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陌小墨,一路疾风掠影,直至周围人迹罕见之地。嗅了嗅身上的衣服,果然是三日香!她也是个有心的,仔细想了下最近的作为,貌似好像没什么逾矩的地方。除了听听故事斗了一架之外,怎么就沾了这玩意,这种配置,可不是一般人家玩得起的。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少年,看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三日香的一味引子可是难得的疗伤圣药紫须藤了。谁能想到有败家的药师竟然只提炼了其气味,若不是其中有一味药她知晓特殊功效,她恐怕都不能发现。
三日香,顾名思义,一种卖得特别俏的香料,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它还有一种特殊属性,就是只有在同样身上有这气味的人才能闻到的一种特殊香味。虽然三日就消散了,但是能避虫蛇,像一般高级门派大户子弟们出门在外都会带上的一种必须物品。他大概是使的习惯了,也不避讳,是根本就不知道它的追踪功效呢,还是故意试探自己?
总之无论如何,单就这一点,这人肯待在她身边一定是有目的。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高精尖培养,见过的龌蹉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为了救莫名其妙的人愿意为难自己,她当初八成、不对,是九成看走眼了。陌小墨暗中咬牙,这少年太能演了。她还是小心谨慎的好,她好不容易挣来的命,决不允许在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地挂掉。就算是小人之心了又如何,她不冒这个险。
她倒是想把事情探查清楚,但如今她初出江湖,势单力薄,又人微言轻。即使有人盯上自己了,那也是敌明我暗,她拿人家没办法,她只有万分小心,不肯棋错一招。以至于让自己身临险境。
如今她还没有钱,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她是想太多了吧,一个还没有什么名堂的小虾米,谁会关注?瞥见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陌小墨断了心中起了侥幸的碎碎念,她可不会认为有人跟她关系好到请了保镖来保护她。好吧,这破香应该也是一个原因,真麻烦。
心随意动,她索性跑到衣坊。等出来时,一个头戴斗笠面蒙纱的人混迹于闹市中,左右闹腾个欢快。趁人不备,她错身易步,反方向奔去,暂时甩了那些跟着的人后,朝接任务的地方去了。
接了任务的陌小墨并没有马上行动,直觉抵触着再干杀人的勾当,又嘲笑自己的窝囊。拿不定主意的左右摇摆了一段时间,陌小墨想,先给自己放个假吧,就放一次假。把身上的味道消掉,以后再不松懈就是了。
……
有人携弯弓而来,停在山脚。搭弓射弦,那箭却贴着猎物的犄角,飞射进草丛里,沾了血味的尾羽还在震颤着。只见猎物前蹄跪地,挣扎而起时,又被随后补上的飞箭刺穿脖颈,不再动弹。
这第一箭是陌小墨射的,第二箭是一位猎人补的。猎人惊讶于陌小墨每每射猎物的头顶处,且准心奇准从未偏离,不由生出一丝敬佩。想到这小少侠可能是在照顾他们一家,将挑选猎物权次次交给他时,一时感动的无以复加。
而陌小墨内心其实是波涛汹涌的。啊啊啊啊,为什么要爆头,为什么一定执着于爆头,你射的是箭不是枪了,这样操作是不对的。
日常巡山结束,两人来到庄子里。这里民风纯朴,每户人家都有极近的亲缘关系,往来都是哥嫂相称,叔侄辈论。且十分热情,她当初在山上,打算待个三天再去跑任务,只是偶然救了其中的一个猎户,经不住劝,住下了。这是她两辈子不曾有过的轻松惬意,想要贪恋的简单生活。这是一个能让人放松警惕,让人产生松懈,想要留下来的村庄。
猎户家有五个孩子,最大的五岁,最小的七个月大。她最喜欢逗弄老四,老四是个女娃娃,刚学会走路。每次看到扎着两个球球的娃娃蹒跚着冲来要抱抱时,陌小墨首先都想到了哪吒。然后脑补着小娃娃踩着风火轮,扑通从天上摔趴下来,与地上哼唧哭的娃娃叠成了重影。这才笑着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拍拍她的小身体以示安慰。
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感觉很好,陌小墨没事逗逗猫惹惹狗,着实童趣了一把。猎户叫九叔,他伤好后就带着陌小墨,传授捕猎经验。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大家也没有交流障碍,你待别人好,别人也是能感受的出来。
今日,陌小墨感觉到了焦虑,直觉有事发生,她看着半天没怎么动弹的鱼线终于震颤了几分,倏然猛地一沉,有鱼挣脱了线。临近天黑,陌小墨没了钓鱼的兴致,收杆归去,远方,有血的腥味传来……
血,以极尽惨烈悲壮的形式铺满山路,不大的村庄,没什么战斗力的妇孺,成年汉子抵死拼命,太多了。敌人太多人了,陌小墨护不住,护不住那些人。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深刻清晰,那一刻,她是恨自己的。
如果她那天不多事的拦下打劫的山匪,嚣张地教训了他们一顿并警告他们不准再来。再次受到挑衅后没有冲动地把他们都杀了。是不是就能好好解决,按村民们能接受的方式解决?她以为把人全灭口了就不会影响村里,她还暗叹那些人太善良。怎么能任由恶人敲诈勒索而不敢反抗,原来是代价太大,代价太大了啊。
陌小墨的眸光渐冷,直至火焰不再跳动。“以我血起誓,定教他们都死绝了!”俯身拜了拜,抽刀,紧握,浇铸着伤口的血酒,缓慢渗透进这片山林……
……
树上,陌小墨坐在枝头,与树干隐于一色。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她不舍地摇了摇葫芦。“装得这般少,要你有何用!”于是手腕一翻便将酒葫芦甩在林中草丛后的人脑袋上。也不知道她使了多大劲,反正地上的人是哼都没哼,就人事不省了。而那人身下的人更是死的透透地,此刻面皮正被剥到一半……
陌小墨翻身而下,几步就到了那人面前。俯身撕下那人贴着的人皮面具,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被剥一半面皮的老兄,然后再将视线转移到凶手面上。又揭了一层伪装,一看乐了,这什么运气,这不是任务目标嘛,她跟踪这人许久,起初就觉得这人形迹可疑了。当从他身上又摸出了几张人皮和几块碎银子后,陌小墨连眉毛和胡子都满意地舒张开来。戴上斗笠,出剑削首,拎起人头心情很是微妙,这才是她熟悉的生活。
今夜月色很好,陌小墨的心情也快活。她此刻戴着搜刮来的人皮面具,又简单的粘了几匹小胡子。小少侠打了一壶酒,将其携在剑柄上,一柄普通的铁剑背在背上。一手顶着斗笠不停地转圈圈玩,另一只手不知道拎着什么,像是布做的包裹。
这四周多是山路,山路多有匪患,并不好走。尤其是在夜里,一不留神就会被巡山的小喽喽们发现当场射杀了。然而她还并不好好走路,一步三蹦的模样,放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一个弱智般的存在。
少年此番上山,是去投敌的。少年凭真本事上山,山上的小喽喽不顶用,拦不住他。那些箭不长眼,人却长了,但就是奈何不了眼前的少年。
大当家心里想着事,不经意间看到少年朝他腼腆地一笑,愣住了。那刻意夸张的面庞仿佛要挑战所有人认知的极限,无论是漆黑如墨的大块胎记,亦或是熏着屎黄色的牙,还有那蚯蚓般的眉毛一笑弯曲着,简直不忍直视。
压下心中的恶心,真丑!这小子是有真本事的,要是能为我所用,丑又能怎样?若是不能…,土匪头子看着被束缚住手脚的人,这是他为了诚意甘愿受缚的。若是不能用,那就杀了。
“咳咳”,大当家的决定试探试探,“以前是干什么的?”
“哈哈,小爷以前在外野荡着呢,跟着你有肉吃,我早就听人说赤煞帮的头子仁义,就投靠来了。再说,爷书读的虽不多,但也知道杀人放火金腰带,打家劫舍来财快嘛,我懂规矩。”
少年拿脚踢开地上的包裹,舔了舔半干的唇道:“我投名状昨天反正立了,你要不要我一句话,不要我就送我去官府。也是我一片好意,奈何错付了真心,给哥哥们得点赏钱,我这颗脑袋还能卖点钱。结交的兄弟不多,但其中肯定有人愿意赏脸,买我全尸,给我个体面!”
“哈哈哈哈,老弟也是个真性情,大哥怎么会不要呢。来来来,快给老弟松绑。摆酒,设宴,好好招待。”赤目虎看了看地上人头,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瞬间将姿态放了下来。问过管家才知道这人在江湖上排着号呢,嗯,总之就是很值钱,他带来的脑袋也值钱。若是能摘了这小子的脑袋,那就更是极好了。土匪头子打起了小九九,准备来顿黑吃黑。嗯,这样的人,即使不灭他,也要弄点药来牵制他。
陌小墨呵呵一笑,听着屋内的讨论飞身下梁。她得尽快布置了,至于讨论什么,她没兴趣听,反正人都要死了嘛。她得好好布局,争取赢得漂亮。
她还没有如此大规模地试毒,厨房、水井,后山河。虽然被看制得紧,但把该放倒的人弄晕还是有出来透风的机会。她能在极短地时间内将周身血液掺上剧毒,行走间也带着一股淡香。她来时并没有带任何毒药,只服了一颗解毒丹。毒性正在慢慢消失,她需要加快行动速度了……
之后就是盆围四坐,推杯招酒。早先的几滴血混入其中找不着踪迹,没有一丝风,天边火热的云似烧了起来。陌小墨算了算时辰,推脱着出去透气。在外面,她将余毒逼尽,突然发难。以指代刀杀了身后跟着的两人,又夺了一把刀来。少年提刀扬起,将守在山间围谷的人砍瓜切菜般地剁了。山路浸血,沿途的人走过一路,竟不知换了几把刀……
当火舌噬尽最后一滴血时,陌小墨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痕。真好,山那边的村庄还是亮的呢。