身走了。她今天情绪不高,就算高,她也没多余的贤良淑德在季雨面前扮圣母。

“东川和人打架进了警察局,因为你!”季雨的口气满是愤恨、埋怨、不甘,还有无奈,“颜珏,求你……”

颜珏一直不喜欢季雨那种明明不愿意、不喜欢,却总装作委曲求全来成全大局的做事态度。可一个半小时后,当颜珏从蓉北市临潼区公安局大门走出来时,她觉得自己也做了次季雨那样的自虐狂、虚伪鬼。

“霍东川,是你语文没学好读不懂中文,还是几年前那个短信我没写清楚?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没瓜葛了!下次打架斗殴进局子这种事麻烦请你的正牌女友帮你解决。”十五级台阶下到一半,生平第一次进警察局的颜珏气得肩膀都在抖,“我就不明白你和季雨是怎么想的?一个因为别人在酒吧里占了个什么见鬼的位子就和人打架,然后进局子;另一个更奇了,男朋友进局子她不想办法把人保出来,倒去找个不相干的人。”

奇葩原来真不是随机的偶然事件,真是一对一对排列出现的,颜珏彻底服了。

秋老虎让噼里啪啦讲完话的颜珏口干舌燥,可说完那些话,沉默的冷场外加飕飕的小风让她胳膊当时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她手心在胳膊上搓了两下:“没事我走了,你还有你那个女朋友再打扰我的生活,小心……”

颜珏的威胁在被拥进一个怀抱里后中途夭折,霍东川被揍肿的脸埋在颜珏颈窝里:“季雨从来不是我的女朋友,颜珏,我的女朋友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打架耍赖不仅是因为他们坐了以前只属于我们的座位,我想见你,如果我不这么糟践自己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见我?”

“说完了?说完就松手,我要回家了。”颜珏挣了几下,竟然轻而易举地挣开了。她趔趄地向后退,听见霍东川的声音响起。

“回家?回他家?”

无奈地叹声气,他说:“外公找过我,你和他不合适。”

“不合适个屁!”黑色夜幕下,颜珏的粗口显得格外响亮。手里的包被颜珏甩在肩上,她再也不理会还在身后喃喃自语的霍东川,扬长而去。

拎着从夜市买回来的面和烤串,颜珏在晚上九点的时候才晃晃悠悠走到了厉铮家楼下。

三十四层的建筑在黑的夜中显得高大入云,二十八层成了没入云端的那个尾巴——漆黑却像是延伸出来的无限希望。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楼下抬头仰望的那一刻,颜珏那颗被那封邮件和霍东川搞乱的心突然静了,她什么时候也成了人云亦云的人了。

厉铮心里有那个她也好,没那个她也好,过去式和她有半毛钱关系,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没过去式的人才应该被怀疑身心发育是否正常。外公说颜珏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是就是,谁让撞了胜负各半,不撞什么都捞不着呢!颜珏就是这样的颜珏,她不自寻烦恼,更不储蓄烦恼。

她轻快地迈着脚步进电梯,看红颜色数字爬格子,出电梯,开门,却在门锁打开的瞬间僵住了所有动作。房间里有人在叫,是厉粒的……尖叫。

“厉粒,怎么了!”颜珏推开门,扔下钥匙和包冲进厉粒的卧室。进门时客厅灯是灭着的,刘阿姨不在,厉铮也还没回来。可颜珏没想到刘阿姨不仅没在厉粒房间,更要命的是厉粒房间的灯同样也是没开着。

黑暗中,颜珏摸索着按开墙上的开关,这才看清早已满脸泪痕还在哑着嗓子尖叫的厉粒。颜珏愣一下,接着几步奔到厉粒跟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手在她发间不停地摩挲:“厉粒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家里有人了,你看那个灯不是亮了,亮了的,厉粒,嘘,嘘,我们不叫了,不叫了,厉粒……”

同一栋楼里,一段时差之后,厉铮走进电梯,习惯性地回忆着今天做过些什么:上午两个会,一个半小时,一个两个半小时,解决了一个议案;下午做了什么?处理了三份文件,签了同恒隆间的供货合同,接着就接到那个意料外的邀请去赴了次约。

回忆结束,电梯也到了楼层,厉铮理理袖口走出电梯。他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开着。几乎在同时,厉粒的尖叫透过助听器的扩音效果刺激着厉铮不健全的耳膜。厉铮嘴唇紧抿几步冲进厉粒房间里,看到的是他尖叫的侄女,以及被侄女挥手猛打还死活不松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颜珏。

“颜珏,交给我。”他费了很大劲儿才让颜珏松开手,把厉粒抱出房间前,厉铮看着脸都被侄女揍红几块的女人,真想现在就亲亲她再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可他没那个时间。厉铮手臂收紧,不让厉粒乱动:“等我回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厉铮只留下这句话就抱紧厉粒出了房间,怀抱突然空荡下来的颜珏突然觉得浑身脱力一样,瘫软在身后的床上。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觉得身心疲惫,可看厉铮熟练的动作,他遇到过几次?四次?五次?或者更多……

颜珏为她下午那短促的动摇和怀疑感到懊恼,这样一个男人,她再遇不到第二个了。

身上真有些疼,颜珏拿了换洗衣服去了浴室。洗好澡,她对着镜子,看胸口胳膊上那一块块或轻或重的瘀痕,拿起药自嘲: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她这个当年的“大力水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厉粒那个小丫头拍在了沙滩上,力气可真大。

背上被厉粒用手抓出的几道子颜珏自己够不到,她拧着脖子看了会儿镜子里那几道红印,放弃得穿好衣服,出了浴室。头发还湿漉漉的她没想到厉铮已经安抚好了厉粒,正坐在床沿上等她。

“过来。”淡蓝花的被单上,厉铮拍拍身旁的位置,“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厉粒出手不重,再说我自己上过药了。”颜珏和厉铮不是没有赤诚相见过,可这种刚洗过澡之后的见面还是让颜珏觉得暧昧和不自在。她绕开厉铮坐到桌子前,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和暖细风撩起她的长发,也缠进厉铮的手指。厉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正用用指撩开她领口往里面。

“后面那几块红,你自己也够得着?”厉铮用一种“你还真能耐了”的眼神瞧了颜珏一眼,“床上趴着等我,我去拿药。”

“别乱跑,听话。”厉铮出去前温温的一句话,把颜珏的所有想法悉数堵死了。也是因为这句话,拿药回来的厉铮才看到趴在床上拿被子把头深埋起来,只留带伤的后背露在外面的颜珏。

“你确定不想把头从被子里拿出来,以便呼吸顺畅下?”指尖沾着伤膏,厉铮在颜珏左肩上的一处慢慢揉擦着,看到耳朵红了还埋在被子里猛摇头的颜珏,他笑笑又挤了点药在手上,“刘阿姨留了字条,她家里有事要提前走,给我打了电话我刚好那时候有事。”

在颜珏的印象里,厉铮是那种无论环境多嘈杂,说话依旧细细慢慢地,像江南的小桥流水,细小却绝不会被人忽略,就好像她忽略不了此刻背上移动的那根手指一样。

“厉粒很久没这样过了,她怕黑。”

“你以前也被厉粒打过?”颜珏把脸扭向厉铮,露出眼睛看他,“你上药很老到。”

“嗯。”厉铮嘴型没变得应声,“厉粒刚病那会儿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是害怕地尖叫、打人……”

“然后你就像刚才那样抱着她?”颜珏脖子快翘弯了,她想找到厉铮脸上表情变化的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有。厉铮揉好最后一处,把颜珏上翻的衣服给她弄好,又轻拍下颜珏的背:“你说错了,是和你刚刚一样。”

“颜珏,你比我想的还勇敢。”厉铮拉着坐起来的颜珏的手,“厉粒年纪小,下手却不轻,这是我妈第一次给我上药时候说的。”

厉铮母亲的被提及让颜珏眼皮一跳:“我外公……”

“外公下午找过我,我们谈了很久,他是个可爱的老头儿,看得出很疼你。他要我们分手。”

看似和谐的几句话到了最后走出一段崎岖,颜珏抬头看着他:“那你怎么说的?”

“颜珏,我想应该是你想问我什么吧。”厉铮把她的手温暖包容在掌心里,“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回答。”

颜珏一撇嘴,从厉铮手里抽出手:“我就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厉铮点头:“爱,比想象的还爱。”

“这不就完了。”颜珏甩了甩手,一脸轻松地起身,“和我有关的外公那封邮件说得够详细了,我用不着问你;至于和我没关系的那些,我没那么多闲置的脑细胞,犯不着问你。”

她出去再回来,手里多了样东西,是那本《军事理论基础》:“比如这个,我就一点兴趣都没有。”

接过颜珏丢到怀里的书,厉铮笑了:“没兴趣你还去买?”

颜珏倔强背后隐藏的东西被厉铮看透,她肩膀一垮,垂肩重新坐回床上:“兴趣多少有点儿,我好歹是个女人,会对男朋友的前任有点儿好奇。不过我不无理取闹,更不会自寻烦恼!真有那么一天我确认你爱她比爱我多,拆伙就是了。”

厉铮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他深邃的眼神把颜珏看得有些毛。她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厉铮宽厚的大手揉上了她的头:“颜珏,我其实希望你活得糊涂点儿,别那么聪明,少点儿理智,会撒娇、能耍赖、有很坏的脾气,那样我才有机会接收你的所有,再把你宠到除了我没人受得了你。”

“大男子主义!”颜珏低着头,脸色虚掩着看不清楚。

爱情真就是这样,它有着神奇的力量,一切习惯、一切约定俗成的东西在那个对的人出现时顷刻被颠覆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就好像颜珏,以前的她自主、独立,从没想过有天自己会想和一个人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和霍东川在一起时这个想法也是模糊的,可现在,这想法离她那么贴近,触手可及。

生活里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终有一天,当她遇到那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她会知道以前遇过的所有都是浮云。

夜露浓重,月色透过窗纱雾蒙蒙地照在两人身上,拉在地毯上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慢慢变小,直至交叠。可阻拦两人间的似乎不止是濮稼祥、霍东川,厉粒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泪眼汪汪地看他们:“一起、睡。”

因为厉粒的一句话,颜珏和厉铮有了第一次同床共枕的记忆。只不过属于厉铮的那份可能并不愉快。

“厉铮,睡了吗?”颜珏碰了碰厉铮。

“没有……”

三分钟后:“厉铮,睡了吗?”

“没……”

“厉铮……”

“睡了。”

“睡了你还说话。”

“睡吧,不然把她吵醒了。”厉铮把厉粒抬到自己肚子上的腿拿下去,捏了一下和他“一人之隔”的颜珏的手。

三人同居升级成三人共眠,厉铮熬得艰难。

那晚,勾着厉铮手指入睡的颜珏其实心里还是有个愿望的,颜珏希望厉铮那个未婚妻还活着。因为女人只要千方百计总能打走一百个情敌,但她就算百计千般却总难抹不去人心中的那个铭记。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What a day!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坏谁知。

九月二十号这天发生了三件事。

沪深股指跌破三千关口;美术系系主任的老婆从她家五楼阳台跳了下来;午休中的颜珏对着电脑持续发呆超过一个小时。

颜珏托下巴的右手酸了,她换成左手,继续拿干涩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黑色方块字,嘴里念念有词:校附近,新意……

文景的办公室在颜珏隔壁,就这短短一小时,她进进出出已经从颜珏门口经过七次了。颜珏第三次念叨到“新意”这个词时,文景第八次经过,只不过这次她不是经过,而是直接冲进屋子朝颜珏伸手:“纸、纸……”

“什么纸?”颜珏眼神迷离地抬头。

“卫生纸。”文景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可她没想到今天的颜珏竟好像忘了带智商,不然她实在想不通颜珏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要卫生纸干吗?

“拉屎!”不然能干吗?捂着肚子擦嘴吗?文景没好气地去拿颜珏手里的纸,却再抽到手里的前一秒停住了动作,“姑奶奶,死老程昨天心血来潮下厨做的一顿盐焗虾,结果害得老娘一整天都在和厕所亲密接触,你这又是怎么了?”

文景盯着那头拽着卫生纸卷不放的颜珏,几乎跪地不起,她以为颜珏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才要和厕所争宠,可今天的颜珏却让她再次大跌眼镜。

颜珏紧紧捏着纸卷:“文景,你说现在这个时段,上哪儿找个离校不远的、风景很好的、还要有新意的地方给新生写生用呢?”

“问你家厉先生去!”肚子的感觉喷薄欲出,文景顾不得斯文,夺了纸夹腿狼狈地奔出屋子。其实不要文景说,颜珏也早想到了他。

股市爆崩,主任老婆一天内赔了三处房产和家里的所有存款,自己想不开跳了楼。说颜珏冷血也好、无情也好,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有钱人钱没了、玩命了,却要她为残局买单。

颜珏正发呆,屏幕又蹦出一个对话框,是蓉大校内聊天软件,消息来自院长,一个瘦高个。院长那条信息一共三十三个字:写生地点被列入今年教育局考核的重点内容之一,颜老师要接好主任的接力棒!颜珏眼睛沿着那排早倒背得出的文字又溜了一圈,两手运气撑住桌面,猛地起身:“走吧,去给主任上好这炷香,愿他安息。”

她不喜欢拍马屁,更不愿意给趾高气扬惯了的主任擦屁股,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她男人,颜珏倒真不介意。他们三天没见面了,她下班、他在公司,她睡着了、他才回家,她醒了、他已经走了。

厉先生,你在忙什么?

拎着包,颜珏出门同和她擦肩而过的文景摆摆手:“抽屉里还有一包纸,注意节能减‘排’,否则不够用。”

没理会文景捂着肚子的鄙夷眼神,颜珏进了走廊里的电梯。她在的这座办公楼是有几十个年头的老房子,连带电梯都是那种速度里的老爷机,听着电梯发轴的声音响了二十几秒,颜珏总算到了一楼。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电梯门就被一个人逮了个正着。

“颜珏,可算找到你了!我脚上的鞋都快磨漏了,你这办公室也太不好找了。”

颜珏手臂被攥着拉出电梯,一脸厌弃地看了眼那人脚底的鞋子:“我还真头一次见识一双新的鳄鱼皮鞋走几步就能把底走漏的,丁昭东,你什么时候也开始钱多的不愿花,开始勤俭持家支持A货了?”

颜珏犀利戏谑的眼神让丁昭东有点儿下不来台,他闲着的那只手在腰上蹭了几下,把颜珏拉到院大楼正门外的房檐下,双手合十,对着颜珏就是深深一揖:“嫂子,求救命啊!”

丁昭东这一闹,颜珏还真看不出他在闹哪出了,把包背好,她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丁昭东:“你求我帮忙?是你尾巴被烧没了想求我帮你画个还是别的什么,我可没你丁大少那么有本事。”

“你能帮,这忙绝对就你能帮!嫂子,求你做我的女朋友!”

半秒钟愣神后,颜珏抑制不住地笑了,这是她本世纪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可再半个小时后,当她从丁昭东那辆骚包卡宴上下来时,她再也笑不出来了。颜珏板着脸:“丁昭东,说好帮你把这次挡过去就算,然后……”

“然后我就告诉你最近到底什么事让厉铮那么艰难,你若问他,按他个性肯定不会告诉你,你帮我我肯定就告诉你。放心,我骗不了你,装个阑尾炎病发都被你识破我哪还敢骗你!”

颜珏连白眼都懒得甩他,他真当女人的智商都是零,连阑尾炎摘除后阑尾就不会疼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亏他之前在学校怎么想的竟真的躺在地上打滚了。

把包拿好,颜珏朝正门走时问身后的丁昭东:“房间号?”

“5858。”把车交给泊车仔的丁昭东紧跑几步跟在颜珏身后,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临时女朋友,而是请回尊女王大人!

5858里面的情形和颜珏想的不一样,不像丁昭东之前说的那样,只是走个过场,和她上次见的那个淑女以及淑女的一堆朋友做分手确认。房间很大,直径三米左右的圆桌旁坐了三个人,淑女以及坐在淑女旁边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丁昭东,玩儿阴的我可不陪你。”看出自己是被丁昭东当成挡箭牌直接挡到对方家长那里的颜珏站在门口冷笑一声,转身要出房间。她身后的丁昭东眼急的伸手拦:“别啊,嫂子,姑妈、姑奶奶……姥姥,姥姥我求你了,帮我度过这一劫,我保证把厉铮那小子瞒你的事情通通告诉你!”

丁昭东一副孙子样,小声磨叽死活不让颜珏走。颜珏脸僵了一会儿,随后咬着牙说:“丁小贱,结束时你最好把厉铮的事情老实和我说清楚……”

如果不是丁昭东说厉铮遇到难事,如果不是颜珏知道厉铮自己不会和她说那些难事,依照颜珏的个性,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坐在这样一个位置上,手被丁小贱的爪子黏糊着,再接受对面淑女父母审视的目光和一个接一个的盘问的。

“孩子,我听淑媛说你家境挺……”淑女的母亲先开口,口气倒是和气,可还是忍不住让颜珏翻了个白眼:“是,我家庭一般。”

“你是做什么的?”淑女的父亲比淑女妈直接,说话也没那么多客气成分,直截了当,颜珏倒觉得现在这样是正常。她把手从丁昭东手里抽回:“大学老师,教美术,名声不错,钱包厚度却很实在,您二位还想问什么尽管问。”

颜珏一副置之死地的样子让丁昭东很感动,他不知道颜珏这么做的目的再单纯不过——颜珏瞧不上淑女爸妈那种按钱看人的眼神,她家庭就一般了,爸爸就是老年痴呆了,她就是个“穷教书”的了,怎么了。

“你们二老下次再给女儿找女婿,麻烦先看看他有没有真爱!”颜珏厌弃地举起像被丁小贱粘了强力胶的两人的手,甩甩,“钱不是万能胶,想把女儿粘谁身上都粘得上。丁昭东,处理好这里,出来找我。”

颜珏起身离开,往门口走时,她听到了淑女的哭声:“我哪里不如她,长相、性格?还是脾气?我家能在生意上帮你,她能吗?”

出了房间,隔着玻璃门,里面的声音小了些却依然依稀可闻。颜珏低头喘了口气,寻思着以后真到见厉铮家长的时候,会不会和现在一样?

颜珏视野里多出一双黑色皮鞋,她抬起头,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头发花白,穿着一件半新的薄夹克,领口微敞,无论样子或气场都显得和这家酒店格格不入。

“姑娘,你看到我儿子了吗?”老头笑眯眯的,看上去神志清醒,却问着让颜珏糊涂的话。

“大爷,你找不到儿子了?”

见老头儿点头,颜珏心里腹诽,这得是多败家的儿子啊,把自己痴呆的老爸放任在外不管,她扶着老头儿的胳膊:“大爷,我带你去前台问问。”

“好啊,姑娘,你是老师?”

“大爷,你怎么知道的?”颜珏意外地问。

老头呵呵一乐:“刚刚站门口时候听你们说的,隔音不好。”老头指指身边经过的房门,表情认真。

是够不好的,连个老年痴呆的老头儿的耳朵都听得清,颜珏边陪老头说着话,边把他扶到了同楼层的服务台。临别时,老头儿朝颜珏点点头:“好丫头,你给谁做媳妇儿是那家的福气啊!”

颜珏笑了笑,转身离开时,看到和她距离十几米远的走廊那头丁昭东已经脱身出来,正站在门口发呆。她几步走过去:“搞定了?说吧,厉铮到底怎么了?”

“啊?”丁昭东瞧着颜珏来的方向还有些愣神,被颜珏一拍,他只是惯性地往外吐着字,“听说是你家老爷子通了人脉,让和表哥有信贷往来的几家银行收缩了和他的合作……言而简之,厉铮的蓝岛环建被你外公逼得经济危机了,他这两天正四处筹钱呢。”

颜珏整个人愣住了,她想不到外公会这么做,更想不到厉铮竟咬着牙没和自己说一个字。她咬牙转身,打算现在就去厉铮公司找他,身旁的丁昭东突然一拍大腿:“天爷啊,还真是他,他老人家怎么来了,嫂子,他和你刚刚都说什么了?”

“谁?”

“那个老爷子!”丁昭东哆嗦着牙齿指着远处笑笑地朝他们挥手的白发老头,“厉铮的表叔,司法局局长,我爸爸!”

随遇而安不是颜珏一贯的人生态度,她喜欢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掌握,可面对从天而降的厉铮表叔以及那句让她惶恐的“你给谁做媳妇儿是那家的福气”,她只能选择坐在蓝岛环建厉铮那间办公室里,对着沙发旁一盆一米高的浓绿苏铁默默发呆。

厉铮这间公司全称叫蓝岛环建建设材料有限责任公司,总部设在蓉北商业街东段30号,颜珏隐约听厉铮说过,他还有两家工厂在市郊。她想不通外公怎么这么大本事,能跨界影响到一家三百人的大公司。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虽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高跟鞋的噔噔声。

“厉总,银行那边已经紧口一星期了,再不放款一号厂那边的材料就要不够了,那会直接影响我们下面三笔合同的按时交货的。厉总,那个下黑手的人太狠了……”办公室的门开了,刚还情绪愤慨的Chris“大梦初醒”般想起了办公室里还有半个小时前被她亲自请进来的颜珏。

“厉总,我先出去了。”她顺眉低头出去,顺手带上房门。厉铮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进门时眉间紧锁的神情在看到颜珏时化成一汪水,再暖暖融入唇间,他张开双臂:“来啦?”

她知道他最近很累,休息的少,可这些并没改变他还是那个厉铮,身上带着淡淡栀子皂香的厉铮。颜珏把脸埋在他胸口,贪婪地呼吸着让她思恋了三天的味道,半天过去,她声音闷闷地说:“公司还好吗?”

“可控范围内。”厉铮摸着她头顶说。颜珏听到他的轻笑声,抬头:“不是说很紧急了吗?要不明天我去找外公。”

颜珏不想和外公多说话,当初他和妈妈断绝关系时的场景她记到现在,外公疼自己是一回事,外公破坏过父母的关系是一回事,外公现在害了厉铮的公司这又是一回事。

“不用,这是外公在考验我。”厉铮在颜珏头顶勾指弹了个脑瓜崩。颜珏揉着不太疼的额头:“万一不行怎么办?”

“不行就不行,能怎么办,你不是有薪水吗?大不了做个吃软饭的,让你养我。”厉铮几句谈笑让颜珏放弃了去找外公的决心。

这样的厉铮要她怎么不喜欢呢?去沙发上拿了他的外套,颜珏回头看着他:“厉总,其实今天我是来找你帮忙的,还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尽管说。”厉铮微微一笑。

蓉北近郊有片小小的淡水湖,颜珏站在木屋里看着窗外湖心开得已经不连片的芙蓉花,回头看厉铮:“你早知道我觊觎的是你这个生态园吧?现在还算来得及,不然过阵就只能让学生画残荷了。”

对蓝岛老总设在郊区的这座生态园,她觊觎很久了。厉铮点点头,木屋是他上个月让人整修的,为的就是她来。外面起风了,厉铮走到窗前关窗的工夫,颜珏从背后抱住他,两人间的温度随着小手的移动慢慢升着。

在她的第一段感情里,和霍东川那段分手的原因她只告诉过文景一个人。刚得知画被偷时,她生气、激动,期待学校主持公道,可最后她的坚持等到的是什么,自己的男朋友带着两个出国留学的名额对她说:别争了,咱们争不过,一起出国吧,回来后我们还能再创一片天地。

她没那么多骄傲,希望自己闯出多大的天地,她只希望得回自己的,只希望有个人能陪她一起坚持,一起不妥协,霍东川注定不是那个他。

她对爱情失望过,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这一切都是因为厉铮。

窗外的乌云快速地压过晴天,屋里顿时暗了许多,厉铮感觉那只小手颤颤地解着自己的扣子,然后听到她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看天气预报的。”

在这世上,最美的事情不是在青葱岁月中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而是在静若止水的年纪遇见你,然后开始一段为期一生的爱情。

颜珏不知道她和厉铮的故事能否持续一生,但她知道,他们的故事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